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彼时烟火,一生灿烂 作者:霜江画舸 文案 她原以为,她不过是火树银花里一霎闪耀的星火,点不亮他人的瞳孔,只把自己的一颗痴心照得惨白。 年少的欢声笑语中,她默默燃尽自己,徒留一地残灰想要祭奠愚昧却赤诚的青春。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她沉默而压抑的光彩,竟已化作不灭的烟火,绚烂绽放在了另一个人的生命里。 他对她说—— 阿舸,我后悔我错过你那么多年。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舸,顾庭轩 ┃ 配角:陆延峰,谭子琳,宋嘉璇,邹放 ┃ 其它: ================== ☆、浮生伊始   九月的阳光依然毫不减热度,炽烈的金色播撒在田径场上,又悄然化作学生们略显稚嫩的侧脸上两行滚烫的汗水。   一排排年轻而挺拔的身影静止在微风里,脚下的树影随风声轻晃。迷彩军裤,体能训练服,军帽,象征着热血的军绿色在他们身上,穿出了一种灵气与俊秀的味道。   江舸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她直挺挺地站在班级队伍后排,双手紧贴裤缝,眼光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任凭汗水爬在脸上,如同虫子蠕动般蜿蜒流下……可她的眼神却是放空的,满脑子都在想着差不多了吧,快结束了吧……   终于,遥远的像是来自大洋彼岸的哨声吹响,随着教官一声“稍息——立正!好!休息一会儿!”江舸只觉得整个身子骨要散架了。   操场上前一刻还肃静无声,此时却早已欢闹成了一片。   属于十五六岁少年的活力一下子回来了,顾不上喊累,接着就开始左顾右盼交流感情。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教官童心不减,满脸兴致地凑了进来,时不时逗个趣,一群人就一块笑得前仰后合。   江舸在人群中,一样也是左边说一句,右边说一句。   真好。看着那些渐渐开始熟悉的面孔,江舸心里对高中生活的憧憬潮水般涨满了。   其实高中军训才真的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军训。想起初中的时候一群小孩被拉去操场,穿着校服傻站了三天,实在是难为了校领导还能管它叫“军训”。彼时的教官都是S大的国防生,说两句话还会脸红。   而现在……   江舸把自己从过往的时光中拽了出来,眼前的刘教官正盘腿坐在人群中间,腰杆挺得笔直,身材修长,身上是深绿的常服,他的肩章是普普通通的士官标志。军帽的帽沿下遮出了浅浅一片阴影,黝黑的面容上带着骄傲的笑意。   “你们知道吧?我老家是新疆的!”   人群中有惊讶有起哄,这时江舸左侧的一个男生笑道:“看出来了!”   “哎?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一笑就只能看见牙了!”   人群爆发大笑和掌声,刘教官笑得大白牙露了出来。   “观察很仔细,不错不错。”   又是一片哄笑声。江舸的眼神不知不觉飘往了右前方,男生队列的一侧。   在她的方向,可以看见一个人隽秀的侧脸。他也微微笑着,唇畔勾起美好的弧度。江舸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看到他笑,她居然比自己笑还开心……   军训一开始她就注意到这个男孩子了。彼时为了演示动作要领,教官把男女生分成两队,相对站着,留出中间做演示的空间。江舸正对面恰好是这个男生,眉眼清澈,肤色白净。   当时江舸用略带惊艳的眼光打量了他很久,以至于教官到底讲了什么,她是一概都不知道了。   原谅她如此饥渴的行为吧。毕竟初中那一段时间正是男孩子准备脱胎换骨男大十八变之前的纠结期,那时男生的长相一共就两种——要么歪瓜裂枣,要么奶油小生。   作为一个审美正常的姑娘,江舸确实无法欣赏他们的外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样一个难得的优质资源,她一定要好好利用。   “要不要拉歌?”教官也是闲不下的性子,眼看学生们兴致正好,想要打压打压邻班的气焰。   “好!!”江舸所在的二班欢呼一片。   刘教官一个骨碌站起身来,老远对着一班教官——也是他的战友韩教官勾了勾手指头。   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刘教官动作里带了一丝痞气把学生们煽动得直蹦达。   江舸又侧头瞄了一眼那人,他正在跟身边的同学说话,给了她一个眉眼微弯的正脸。   江舸默默地注视他一会,转过头来,在摩拳擦掌的人群中,心忽然静了下来。   她微笑着,心里想,这个男生长得真是好看。   二班的气焰实在嚣张,是个有骨气的都咽不下这口气。一班爽快地接下了战帖,两个班嘻嘻闹闹面对面坐下来。   刘教官回头一眨眼,江舸跟着大部队扯着嗓子猛喊:   “要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   刘教官凑进来:“像什么?”   “像绵羊!”   “像什么?”   “大姑娘!”   一边喊,少年们一边用手指刮刮脸颊,做出“羞羞”的表情,越喊越带劲。   一班不服了,韩教官抬手把帽子一撩,手指头隔着老远点了点刘教官的鼻子。“让我唱,我就唱?”吼声一起,群众附和:   “我的面子往哪放!”   “要我唱,偏不唱!”   “你能把我怎么样?”   江舸班级这边声音更大起来。   “某班真不爽啊,唱歌唱不响啊,不唱不勉强啊,不如去站岗啊!”   操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两个班对着吼,吼得热血沸腾。一班气势微弱了一截,干脆准备亮嗓了。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不管他们唱的多好,这边都是要挑事的。   “某班拉歌土,实在太落伍。不如打背包,回家卖红薯。真土,真土!”   “时间,宝贵!要唱,干脆!杜绝,浪费!不唱,撤退!”   被挑衅了,二班学生对视片刻,先前调侃教官的男生低声唱了两句,然后高喊“一,二”——   全班笑着唱:“对面的哥们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整个操场一片大笑,清风似乎也被感染,徐徐吹起,拂过树梢,带来一阵凉意。偏西的太阳将橡胶地面上的人影肆意拉扯得长长的,偶尔一只飞鸟倏忽闪过。   唱完了自己拼命鼓掌,那边韩教官也没了脾气,带着手下一群小兵大赞——   “唱的好啊!没人比啊!大灯泡啊,没你亮啊!唱的好啊!到美国啊!特朗普啊,买门票啊!”   ……   受到这边热烈气氛的带动,操场上拉歌的喊声与歌声此起彼伏。暮色里温软的阳光,和阳光里神采奕奕的少年,绘成一幅绚烂的图景。   喝口水,稍作休息,就又要投入认真的训练中了。站军姿,踢正步,练队列……辛苦而圆满的一天,又将会在汗水洗礼中过去。   等到天色微暗的时候,教官宣布今日训练结束,解散。江舸随着同学们列队整整齐齐地被带回教学楼。   她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小风一吹,那叫一个酸爽。   江舸左侧同一排的男生就是调侃教官的那位,他叫郑涛,军训第一天就毛遂自荐当了二班的体育委员。他个子不算很高,身子非常板正,浓眉大眼,鼻若悬梁,面容线条分明。   除了开学当天认识的那位同桌,他算是江舸军训两天来熟悉的第一个人,比较合得来,两人时不时说几句话。   “喂,江舸,你这么高,肯定坐最后一排吧。”   江舸无奈地笑笑。   “这话已经不需要问了,从小学开始我就霸占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已经习惯了。”   “个子高挺好的,你干嘛这个表情?站的高看的远嘛。”   “嗯,是啊,我看花灯从来不需要踮脚。”   “……”   这时前排“噗嗤”一声,江舸惊奇自己两个人窃窃私语居然还能被听见,抬头看去时见是位挺秀气的女生,长相小家碧玉,斜刘海,长马尾,正满脸笑意盯着江舸看。   江舸微笑:“你好。”   女生点点头。   “你好,我叫宋晴,我听见你叫江……”   “舸。百舸争流的舸,”   郑涛插话:“那你名字的意思不会是……江里的一条船吧?”   江舸:“……说实话,我也不明白这有什么深意。莫非我五行缺水?”   郑涛、宋晴:“……”   高一二班教室在顶楼。辛辛苦苦爬上六楼,江舸屁股粘上凳子,就再不想动了。   门口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有个高挑的身影走近,一屁股坐在江舸旁边的位置上,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江舸斜眼瞟他一眼。他摘下军帽,把它当成扇子扑扇扑扇的,小风徐徐,聊胜于无。   这位就是江舸的那位同桌,陆延峰先生。   开学当天安排座位,因为老师完全不了解各人的情况,所以只能按照身高性别随机排,偏偏女生是单数,于是江舸就成为了班主任严酷的“同性同座”政策下的幸存者——唯一一位得以和男生同桌的女生。   据江舸目测,这位陆延峰先生的身高无限逼近一米八五,修长的身材让人看了眼红。他的长相很耐看,长眉微挑,眼眸深黑,笑起来的时候眼神带了浅浅涟漪,看起来是很稳重的人。   可就是这么个很稳重的人,开学当天第一眼见到江舸,微笑打了招呼之后的第一句话说:   “挺高呀,不错,有一米九吗?”   江舸:“……我一米七七,谢谢。请不要侮辱你自己的智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想把我和我身边人梦里与现实的故事化作文字留下来,希望大家喜欢!多多支持我哦(//▽//) ☆、逍遥乐   班主任何彬是位身材偏胖的男老师,小小的眼睛里光芒犀利,有种什么都能被他看透的错觉。   何老师在前面开始讲一些鼓励的话和注意事项,为明天的军训加油鼓劲。   江舸半趴在桌上,自动过滤了这些千篇一律的叮嘱,眼神四处漂移,终于在右前方定格。   是他。   那个俊秀的男孩子,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坐在教室第四排,离她不远也不近。从她的位置,能看到一个线条柔和的侧脸。   江舸有点愤慨,为什么他明明不比她矮,却能坐在前面?莫非老师喜欢把长得好看的放在眼前,赏心悦目?   ……   江舸托腮想,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好,慢慢的了解他,也是种乐趣嘛。忽然,身边的陆延峰嘀咕了一声:“班徽?什么玩意。”   一句话把江舸的思绪拉了回来,凝神一听,原来是班主任在说,A中传统,每个班级要设计一个自己的徽标,当做三年里班级的标志,运动会之类的大型活动都会用到。这几天晚上的作业就是设计自己喜欢的图案,然后交上来全班评审。   陆延峰睨她一眼。   “喂,施展才艺的时候到了。有兴趣没有?”   江舸撇撇嘴,依旧趴着:“嗯,我会打架,但画画与我无缘。”   妙手丹青什么的,她这辈子不用想了。涂鸦个火柴人倒是绰绰有余,不过要是采用了她设计的班徽,别人或许以为这是所小学……嗯,这种事情,掺和一脚表示自己很有集体荣誉感就行了。江舸洒脱地把这事丟在了脑后。   听完这话,陆延峰愣了半天。   第二天军训江舸迟到了。   江舸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子,每天慢悠悠走路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所以她常常可以睡到自然醒。结果这天睡得太香,等到被老妈轰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距离集合时间已经连十分钟都不够了……   胡乱抹了把脸,塞了口面包,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到了学校,自然——还是回天无力。   她灰溜溜把自己塞进队列中,这时只见班主任眯缝着小眼睛,眼镜片上反□□光:   “这一次迟到的同学,我就给个提醒。下回再迟到,就要准备表演节目了。”   江舸刚站稳,心里舒了老长一口气。还好还好,走了个运。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江舸个子高,站在女生队的后排。陆延峰刚好在她斜后方,轻轻笑了一声:“江舸,我期待你下午接着迟到。”   江舸恶狠狠回头瞪他:“我再迟到,就拉着你表演二人转!”   可是江舸忘记了,有一个词叫做流年不利。   踢了一上午的正步,江舸饿得前胸贴后背。抓起水瓶火速冲回家,风卷残云吃了一顿,准备美滋滋睡一觉。   爸妈上班去了,没人能叫她起床。她恶狠狠在手机上定了三个闹钟,哼,不信这都叫不醒。   江舸这个人素来懒懒散散过日子,不喜欢太焦躁,更不喜欢起太早睡太少的道德模范生活。所以即使定了这么多闹钟,也依然是卡在刚好够上学路程的时间点上,只要起得来,就一定不会迟到。   小算盘拨得直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江舸准时被叫醒,从容不迫地起床穿鞋系鞋带,从容不迫地出了门。刚走出巷子口,江舸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娘的,水瓶落在家里了!   早知道九月初的太阳赛过小火炉啊!军训一站站一下午啊!要是就这么渴着,她还不得晒成葡萄干?   江舸内心有点崩溃,真想抽自己一巴掌。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十秒钟里,江舸在被迫表演节目有失尊严和渴一下午生不如死之间纠结了一下,壮士断腕般做了决定——   人不能被憋死,更不能被渴死!生命之外,统统都是浮云!   于是江舸一脸沉痛地转身奔回家拿水瓶了。   于是江舸毫无悬念地迟到了。   下午各班要组队去体育馆参加一场高一开学的动员会,这也是A中二十多年的传统了。江舸到时班级队列已经严肃安静地站在体育馆里面了。   她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只小虾米,躲开众多鲨鱼的目光,急匆匆往队伍里挤。可惜,无济于事,班主任的激光眼不是长着玩的。   当班主任慢悠悠走到她跟前,慢悠悠微笑说:“又迟到了?”江舸余光看到前排的宋晴回头看了她一眼,江舸猜,这一眼绝对充满了同情……   至于身后的陆延峰,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一脸促狭的表情。   江舸在心里哀叹一声——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郑涛在队伍前面整队,口号清脆响亮。为了腾出能坐下的空间,同学们开始往后散开。江舸还沉浸在情绪里没反应过来,骤然后退踩到了一个人的脚。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她慌忙回头,一边礼貌道歉,一抬头,怔住了。   是他!   男孩子微微勾着唇角,眼神诚挚清澈,阳光透过体育馆的窗户懒洋洋照进来,抚触他的后背。背光的阴影里,江舸看到那一枚微笑,轻缓如同羽毛拂过湖心,也拂过她的瞳孔。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没关系的。”   他的嗓音也很好听,就像他的微笑一样,温和澄澈。   江舸默默把自己唾弃了一把。真是个视觉动物,看到俊小伙就丢了魂,脸面往哪搁!   她把头转了回去,随着郑涛的口令声坐了下来。可她却满脑子浑浑噩噩,像卡壳的录像带一样,重复回放着那一枚微笑。   完了完了,她竟然已经跻身花痴行列了……   今天江舸杵在那站军姿的时候终于有事可想了——   表演啥好啊?在新同学面前不能丢脸啊是不是!唱歌?她唱歌声音小,要是一激动破音了咋办……   冥想了许久,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冒出来:   “报告!”   “什么事?”教官看向出声的人。   “逮蚊子!”   “噗——”   班里有憋不住的笑出了声。江舸前面两个活宝姑娘笑神经发达,莫名其妙就笑得浑身发抖。   这个打报告的家伙俨然成为了报告专业户,几天下来报告声不断——   “报告!”   “怎么了?”   “擦汗!”   “报告!”   “什么事?”   “鞋带开了!”   “报告!”   “说!”   “脸痒!”   “……”教官脸色快和迷彩服一个颜色了,“我觉得你是不是皮痒?”   ……   江舸的思绪也被打断,可是灵光恰在此时一闪——居然忘了自己也是身怀绝技的人啊。   教官还在那厢对着全班瞪眼睛。   “笑什么?队列里要肃静!想笑给我憋着,待会一块笑——小胖子!”   教官猛然一嗓子,众人一懵,队伍里一道壮实的身影震了震。   “天上有鸟吗?”   “报告!没有!”   “……那你把脸对着天干什么?头摆正!视线对着前排后脑勺!”   “报告!我在看云!”   “……”   全班默默按照教官的吩咐憋着笑,一个个双肩发颤。小胖子姓丁,身材偏胖,个子很高,是二班名副其实的军训钉子户,如今甚至成了二班的吉祥物——天天被点名,天天出幺蛾子。   树影微斜的时候,休息的时间到了。   江舸的心脏微微发紧,毕竟一会是出彩或是出丑,都要关系着她的形象问题。   陆延峰悄悄挪到她身边,戳了戳她。她阴森森侧头看他,这家伙眉飞色舞的,似乎是终于找到机会笑话她了:“二人转?嗯?”   “……”   “今天下午有位同学又迟到了,下面就请她给大家表演节目,来,大家欢迎!”班主任慢悠悠踱过来,语气轻缓,却引发全班爆炸般的欢呼——   “嗷!!好啊!!来来来!鼓掌!!”   一群迫不及待想看耍猴的家伙……   江舸一个打挺蹦起来,站在队伍前面。   欢呼声更热烈了,其中还夹杂着几句惊叹:“好高的妹子!”   “女生最高的了吧?”   “是啊……”   江舸抬手把军帽帽檐向上抬了一抬,露出眉眼。   “大家好,我叫江舸,嗯……我不会琴棋书画,所以今天给大家表演的是——跆拳道。”   “哇!”   “好棒!”   “妹子这么厉害啊?”   哗啦啦的掌声中,江舸望向人群。她看见了前排宋晴笑得弯弯的眼睛,看见了队列一侧的郑涛嘴巴张成了O型,看见了陆延峰惊讶而期待的一挑眉,也看见了——   那个隽秀的人,随着全班同学一起欢快地鼓掌,声声喊着“好”,望向她的眼神里泛着好奇的光彩。   微风轻拂,撩拨了汗水,带来阵阵清凉。江舸突然有种被聚光灯锁定的感觉,阳光为垂幕,树荫为舞台,同学们激动的目光好像灯光师独特的关照,如影随形。   和他们一起,在这片土地上,将要开始的是她崭新的人生啊。   看着他们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她觉得,真好。   这么多人因缘际会,浮世最难得的是一场逍遥。   江舸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几个套路,深吸一口气。   起势,横踢,抱肘格挡,下劈,转身重复,手刀,出拳,三七步,虎足步,上下格挡,后踢……   一招一式,利落生风,她沉沉稳稳在地上走出了一个“王”字。江舸回忆着四年多尽心所学的一切,把最熟练的动作与最帅气的风采展现给他们。   最后一拳收尾,江舸气运丹田,大喝一声“哈”,从容收势。她抬头看见同学们的眼神晶亮亮的,有钦佩,有惊叹,有欣赏……   “好!!!”   掌声如潮水,欢声如鼓瑟。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在慢慢进展,不会让大家失望! ☆、缘与分   江舸鞠了一躬,回到队伍里坐下。周围刷刷刷都回过头来,江舸顿时如众星拱月……   陆延峰在她左边,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边说:“真人不露相啊,原来你说会打架,还是真的?”   “过奖过奖,多谢多谢。”   “喂喂,江舸你很牛哎!”郑涛早就蹭了过来,“一个人能撂倒几个?打过没?”   江舸脸色黑了黑:“我是乖孩子,谢谢。”   宋晴一直眨着一双大眼睛,黑眼珠像是浸了水的曜石,黑亮亮的。江舸和她眼神对上,噗嗤一笑:“看傻了?”   宋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   这小姑娘也很有趣嘛……江舸微笑着想,眼神不由得飘飘忽忽起来——她有点享受这种被关注的感觉。突然和两道柔和清澈的目光对上,心里先是一惊,接着荡漾起久久不散的涟漪——是他。   他在看她。   愣愣地看着他对自己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移开目光……她想,这种感觉……真好啊。   军训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阳光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带着憧憬的微笑,流着青春的汗水。踢正步,站军姿,队列演练……江舸与她的65位同学们,在这一场奋斗前的预演中搏得了一席之地。   ……   分列式展示,2班意料之中拿到了顶尖的成绩。震天响的口号和仿佛万人同声的脚步,震撼了教官、震撼了老师,也同样震撼了他们自己。   军训结束了。   江舸浑身湿透,仍然挺直胸膛,和同学们一起等待优秀标兵和优秀集体的评选结果公布。主席台上,负责军训的部队军官神情庄重,站在话筒前,清了清嗓子:“下面,由我来宣布本次高一军训的奖项评选结果……”   江舸目视前方,心里乱糟糟都是复杂的思绪,所以当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一时有点蒙——啥?她是优秀标兵?   身边有人捅了捅她,她回头一看,宋晴的大眼睛又冲她眨了眨。   同一个瞬间,她听到和自己同时评选上优秀标兵的同学的名字,叫做顾庭轩。   顾庭轩……听起来好有内涵的名字。和她同时评选上,这也是足够有缘分了吧。不知道是谁呢?她不禁有些好奇。   若她早一步能料到日后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这时候就该狠狠地捏碎自己的好奇心。   优秀标兵江舸同学直到回了班里,对于自己“中奖”这件事情依然没有反应过来。陆延峰坐在她身边,优哉游哉地倚着桌子,慢慢悠悠打量她。   “我说,怎么看,你也不像标兵啊。”   江舸正在出神,被他问得一惊,然后微笑道:“自然啊,我怎么会像标兵呢,我像的是元帅!哈哈!”   陆延峰:“……”   前排宋晴:“……”   班主任的声音打断了班里嗡嗡的说话声,江舸竖起耳朵一听,原来是班里部分同学画好的几个班徽图案已经初步定了下来,具体选择还要全班投票。   这些图案被贴在了教室后墙上。江舸站在那里,心里一个劲地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坚持多练几年素描呢?   所谓高手在民间。同学们的作品个顶个的棒,有的画成了繁复的翅膀形状,有的结合了英文字母与汉字的变形,有的构图元素含义深刻一语双关……江舸像看画展一样一幅一幅看下去,满怀着对同学们的敬佩羡慕和对自己的唾弃。   蓦地,她在一幅图前站定,再也挪不动脚步。   一个火龙变形而成的阿拉伯数字“2”,被作者的神笔演绎得震颤人心。火龙的龙首高高昂起,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龙须飘扬的模样仿佛暗示着火龙随风在云间穿梭。金灿灿的鳞片被勾勒得详尽而饱满,背景是金色与大红的交融,映衬得火龙愈加威风凛凛。   好画功,好笔法!   这是她唯一能有的想法。   眼光不由自主移向落款——江舸的眼睛倏地一亮!   顾庭轩。   这个人……居然这么厉害啊!她心里直痒痒,这么个人才,一定要早点认识认识。   第二天就要正式上课了,江舸背着空空的包慢悠悠往租的房子的方向走,想象着明天的情景,有点小激动,也有点小期待。   有一个高挑的身影晃进她的余光,初始她没怎么在意,眼光稍微瞟了一瞟,顿时惊住了。   是他!是那个清俊帅气的男生,她至今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勾搭,还是不勾搭?这真是个问题!思考了五秒钟,江舸清清嗓子,毅然决然地紧走几步,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男生愣了一下,侧脸一看是她,微微笑了:“你好。”   “你好你好!你是2班的吧!”   “是啊。”他顿了顿,又道:“你那天打的是……跆拳道吧,真的很棒。”   江舸没想到那时候他就记住了自己,一下子感觉到受宠若惊:“不好不好,我真的好久没练了,能踢蹬成那样我已经满足了!”   “呵。”男生又轻声笑了笑,“没有,已经很好了。”   江舸都忍不住羞涩起来了。   沉默片刻,江舸抿紧嘴唇,终于找到另一个话题:“你……怎么回家呢?”   “自行车。”   “哦……”   又是难熬的沉默。江舸想,他还真是不善言辞呢,说话都是惜字如金的。或许这就是他的性格?   直到两人在岔路口分别后,江舸才猛一拍脑袋——丫的,又忘记问他名字了!   高中的课程知识容量确然比初中要扩展许多。一堂英语课,需要记录的东西就有满满三十多页的幻灯片。江舸甚至都顾不上回味老师刚刚传授的单词,就又要提笔刷刷刷地记。   年过半百的英语老师扫一眼沉闷的课堂,决定稍微改变一下气氛,于是拿起老花镜戴上,目光在讲台上的名单上徘徊逡巡。   “那么我提问一个问题,请一位同学来回答。”   学生们屏气凝神,江舸嗅到了紧绷的味道。   “顾庭轩同学。”   全班都松了口气,只有江舸猛然抬起头来。   顾庭轩?   那个和她一起评上优秀标兵的顾庭轩?   那个创作了最优秀的班徽的顾庭轩?   江舸灼灼的目光直直冲着老师的方向,视线中,一个清瘦的身影缓缓站起来。她的眼睛蓦然瞪大——居然是他!   这一瞬间,开学以来的诸多场景纷纷从眼前闪过——队伍后面安安静静的挺拔身影,男女分列相对站军姿时迎面的俊秀脸庞,偶然目光相触照亮她内心一刹那的微光,体育馆里阳光粼粼之下沁人心脾的温暖微笑,放学相遇羞涩而沉默的短暂交流……   是他,居然都是他。优秀标兵是他,火龙的作者是他,所有触动她的这一切,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熟悉的人影,融合在了一起。   江舸默默想,如果这都不算缘分,那世界上就没有什么缘分了。她心里莫名有一丝危险的感觉,好像刀锋拨过琴弦响起清脆而紧张的音调。这种微妙的预感,后来证明是她所有灾难的开始。   竞选班干部失利,其实是江舸从来没有想到的事情。她认为自己已经竭力争取,可事实却狠狠摆了她一道。   江舸趴在桌上,脑袋埋在臂弯里,脑子里像是电影不断暂停回放一样在重现刚才上台时的情景。这一闷棍打得她有一点懵,暂时还没缓过劲来。   陆延峰依旧是闲散随意的姿态,斜着身子,盯着江舸看了一会儿,半晌说:“天外青天山外山,别在这消沉了。”   “是,知道啦,陆大哲人。”江舸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胸腔就是个大气球,终于经受不住压力,猛然撒气,“可是这青山也太高了点……”   撒完气一抬头,顾庭轩面无表情从她身边经过,江舸一哆嗦。这么消极的一面被他看见了……看见了……   “江舸?”有人喊她,江舸答应了一声,一看,是邻班语文课代表。得了,干活去了,至于当官不当官的,看得这么重也没什么用。   回到家,江舸磨磨蹭蹭放下书包,直挺挺倒在床上,死盯着蚊帐的顶端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下床蹬蹬蹬去翻抽屉,找出一张照片。是军训结束之后的大合照。照片中的自己直愣愣站在整个班的最中间,她看着自己灿烂的笑脸,仿佛望见了当时摄像大叔嗷嗷喊的情景:“那个大个子!站那么靠边干什么!别人脸都给你挡了!”江舸微微笑了笑,视线偏移,眼光落在男生最后一排。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指尖划着划着,她找到了顾庭轩的面庞。淡眉温润,双目清澈,皮肤白皙。真是……好看啊……   “江舸!睡着了吗?怎么没动静了?”江母敲敲门,“出来吃饭!”   江舸一惊,手一抖,就想要藏起合照。静了静又觉得好笑,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鬼敲门都不怕,何况是自己妈妈敲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哦~么么哒~我会加油哒~(O ^ ~ ^ O) ☆、似是殊途   刚开学的无措渐渐消失,日子平平缓缓地滑过。    宋晴理所当然成了江舸的死党。小姑娘性子直溜溜的,每次江舸和她对视,都有一种阳光长驱直入照进海底的幻觉,瞳孔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澈明晰。“数学考试成绩刚出来。”宋晴小声在江舸耳朵边上唠叨,“那几个男生特别厉害……满分,怎么做到的呢……”   其他一个名字都没有记住,江舸满脑子都是顾庭轩,顾庭轩……这个人,委实让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外青天山外山”。   身为语文课代表的江舸这天被老师委托办事,中午来不及回家。抱着一摞学习资料,她思考了几秒钟,决定去图书馆消磨时光。中午的图书馆特别安静,落针可闻。江舸放轻脚步,推开自修室的门,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摆好书本一抬眼,嗬,顾庭轩!   顾庭轩正好坐在她的对面,听到动静抬起目光,对她点了点头示意,便又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江舸眨眨眼,微叹口气。这个人……在她眼前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啊。为什么她要给他这么多关注呢?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可为什么每次看见他,她心里都有些雀跃呢?   她猛一甩脑袋,甩掉不该有的念头。这么肤浅的快乐,一点意义也没有。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宋晴悄没声坐在江舸身侧,嘴巴附到她耳边:“各科竞赛开始报名了,听说咱们班报的人是最多的。”   江舸翻着书,默默听着宋晴说话,她知道自己同班同学有很多已经显露出了“学霸”的端倪。她是决定要站在新的起点,出人头地的。宋晴这一句话让她凭空多了沉甸甸的危机感。要认真学习了!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小想法,算什么呢?放下吧。   物理竞赛初赛选拔结果被张贴在教室的前面,江舸抱着书经过的时候,想想自己一向平庸的理科成绩,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本来是不想往那里看的,却听见郑涛在她身后喃喃自语——说是喃喃自语,可他这喃喃的动静也太大了:“景东成,顾庭轩……这么厉害啊。”   缘分的力量似有似无,却在冥冥之中牵扯出一条条看不见的丝线,就于此刻,将江舸的脚步牢牢拴住,再也动弹不得。   又是他啊……江舸的目光下意识扫向他的位置,在窗边,她只能看到一个隽秀的侧影,阳光泼洒在桌面上,又溅起来落到他的衣领上、握笔的手上,金灿灿、暖洋洋的……他所在的小天地里独有一种静谧的魅力,和整个教室吵吵嚷嚷的氛围格格不入。   江舸感觉,她和他的距离,有那么一点点远。   “看谁呢看谁呢?”宋晴凑过来一把拉住她,“物理卷子你写了吗?我对对答案。”   “……没谁。”   回到家的时候,老爸在沙发上盘着腿儿看新闻。   “爸我回来了。”   “正想跟你说个事儿呢。来来来。”   江舸坐在老爸身边,他慢悠悠给她讲了网络上知名度很高的周岩的故事。与高一学生周岩的同学因求爱不成,携带打火机油来到周家,趁周岩不备,拿出准备好的油浇到受害人头上并点燃焚烧,致使周岩重伤。   “……”江舸猜到老爸想说什么了。   “得了您放心,我高中绝对绝对不会谈恋爱的,跟小伙子也会保持距离,您甭说了。”   “……好家伙,你真是我闺女。”江老爸乐了,可过了半晌又叮嘱道:“要是遇见了喜欢的男孩子,可以长期观察,慢慢跟进啊……”   江舸差点一头栽进沙发里。   回到自己的房间,江舸把书包往地上一撂,站在原地,老爸的话却好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盘桓不去:喜欢的男孩子……喜欢的男孩子……脑海里隐隐约约闪现出一个清隽的影子,她猛地摇摇头,脖子都差点扭了,仿佛是要把鬼神晃出头脑——不可能不可能,江某人你想啥呢,你魔怔了吗,鬼迷心窍了吧!   她怎么可能……喜欢他啊。   她江舸是要来A中呼风唤雨,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的。为什么要成天这么挂念他……别搞笑了。儿女□□,和宏伟的事业比起来,算个啥子?再说了,这样的男生,清冷,安静,用功,优秀。喜欢他的人会非常非常辛苦吧。她才不要。   A中秋季运动会马上要开始了。   “你这么长的腿,为什么不去跳高!你过来!……哎!别跑!”   体委郑涛已经追着江舸围着教室跑了快三圈了,江舸一副誓死不从的表情,众人有的憋笑,有的处于发蒙状态,有的默默在腥风血雨里做着题,不动如山。   “我说同位啊,你就从了他吧,还有量化评比的奖励,何乐而不为呢。”陆延峰闲闲倚着椅子背,一边小口小口喝着水,一边对身边弯着腰直喘粗气的江舸做思想工作。   几步之外,讨债似的郑涛拿手指头直对着江舸:“你看你跑得这么快,却不知道为组织贡献自己的力量……”   江舸抹一把脸,还瞪了陆延峰一眼,上气不接下气地控诉道:“你怎么就知道腿长一定跳得高,谁规定的?丹顶鹤它能跳多高?啊?你们这是……这是道德绑架……不是,啊呸,反正我跳不高,小时候跳皮筋从来没过过肩你别想了……”   她这话音一落,陆延峰一口水差点没把他呛着,班里随即一阵哄笑声。郑涛哭笑不得地扶额。江舸对自己的言论取得的效果非常满意,把椅子拉出来坐下,抬眼看见顾庭轩侧过头来对着她微微笑着,她傻了一秒,也回以一笑。   “你这一双好腿,不活动活动,可惜了。”陆延峰擦擦嘴,悄没声地跟她说。   “好腿……你这语气怎么像看到鸡腿一样。”江舸想了想,他说的有道理,既然跳高不行,跑步又没人报,那跑个步也未尝不可吧。   “不管怎样你都得报个项目,要不咱班的分肯定上不去。这一项项的都没人报啊!”郑涛把语气放缓,打算以理服人。   江舸清清嗓子,一副大爷我姑且答应你的模样:“成,那你就给我报一个……四百吧。”   “好!”郑涛带头鼓掌。   “我是你永远的精神支持者!”陆延峰跟着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里,江舸心里不确定地想,大概,应该能拿个成绩吧。   运动会报名之后,班里组织早训,每天早上早到校半个小时,在操场热身、练练项目。江老爸知道这事后像见了鬼一样盯着女儿:“平时让你少睡两分钟你就嗷嚎得跟杀猪似的,现在这么自觉了?”   江舸:“我这是为了集体荣誉,为了革命事业,付出血汗。”   江老爸:“……”   江舸正在操场边上左三圈右三圈活动她的老腰,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回头去看,居然是顾庭轩,他微微笑着,眉眼精致。还没等他说什么,江舸惊得伸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也报项目了?”   “嗯,我报了100米短跑。”   “真的?佩服佩服!”   “江舸!”跑道上,800米项目的彭钰在招呼她一块跑步。   “呃,那个,我先过去了!拜拜!”江舸心里觉得有点亏,还没来得及跟小哥多说几句话,不过已经很满足了嘛,他主动跟她打招呼……说明她在班里也不算透明,是吧。   跑完步回到教室累成一滩泥,江舸把脸埋在桌子上,模拟一种萝卜埋在地里的姿态,一边喃喃道:“我差不多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就你这样的,怎么为国争光?”陆延峰漠漠然的语调在耳边响起来。   “宁死不屈也是为国争光的一种方式。”闷闷的声音突破桌子的阻挡传出来。   陆延峰半晌无言以对,放下手里正翻着的英语课本,盯着那颗一动不动的脑袋,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能风雨无阻地去训练我就服你。”   仿佛是为了让冤家同位服气,江舸当真是天天训练,早一次晚一次,迎着晨曦去披星戴月归,以至于累得嗷嚎着让宋晴给她买六味地黄丸补肾……江舸心里还有个小秘密,那就是每天跑步最大的动力就是顾庭轩走进操场那一瞬间,她会第一时间看到他,然后高高扬手打招呼。望着他的笑容,她也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在帅哥面前,不得跑快点嘛。   说起来,也许是心理建设起了点作用,回家路上再碰见顾庭轩的时候,江舸不再像上次那样手足无措还有点慌张了,俩人边走边聊,虽时有小小的冷场,却也不会太尴尬。   “后天学校举办运动会,今天下午自习课,咱们开个简短的班会,讲一下有关运动会的注意事项。”何老师平平的语调激不起江舸的热情,她伏在桌子上自个为自个紧张——后天就上战场了,怎么想起来这事现在就莫名腿软呢?她啥时候这么没骨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自己笔下的女主我就想起当年的自己…… _(:3 」∠)_大家爱我的话就多多收藏啊~~ ☆、彼岸花朵   班委一个一个上台去讲自己负责范围内的注意事项,众人似乎听进了耳朵里,似乎又没听进耳朵里,激动的心情把一切都覆盖了——毕竟这是高中以来的第一届运动会,憧憬和期待汇成同学们眼神中的亮光。   这亮光的主人,不包括江舸同学。   她下巴拄在桌子上,恹恹地听着他们讲着,一边是想着自己快要披挂上阵了,也许是功成名就也许是马革裹尸……一边又为了自己没有机会上讲台去讲点什么而黯然神伤。   “大家注意啦。我用咱班班费买了气球和鼓掌用的小巴掌,一会儿给大家发下去,后天的欢呼声一定要大!要有气势!让别的班知道咱们不是盖的!”讲话的女孩子声音很好听,清脆细嫩,惹人喜欢。江舸抬抬眼皮,见是宣传委员谭子琳。高高的马尾扎在脑后,巴掌大的小脸上红扑扑的,唇边笑意让她娇俏的五官都闪耀起来,黑曜石一样的眼瞳光彩四溢。   “对了,还有咱们班的班旗,也已经快要做成了,就是用的班徽那个图。”谭子琳一边还吹捧了一下顾庭轩,“咱们文委画的班徽当真是获得了压倒性的票数,我觉得我们的班旗后天拿出来,更能一鸣惊人!”   台下掌声如潮。江舸也觉得她蛮讨喜,记得军训的时候每一次班里有人出糗,她总是笑得花枝乱颤那个,她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接近她的人都抵御不住笑意的侵袭。   自习课下了,江舸慢悠悠走上台去,拿起粉笔往黑板上写今晚的语文作业:“练习册10到11页,在笔记本上抄写《师说》并根据课下注释标注。”   她从小练书法,毛笔硬笔字写得都不错,她一笔一划写完,就像是完成一幅精心创作的书法作品。从教室后面看,她的字灵秀大气,骨骼坚韧。   布置完作业,江舸把粉笔往粉笔盒里随意一扔,转过身来听到窃窃私语中细微的赞叹声:“她的字真好看啊。”   江舸若无其事地走下讲台,想了想出声加了一句:“明天上课提问背诵哦。”   “啊?……”听着“手下”们一阵忙乱紧张的声音,江舸突然有了许多成就感——掌控不了别人的人生,我可以掌控他们的喜怒哀乐嘛。   “你先走吧,我干值日。”江舸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宋晴说。她捋起袖子洗了抹布,走到教室前面去擦门。   “对,现在就差班旗了,我上次去问他们的时候,说是很快就能做成,我觉得明天肯定能行。”   “那就好。”   江舸怔了一下,回头恰巧看见谭子琳站在顾庭轩面前,两个人还在商量运动会的事宜。谭子琳总是说很多,语速也很快,而顾庭轩更多的是点头和应答几个字,清清冷冷的。似乎是感觉到江舸在看他,顾庭轩抬眼望向江舸,打了个招呼:“嗨。”   谭子琳背对着江舸,见状转身一看,笑了:“啊,是江舸啊。我还想着要不要找你呢,你的字这么好看,以后出板报什么的,说不定还得指望你呀!”   难得碰见比自己还热情的人……江舸一时受宠若惊,挠挠头:“没有没有,还好还好。以后要是真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找我就行,义不容辞。”她的语气就像江湖侠客,兄弟有难拔刀相助一样,两人听了莫名喜感,都笑了。   接到宋嘉璇的电话之前几秒钟,江舸的脑袋正一点一点的,差一点儿就栽在书桌上起不来了。手机突然带劲地叫起来,是一首鼓点鲜明的曲子,大概是江舸初中的时候玩游戏下载的游戏配乐。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抓过手机——“喂?”   “阿舸……”   江舸愣了一愣,宋嘉璇在那头的声音疲累不堪,像是在泥潭里挣扎了许久,终于选择自弃的感觉。江舸从来没见过好友这个样子,不由得大急:“嘉嘉,怎么了怎么了你?快说……”   “我要转校区了……明天就过去……”   “转校区?”江舸蒙了一秒,“你不住校了?你到我这儿来?”   那头嘉璇压抑地应了一声。江舸怔怔拿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好。A中有两个校区,一个在J城东郊,是寄宿制校区;另一个在市中心,是走读制校区。开学这才一个月,好友就要转校区,江舸心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体贴的她却没有再问:“你来就好!我一定去接你,到底有什么事,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心情好最重要,别把自己整得抑郁了。”   “阿舸……谢谢你。”   “你谢我干什么。你记不记得我们多少年交情了?”从2岁到16岁,十多年了,这样的朋友,已经像亲人一样。   嘉璇是第二天大课间的时候到的。江舸还在队列里等着带入操场,忽然远远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迎着阳光向教学楼这里走来。她惊叫一声,匆忙从队列里闪了出去,郑涛想抓她,却晚了一步:“江舸你干什么去?”   “有急事!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陆延峰也看到了,他眯眯眼睛,视线里两个纤瘦的女孩儿紧紧拥抱在一起,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分开。   江舸带着宋嘉璇去找了年级主任办公室,帮她在5班安顿好,又拉着她逛了初秋的校园。时值九月末,清风依旧柔和,带着夏季依依不舍的暖意。梧桐树的叶子还是绿油油的,林荫道两边修长的白杨静静伫立,能听到风过后沙沙的树叶声。只是围着校园走了两圈,身上就微微有了汗意。   “阿舸,你有想过高中的时候谈一个男朋友吗?”走在花圃中的石板路上,江舸正低头看着手表计算上课时间,忽然听宋嘉璇幽幽问道。   “这种事……”江舸笑了笑,“这只能随缘啊,我又不能说有就有……就算上了大学也一样。”   “那你想还是不想呢?”   “哈哈……实话说,我觉得我现在的小心脏抵抗不了一次告白和一次分手。所以我决定花三年的时间让我自己变得强大……再来接受一个男朋友吧。”   “……”宋嘉璇似乎无言以对。江舸侧头去看她,见她脸色有一点发白,心里一咯噔,想着不是吧,哪儿话说错了?最近嘉璇好像变得脆弱了很多,可不能让她把自己心里的弦给绷断了……她匆忙说:“快上课了,那个,咱们赶紧回去吧。你还没见见你们班同学呢。”   回到班里,坐在她前面的两个女生正聊得火热,俩人都一脸严肃,时不时拍拍桌子:“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声音还时高时低,简直是十二分投入,江舸坐下的动静老大她们都没啥反应。江舸眯着眼瞄这个一眼,瞄那个一眼,最后还是抵抗不了好奇心,拍了拍俩人的肩膀:“喂哥们儿,发生啥了?”   两个姑娘居然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说:“锦甸校区那个事你没听说?”   锦甸校区就是A中在东郊的校区,学习成绩一向比校本部要高一点点,除了偶尔听到那边有竞赛佳绩之类的消息之外,很少听到有关锦甸校区的八卦。   江舸也来劲了:“啥啥啥?没听说没听说,快跟我说说。”   女生这种生物……可以说就是活在八卦里的。两个姑娘一看她这个反应,成就感数值像股票似的蹭蹭上涨。   “锦甸那边说是有个高一女生昨晚爬上天台,要跳楼自杀。”   “哈?”江舸这下惊呆了。   “是真的,据说还是情场失意,你说何必呢,为了一段感情自己不想活了。”   她们跟江舸说,在跳楼之前,这个女生的很多行为就让人担忧,作业也不交,上课发呆走神,还经常逃课,班主任都拿她没办法。   真是个奇葩……江舸感慨了一阵,却也知道别人的人生和自己向来不同,根本是茫茫银河里两颗从来不会相遇的星星,她无力改变那女孩什么,那女孩也跟她无关。   不过想起来,这才开学一个月,那女孩才高一,认识新同学最多不超过三十天,这是咋整的?难道这年头都流行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如果第一眼能决定喜欢上一个人的话,顶多就是看外貌吧……就像她对……呸呸呸!想什么呢!   国庆假期的卷子也一波波发了下来,试卷的右上角还被各个备课组的老师有爱地注明了一句“国庆大礼包”,让学生们哭笑不得。而运动会的准备工作也终于到了尾声。即使江舸再怎么紧张,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说实在话,跑步这个项目,她还真是第一回参加运动会,别人家运动员的底细她是一点都不知道,满心想的就是闷头跑就行。可是一想起来明天要当着全校的面“表演”跑步……她就有点发憷。罢啦!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还是一刀。   A中的田径场修得很大很精致,人工草坪平平整整,400米橡胶跑道还像是崭新的,还有专门的投掷铅球的场地。田径场周围,环布着网球场、篮球场和乒乓球台子。   9月30号这天,江舸提溜着小板凳站到田径场上,才终于感受到运动会的气氛。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人物出现咯~剧情会慢慢波折起来哒!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下去的动力!求收藏求评哦~撒花~~ ☆、失败的乌龟   江舸到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田径场四周的空地上,已经坐满了人。每一个班级都按照秩序册上规定的位置摆好板凳落座,江舸站在田径场门口,往里一望,好家伙,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整个校区一千多号人将田径场层层包围,班级与班级之间排得整整齐齐,连着一圈圈的跑道,看起来千层饼也似。   “江舸!这里这里!”班里同学在高喊着她的名字,她急忙往2班的方向挤过去。   她坐在宋晴的身边,前面是谭子琳,后面是陆延峰。   谭子琳正在紧张地分发加油棒、小喇叭之类的东西,在人群中蹦来蹦去。方晓在队伍最前面整理着垃圾袋,一边吆喝着“垃圾别乱扔啊!别乱扔!”班长洪寅一遍一遍调整班级的队列,保持与邻班齐平。早上有项目的几个人正脱下外套在队伍后面一边聊天一边蹦达热身,疏解紧张情绪。何老师静静看着自己班,小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微微的笑意,这里面有期待,有满足,有欣慰。陆延峰和郑涛几个男生踩着凳子把横幅挂在班级后面分割田径场和篮球场的网墙上。大红的横幅上写着一句口号:   文武二班,龙马精神,扬我班威,壮我班魂。   江舸捶着紧张得有点绷得慌的小腿,环顾四周,一种“跑死也要拿成绩”的志气在烘烤她的心脏,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上午有项目的,我点个名啊!”郑涛从凳子上蹦下来,一把捞过秩序册,“男子200米林轶,女子200米龚玥,男子400米洪寅,女子400米江舸,男子100米顾庭轩,女子100米……”鼎沸的人声里,郑涛洪亮的声音却传遍了2班队列的每个角落,“一会儿开幕式结束之后去热身,一定听好广播,注意检录时间!”   忙乱的田径场上,骤然在这个角落爆发持久不断的掌声,2班的同学自发喊着“加油加油”,给崭新的一天鼓劲。江舸周围的同学都伸手过来拍拍她:“我们会给你助威的!加油啊!”江舸不住地点着头,蓦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天公作美。天蓝云白,清爽无风,操场四围高大的梧桐在微不可见的气流波动里伫立,枝叶偶尔轻轻颤动,宛如深绿的眸子低低凝视,眼光如同烟波,悠远又深邃。举目四望,网墙上高高低低挂满了不同班级的横幅,人人脸上都是兴奋的光彩,应当是清晨的阳光融进了面孔,让他们的笑容灿烂夺目。有人脸上甚至画上了小号的国旗,或者脱下外套露出整齐划一的班服,活脱脱把校运会过得像奥运会一般热血沸腾。   开幕式开始,各班的仪仗队围着田径场走一圈,2班的班旗在浅金色的晨光中烈烈招展,经过2班大本营的时候,爆发的欢呼声几可盈天。   男子200米预赛开始,田径场上空卷起声浪,一群群的人高举着加油棒,吹着小喇叭,嘶喊着激动着。林轶是第二组,2班学生们一个个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瞪着眼睛,生怕错过了哪怕一点点的细节。   该热身了。江舸脱下外套,深吸一口气,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经过顾庭轩的时候,她看到他正踮着脚向200米起点处眺望。她小声说了一句:“让一下,谢谢。”顾庭轩急忙让了一步,侧脸看到是她,微笑了一下:“你也加油啊!”清澈如同流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似乎净化了江舸的灵魂。她感到心脉那里传到神经中枢的不同往日的悸动,慌忙想要逃避,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慌不择路的狗,一阵横冲直撞终于离开了那个可怕的漩涡中心。   “林轶拿了小组第二!应该进决赛了!阿舸你绝对也行的!”宋晴费力地挤开人群来到等待检录上道的江舸,看到她僵硬的笑容,愣了一下,又笑了:“紧张什么啊,你看你的大长腿,还怕跑不过他们吗?”   江舸内心OS:是谁告诉你腿长一定跑得过腿短的?你说丹顶鹤这种生物它跑得过兔子吗?……   400米起点离2班大本营比较近,江舸这时候紧张得已经手发凉了,余光却见班里前排的同学把手围成筒状凑在嘴边拼了命的呐喊着:“江舸,加油!江舸,加油!”大喊的节奏里带着掌声,他们一个个都快把身子探进跑道了,她转过头去看,甚至见陆延峰站在了凳子上,远远向她挥舞着加油棒……发令枪响之前,江舸眼眶一热……丹田里的气息一阵阵往四肢往心脉顶去,直让她肌骨发颤。   感动和决心带来的力气她并没能用多久。她终于知道传说中的飞毛腿传奇并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终于明白报项目之前盲目的自信乐观是有多愚蠢。   她在跑道上晓得了什么是真真实实的绝望。   当她倒数第三个冲过终点时,她感觉所有的力气和所有的希望都一寸寸的从头顶到脚底,如同烟雾如同魂魄,倏忽散逸不见。无颜面见江东父老……她都不敢抬头去看班里人的表情,一个人在终点蹲了几秒钟,她却觉得这有几年那么长。宋晴又排山倒海地冲过来一把扶住她:“还好吗还好吗?”垂眼看到江舸的面色发白,惊得一蹦:“啊!你难受吗?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儿,真没事儿,回去吧。”   走进2班大本营,同学们纷纷围过来,谭子琳递给她运动饮料和巧克力,一边安慰她说:“真的已经很棒了!”江舸这时候却觉得欲哭无泪。   “快快快看,到顾庭轩了!”   大家又赶忙转身,踮脚的踮脚大喊的大喊,谭子琳干脆也蹦到了凳子上,右手搭了个凉棚,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起点的位置。江舸很快就被遗忘了一样,就剩下她自己骨骼散架一般瘫在凳子上,哦,还有凑在她眼前的宋晴,眼神忽闪忽闪的,澄净的黑眼珠里满是关心之意。   江舸把脸埋进臂弯里,喘着粗气,一边想,龟兔赛跑里夸奖的是乌龟的精神……可自己这只乌龟,还真是丢脸啊。   “砰。”   “啊!顾庭轩加油!!!”   江舸蓦然抬头,一下子站起来,正好看见他深黑色的身影呼啸而过,急速的奔跑中脚步轻盈,平日里的清冷此时也被赛场上的热情熔化,他转眼间如箭离弦,射中终点。风迎面掀起他短而秀气的刘海,在这个时候,她觉得他真是帅呆了。   小组第一。   山呼海啸似的欢叫声。   江舸默默然坐了下来,胳膊揽住膝盖,头埋在自个儿狭小的空间里。身侧有人坐下,她没在意,依旧保持一种与世隔绝的姿态。   “顾庭轩,你的水。”   “谢谢。”   江舸懵了一秒钟,抬眼恰好和正在往肚子里灌水的顾庭轩眼神对上。“你很棒啊!”江舸有气无力地夸了一句。   “哈哈,谢谢。你怎么样?我去热身了,没看见你比赛。”   江舸第一次这么这么感激苍天,他没看见……他没看见……一瞬间那些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家乡父老的愧疚感减轻了两成。她有点结巴地答:“不行,我是真的不行……哪有你厉害。”   “重在参与。”他说了这么一句,再没看她,注意力又被下一组比赛吸引过去。   重在参与……说得轻松,真在意起来,不容易啊……   陆延峰提溜着一提矿泉水从超市的方向走过来,把它往后面一撂,大咧咧地坐在江舸后面。她回头瞅他一眼,也没说话。陆延峰自顾自拿起来一瓶,先自己灌了小半瓶,抹了抹嘴,这才慢悠悠地对江舸说:“看见你跑了。”这一句话的杀伤力在这时候比原子弹都强悍……江舸哼唧一声,又把脸埋起来。   “嗯?你这是干什么?跑得不好就跑得不好,哪有人偏让你拿第一不可。我知道你尽力了嘛。”   这话怎么听怎么对,可是又怎么听怎么难受。江舸气得给了他一拳。   陆延峰一点儿也不在意,坐在凳子上对着眼前一群踮着脚直嗷嚎的人幽幽道:“水买回来了,谁要谁拿。”   当然没什么人理他,他也不管,自个儿小口小口喝自个儿那瓶,把水愣生生喝成白兰地的感觉。江舸翻了个白眼。他看她一眼:“累了?”江舸又翻了个白眼。这废话说得真有水平。她也不想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托着腮,目光在全场逡巡,终于聚焦在班旗上那条火龙身上,威风凛凛,傲视天下,盯着那条龙很久很久,江舸觉得日光都已失色,满目只剩金黄的火龙和大红的底色,在瞳孔里、在脑海中,招展、招展……   “咱班班旗真漂亮啊。”江舸忍不住感叹出声。   陆延峰咽下一口水,“咱们这种匹夫,和画过十年画的人……怎么比得了?”   “匹夫!这个词用得实在是恰当,好评。”江舸正目不转睛盯着旗子,忽然转头低叫一声:“等会儿!十年?!”   顾庭轩已经挤到人群前面去看比赛了。江舸在后面只能看见隐隐约约一个黑色的身影。她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很想叹气,就一口一口地叹,宋晴正好去上卫生间回来,见状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一边的陆延峰耸耸肩:“暂时性神经失常。”   江舸一边叹气一边悄没声跟自己说,这样的男孩子……究竟有谁能配得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怕你们都爱上陆延峰怎么办……这个孩子以后还有大用呢,嗯。哈哈!求收藏求评呦~╮(~▽~)╭ ☆、且惜芳华   宋嘉璇邀请江舸出来看电影。江舸心里其实是拒绝的。十月转眼已经过半,眼看十一月就要期中考试,她是真打算在学习成绩这方面来一个一鸣惊人的,毕竟班主任说了,进了高中之后,每个人都是“一张白纸”,究竟是浓墨重彩还是大片空白,还需要每个人自己蘸墨去画。   可毕竟嘉璇这姑娘近几天情绪有点不对劲,让她散散心也好,十来年的老朋友了,这点两肋插刀的意识还是有的。   市中心的影城荧屏巨大,观看起来很爽。江舸和宋嘉璇一人抱着一罐爆米花,“嘎嘣嘎嘣”地看着电影。   影片结束的时候,江舸伸个懒腰起身准备走,回头却发现宋嘉璇还坐在座位上,两行泪水从她墨黑的眸子里溢出,顺着脸颊安静地滑下。江舸吓呆了,手忙脚乱地翻口袋找出两张餐巾纸给她擦泪:“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别吓我……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第一个活不下的……”   江舸一边慌慌乱乱地安慰她,一边回想影片里讲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很烂俗的青春爱情片,年少相恋,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有了点甜蜜生活的兆头,这时候灾难与误会却接踵而来,曾经纯洁的爱情满目疮痍,终究不过一场错过。这类的题材随便哪一年都大把大把的搬上荧屏,而应国家的要求,这样涉及早恋的故事注定没有好结果……   不可否认的是,男主真的很潇洒,大学毕业之后西装革履,真有让人赞一句“玉树临风”的资本。在他高中时期刚出场的时候,江舸还恍惚了一下,感觉他怎么这么像顾庭轩……不过她立刻就让思绪刹车了,因为她知道就算想下去也完全没有意义……不是说好了不再在意他不再刻意去关注他了吗?不是已经决心克服那可笑的鬼迷心窍了吗……   此时见了好友的反应,她端的是吓得不轻,顾不上想那些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只想治一治嘉璇的心病。   江舸把宋嘉璇拖出了电影院,拉进一家安静的咖啡厅,等她情绪平定下来,才敢问:“嘉嘉,你到底怎么了?”   宋嘉璇哽咽了许久许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很小很小声地说:“阿舸……我爸妈……离婚了。”   “啥!”江舸差点就拍了桌子,终于克服了半天给忍下来了。怪不得……宋嘉璇最近种种表现都不正常,哪个孩子在家庭遭到剧变的时候还能正常?江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自己的家庭幸福美满,她没有设身处地的大前提,根本不能感同身受,而旁观者的冷静分析又会让好友伤心。为难之下,她只能选择把宋嘉璇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安抚她。   “是不是真实的生活就像这个电影一样……不管之前怎样甜蜜,不管热恋时怎样形影不离,不管初婚时怎样情比金坚,最后总逃不过曲终人散的结局……”   江舸觉得好友有钻进牛角尖的风险……她摆出一脸正色:“瞎说啥呢?别被这些电影里的恶俗情节洗脑!你要相信芸芸众生,这样狠心决裂江湖不见的绝对是少数,只不过因为这少数被揪出来嚼烂了又吐出来地讲,让你有了错觉罢了。”   “……”宋嘉璇半晌没说话。   江舸呼出口气:“别想太多,他们离他们的,你过你的,没两年咱成年了,谁都不干咱啥事了,大不了我养你啊?”   “……阿舸,虽然我不是很相信……”   江舸:“……”   “但这个时候,我可真的只有你了……”   江舸愣是鼻子一酸,连忙掩饰地吸溜了一下。“那个,咳,伤心事就别再想了,怎么着日子都得好好过。”   沉默片刻。   宋嘉璇突然幽幽问:“最近你听说锦甸校区那边有人跳楼寻死的事了吗?”   “哈”江舸想了会儿,似乎那天有人跟她讨论八卦的时候说过来着,“好像是有这么个事,我听完就过去了,没觉得啥。这年头小姑娘不都挺傻的吗。”   “……”宋嘉璇沉默了十几秒,江舸这才感觉有什么不对,“你不会……跟那个女生有啥恩怨吧?”这要是真有什么关联,那宋嘉璇的人生可谓是大起大落起伏有致,足可以做小说素材了……   当宋嘉璇终于说出“她跳楼是因为我”这句话的时候,江舸的嘴张得跟能塞进一颗煮鸡蛋那么大。   “不是吧?不是吧?人家明明是情场失意,跟你有几毛钱关系?你抢她男朋友了?她男朋友看上你了?你俩抢男人了?”   “……你的思想太正常了。”   “嘛玩意?太正常?你让我怎么不正常?这年头小男女卿卿我我也不是啥怪事,你快说到底是为了哪个帅哥?”   “阿舸,你可以往歪了想。”   “呦呵,往歪了想,最歪能歪到哪里去?难道你要告诉我是人家小姑娘喜欢上你了求爱不成所以选择殉情吧——”   “你猜对了。”   “……”   江舸傻在原地,这一瞬间感觉世界上的声色味全都消失了,脑子里“嗡嗡”响。神经中枢忽然短路,短时间内已经不能搞明白事情的逻辑关系。语言系统也已经罢工,实在不知道应该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同……同……同性恋……”   宋嘉璇默然无语。   “那个,我现在可以理解你转校了。真的。”   在江舸小心翼翼的询问下,宋嘉璇终于把故事的来龙去脉跟她讲了一遍。   宋嘉璇和那个叫马筱晨的女生初中在课外班就认识了,两个人之间关系一直不远不近,偶尔单独相处的时候聊天也很放得开,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高中,两个人分到同一个班里,寝室还在隔壁,两人之间突然就拉近了许多,经常一起吃饭、去图书馆学习,周末也会约着出去玩玩。开学不到两周,她们已经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听到这,江舸有点嫉妒地撇撇嘴:“哼,关系再好,能比得过十四年交情么。”   宋嘉璇啼笑皆非:“是是是,你是我祖宗,她怎么能跟你比。”   没过多久宋嘉璇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每天见到马筱晨的时候还挺正常的,但是两个人不在一起的时候,马筱晨经常给她发短信,问她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宋嘉璇刚开始还会认真告诉她,但很快觉得莫名其妙,她又不是自己的谁,干嘛干啥都要跟她报备,跟家长似的。于是她的回复也敷衍起来。然而有一天宋嘉璇和一个很要好的舍友周末去逛街,只因为晒出了一张照片,而让马筱晨按图索骥直接跑到商场去找她,搞得宋嘉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好端端的逛着街,干你何事了?怎么跟一刻离不开我似的。   这话说对了,马筱晨还真是一刻离不开宋嘉璇。往后的一周里,她使劲黏着宋嘉璇,让她根本分不开身去约其他的朋友。危机爆发在宋嘉璇转校前一周,宋嘉璇的初中同桌——一个很阳光的男孩过生日,她终于找出时间请他吃一顿饭,叙叙旧,重温重温老友情。可是当两人回到学校里,迎接他们的却是马筱晨持刀的手和她凶神恶煞的表情……多亏了路上碰见的同学的拼命拉架,男孩只是手臂上有一点划伤,而宋嘉璇毫发无损。可是两人都意识到,马筱晨的行为,太不正常了。   就在宋嘉璇考虑要不要把这事反映给年级主任的时候,马筱晨又因为吃醋而跟宋嘉璇的舍友又揪头发又摔书的打了一架。宋嘉璇忍无可忍,有一天终于在两人独处时对着马筱晨大喊:“你到底想怎么样!”   马筱晨回了她一句:“我喜欢你啊!你不知道吗!”   那时候宋嘉璇感受到了心底里一丝丝如同凉气一样冒出来的恐惧。   这事到底是闹得让学校里知道了,宋嘉璇的转校区申请很快得到批准。离校的前一天,马筱晨从她的行为里看出了点端倪,怒极而在电话里威胁宋嘉璇:“你要是敢离开锦甸,我就敢跳楼。”   宋嘉璇只是静静听她说完,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据说马筱晨爬上天台闹自杀那天最后还惊动了锦甸公安局,软硬兼施终于把她劝了下来。   江舸听完这个故事,嘴巴愣是半天没合拢——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一回虽不是亲眼见到,到底也是见识了这样不走寻常路的爱恋的极大摧毁性……   江舸:“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   “那个,假如我以后真的开始走创作的道路……我可不可以有幸使用一下你的这段人生经历?”   宋嘉璇:“……”   江舸:“一桩一桩的事,难为你了……讲真的,你既然来到校本部了,那就随遇而安吧……你这事说出去还真不容易让人信呢。”   宋嘉璇:“不然呢?我也做不到别的了。”   江舸:“其实你刚说的时候吧……我以为跳楼的是你来着。”   宋嘉璇:“……”   把心事说出来之后,嘉璇心境明显要开朗许多,又恢复到了以前那个温温柔柔跟江舸玩闹的宋嘉璇的模样。江舸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心有余悸,万一那姑娘再极端一点,她可真是担心宋嘉璇会有个不测……   “小姑娘们。”江舸在挽着宋嘉璇回学校的路上,摇头晃脑地嘀咕,“且惜芳华啊……”   宋嘉璇无奈地摇了摇头:“江小姑娘,你最近有没有思个春什么的?”   江舸一下子成了闷嘴葫芦:“有吗?没有啊。”她极力把某个人的影子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嗯,现在学业重要,很重要。”   “说到学习,有个英语能力大赛,你报了吗?”   “嗯,报了。”江舸一省,坏了,11月初就比赛了,还没怎么复习呢。比完赛紧接着就是期中考试……她拉着宋嘉璇加快了脚步,“快走快走我要去学习了。”   宋嘉璇:“……”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不可抗力,今天更新晚啦~谢谢你们的支持哦~ ☆、失守   英语能力大赛紧挨着期中考试,真的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班里本来报满了八个人,结果事到临头,四五个人都不想去了,只想在家专心复习准备期中考试。江舸听老师说这事时心里也在纠结——去了,不一定拿什么好成绩,还耽误复习;不去,倒是有可能错失一次机会。思来想去,还是没拿定主意。   这天晚上江舸在QQ上戳英语课代表沈清溪:“英语能力大赛还有谁要去啊?”   沈清溪:“你不会也不去了吧?”   江舸:“……我就先问问。”   沈清溪:“现在还剩下彭钰、黄英赋、顾庭轩这三个人了。”   江舸眼前刷地一亮!顾庭轩!他居然也报了!她想,这会不会是缘分的另一种表现方式?虽然心底的雀跃那么那么明显,她还是为自己的激动找了个理由——这三个人里面,现在跟他最熟嘛。   江舸:“谢谢,那我还是去吧。为班级争光嘛哈哈。”   沈清溪:“算你有觉悟。”   关掉聊天窗口,江舸自个儿还嘿嘿笑了一阵,那这个周末又能见到他了……   “下周一开始期中考试,一共考九门,大家周末回去好好安排复习时间,争取一个最好的成绩。”何老师真是诲人不倦,一直在叮嘱学生认真仔细计划学习。   江舸一边收拾大摞大摞的卷子,一边在心里计划着明天的时间……还有这次的期中考试,无论如何,使出浑身解数,也得让自己对得起自己。   “走吧。”宋晴拉着江舸走出教室。路上,宋晴唉声叹气:“我觉得我这次数学得挂。”   “不是吧大哥,这才第一学期,你就想挂数学?”   “谁规定第一学期不能挂数学了?”   江舸:“……”   俩人走出校门,因为回家的方向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免不了分道扬镳,正依依惜别的时候,一个女生举着老大一根烤鱿鱼串从江舸身边经过,江舸“嘿”地一声喊出来,把这姑娘惊了一个激灵。   “这个应该很好吃!”江舸一把抓过正打算往左拐的宋晴,“就在小吃街吧,走走走陪我买一根去。”   那女生像看鬼似的扫了江舸一眼,继续啃着她的鱿鱼串转身走了。江舸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姑娘这么眼熟啊。罢了罢了,她江舸认识的人那么多,难免有两个记不得名字的,不想了。   宋晴江舸两个人在小吃街徘徊,本来想买鱿鱼串的,结果现在愣是啥都想吃,江舸舔着嘴唇,又犯了选择困难症。   “嗯,就布丁奶茶吧。”再熟悉不过的清澈的嗓音……江舸侧眸,果然是他,站在奶茶店前,颀长清瘦,腰杆挺直。   “好了好了,我买好了……你看谁呢?”   “呃,没谁,我们走吧。”   上了过街天桥,江舸还不住的回头往下看,宋晴纳闷了,下面有啥?有帅哥吗?她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的。问她的时候,她就跟小狗被踩了尾巴似的直炸毛。   周六这天阳光灿烂。一朵一朵小而薄的云彩被天工绣在天幕上,每一朵的边缘都泛着淡淡的金光。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真是好天气。   九点笔试开始,江舸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多媒体教室,屋里疏疏落落只有几个人。她挑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掏出单词本来开始翻。四周的气氛安静沉默,按理说正应该是学习效率极高的时候,可她感觉自己只是机械地翻着书页,一个字母都没有看进心里去,心跳反而越来越快,像是在期待着什么,而那所期待的东西,正一寸一寸步履稳健地向她走来。   心脉的位置陡然蹿过一阵凉意,她盯着单词,虽然它们的组合多变又优美,虽然她的笔迹工整又秀气,可是她在这一瞬间已经失去了理解它们的能力。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余光扫过寥寥无几的人影,没有搜寻到心里那一抹熟悉的……她又是一惊,心房在此时“咚”地重击一声,如同突然袭来的早搏,让她浑身一紧。   在这种似乎莫名其妙的紧张中,时间一秒一秒地熬过,江舸实在是看不下去书,索性抬眼盯着时钟发呆。分针丝毫体会不到这束目光里蕴含的些许紧迫些许期待,悠悠然把肢体摆向“9”的位置。八点四十五了……江舸皱皱眉头,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一圈,黄英赋刚落座,对上她的目光略微点头示意。彭钰也看到她了,把胳膊伸得老高打招呼:“嗨!”   唯独只缺了一个人……   江舸想,他会不会忘记了这事?会不会有事耽误了?会不会他又不想来了?如果他来的话,会不会迟到?迟到了万一影响成绩怎么办……此时的她居然还没意识到,他已经影响自己那么深那么深,以至于她早就忽视了自己会不会因为心绪烦乱而在这场竞赛里名落孙山。   如果她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被一年后的江舸看到,或许她会狠狠把自己用巴掌抽醒。可惜此时的她根本没那个闲心去剖析自己,她回想着每天早上他的到校时间——他总喜欢卡点到学校,往往前脚刚踏进教室门,后脚预备铃声就响了。想到这她微微舒了口气,他肯定会来的,肯定会来的……   负责竞赛的老师陆续到了,拆分试卷的沙沙声将紧张因子在教室里一层层堆起来,愈发让人喘不上气。   八点五十,八点五十五……江舸不停地回头去看教室门,可是除了偶尔几个陌生的人推门匆匆跑进来之外,再也见不到她担忧的那个人。在分针指向五十八分左右那个位置的时候,江舸已经数不清自己回头多少次了,坐在她后面的女生都一脸不耐烦地盯着她,似乎在腹诽,前边这个人脖子是不是扭了?   “好了,现在把东西收一收,咱们发卷子了。”   一股浓浓的失望席卷而来,江舸握笔的手力气好像都散去了几分。果然还是复习考试重要啊……他终究还是在最后反悔了?   然而这时在传卷子的纸张磨蹭声里,江舸却听到了教室门又是“吱呀”一响。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   高挑的男孩子快步走进教室,看起来是跑上楼的,白净的面颊上微微红润,喘着气四处找座位。十一月已经到了,可是男孩子向来是不怕冷的,他穿着A中修身的夏季校服——一身小西装,衬衫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牛仔,整个人的气质将潇洒和端正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真是赏心悦目。   怎样形容她此时的感受呢……   如果说在一分钟之前,她的心境像是封闭在了拂晓之前的柏杨林里,高大的树干上可接天,雾霭笼罩在山谷里,浓重得都有了质量,压在她的心上徒增抑郁烦恼……那此刻,当晨曦的金光终于舍得施舍它的温度,一寸寸探进深林里,浓雾散尽,林鸟翩然而至,喜悦的音律从血脉深处吟唱起来。瞳孔前的云遮雾绕终于被驱散,那一道隔绝了空气与视神经的厚重昏暗的幕帘,在这一瞬间终究是被它的主人残忍而甜蜜地掀起……   这是怎样疯狂可怕的惊喜啊……   在江舸看来,它甚至具有摧毁她的力量。   顾庭轩找到了靠后的一个位置,刚坐下,感应到江舸的目光,看到她盯着自己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随即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   铮……   江舸感应到心弦拨出的曲调,她听不出来这是不是一曲千古绝唱的《广陵散》,听不出来是不是让人热泪盈眶的《高山流水》,可是她相信这是诸葛亮曾经弹出的曲子,这是千军万马之前叫阵的骁将用戈矛奏出的曲子——   因为她听到了心底那栋好不容易修筑起来的城墙破碎崩塌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手里握着笔,怔怔地看着卷子,此刻卷子上的字比天书还要难懂,她觉得每一个字母总能将身姿抽长化成线条,将他如画的眉眼勾勒。   她自以为是的坚守了两个月的那座城,失守了。   在城主还死不承认的时候,对手强大的势力甚至已经入侵到城墙的砖缝里,只等最后坍塌的那一瞬间,给她致命一击。   这两个小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的确是煎熬,在她彻彻底底选择直面自己的感情的时候,她甚至已经打算放弃这一场所谓的竞赛……这竞赛对她来说已经完成了唯一的使命——让她睁大双眼,看看自己的心。   试卷真的就像是个火炉,不仅将那些无趣的字母单词烤成僵硬而愈加无趣的考题,还把她烤得坐立不安,她想赶紧结束这个考试,赶紧走到他身边,跟他说两句话,哪怕只是一声招呼,一句寒暄……   向来对英语抱着敬畏态度的江舸,终于在这个周六放纵了一回,匆匆忙忙写完,甚至连检查都没检查,洒脱一甩,就把它交了上去。   顾庭轩把笔帽盖上,仔细整理了文具,拉上书包拉链,也没跟谁打招呼,就转身出了教室门。江舸见状急火火地把笔袋塞进包里,彭钰喊她她都没顾得上答应,紧跟着顾庭轩的脚步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你们要相信,所有的遇见都是为了将来不朽的传奇~~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呀! ☆、放纵   喜欢这种事情,很平常也很自然,就这么悄然的发生了。江舸知道她的溃败是一步一步铺垫得到的结果,纯属自食苦果,怨不得任何人。她更知道,在很早的之前,在她嘴硬不承认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她要走到这一步。不管伏笔埋得多长多精彩,这一段故事的包袱终究是要抖出来,就像单结局的单机游戏,无论过程中怎样纠结不舍一把鼻涕一把泪,终究都是绕不过这一个结局,或许是悲剧,或许是大团圆,但是玩家根本无从选择。   承认是一种勇气,可是当你的情感已经不允许你再有任何遮掩的时候,选择将薄纱撩开,逸出心底的醉人酒香,未尝不让人感慨宿命的神奇。   江舸远远的跟着顾庭轩的脚步,两个人一前一后,相差大概十米的距离,她攥紧了书包带,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去打个招呼……毕竟当她终于勇于直面自己一直费力躲避的事实时,蓦然袭上心头的却是沉重的不知所措。   “江舸!”背后有人大声喊她,她回头看,是彭钰。   “跑这么快,都不等等我。”   江舸在心底叹息一声,这样一前一后“独处”的机会,都不容易得到啊。   顾庭轩听到了彭钰的喊声,回身看到了她们,站在原地等她们赶上来。彭钰叫了一声:“啊!顾庭轩!”   “嗯,你们回家也往这边走?”他的声音清冷,只是寻常的寒暄味道。   “对啊对啊,我家就在那边……那个银行大厦后面。”彭钰笑眯眯地说。   相比彭钰的热情,江舸却有一点拘谨:“是啊,我家在这边租了房子。”其实她更想说,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曾经顺路好几次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你们觉得题难不难?”有彭钰在,冷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舸其实都已经忘了题目都讲了些什么了……到底是心不在焉。顾庭轩沉吟片刻,很认真地回答:“还可以吧,有很多词我都不太认识。”   江舸内心OS:你要是认识了,还来竞赛干啥?……   一段路很快走到尽头,江舸往南,顾庭轩往北,,彭钰一直直行到对面去,三个人在路口分别。顾庭轩侧身向她挥手的姿势,她回味了很久很久。江舸突然想,如果以后每一天,她能得到顾庭轩这样的一次挥手,那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一天晚上江舸回了家,趴在桌子上,发了很久的呆。日光灯暖暖的颜色将她笼罩,朦朦胧胧的。她似乎想了一会儿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想。青涩的情绪融化成长江大河冲开她的心门,脆弱的那一扇门已经抵挡不住心里的悸动。这时候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如诗,羞涩如月。   翻开课本,她却什么都看不下去,终于鲁迅《纪念刘和珍君》里一段文字浮在眼前: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她想到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这一段“情”还没严肃到“惨淡”,直面,没有啥问题吧。   期中考试的每一道题,江舸都几乎是以虔诚的态度做完的。她知道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也有那个信心不让自己违背誓言。然而现在,除了要一鸣惊人之外,她拼命的原因又加了隐晦的一条。   “我们来读一下课下注释。”江舸带着全班在早读。期中考试刚结束,大家处于一种间歇性的疲惫放松期,读出来的字都是飘的,语调柔柔软软好像是棉花里挤出来的。   “都不想读……那我提问吧。”江舸也不想让他们这样拖着嗓子娘们唧唧的像唱戏的一样,想着点个名提问紧张一下气氛。   “哎呦喂,提什么问啊。”   “有啥意思啊?”   “就是……”   江舸一言不发站在原地。她其实是很脆弱的,看到班里同学一脸不服气,她真的是很难受很难受,可是又不知道如何解决——她确实还没有什么威信,也做不到讲出什么大道理让他们听从她,只是莫名觉得很无力。   “那你们自己读读课文吧。”她把课本合上,默默回到座位上坐下。陆延峰侧头打量她几眼:“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江舸叹了口气,目光下意识扫一眼顾庭轩的方向,“一群熊孩子。”   逄老师这时候却抱着一大摞卷子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感受到班里沉默疲乏的气氛都没有在意:“语文成绩出来啦!你们很棒哦!”   老师难得语调都往天上翘了,江舸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还真是考好了,要不然怎么高兴成这个样子。   年轻的老师在讲台上挤眉弄眼,漂亮的大波浪跟着她直蹦哒的动作一起欢呼雀跃。全班气氛一下子被引燃了:“真的啊?”   “怎么样啊老师?要是考好了要不要请我们吃饭?”   逄老师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咱们班语文成绩出了个年级第一。全班平均成绩两校第二!”   “哦豁!第一!”   “真假?谁啊?”   “这可了不得了!”   江舸一愣,这还真有点厉害,这猛的一下,可就得名声赫赫了。   “这个第一就是——江舸同学!”   江舸还在收拾手头的卷子,只觉得脑子里懵了一懵,老师说谁?   全班这时候倒抽凉气的声音已经响亮得不得不让她相信这是现实不是白日梦。她的目光与讲台上笑成一朵花儿的逄老师对上,她清清楚楚看到那一双眼睛里满溢的星光,璀璨得让人惊艳。   她听到陆延峰淡淡的语调在耳畔:“可真得恭喜你咯,状元女士。”   江舸上台领成绩条,每走一步,她的心跳就更加落到实处。攥住成绩条的手甚至在发凉,她往讲台下走时,余光扫向一边,发现顾庭轩正看向她,那眼光里,应当是有敬佩的吧……她唇角实在是忍不住,微微向上翘了一翘。   顾庭轩,大概,我会慢慢让你相信,江舸是一个很优秀很优秀的人。   “这次你可真是一鸣惊人了。”办公室里,逄老师一脸喜色,还拍了拍江舸的肩膀,“真不愧是我的课代表。”   江舸挠挠头:“嘿嘿,逄老师,我自己也没想到。”   “这是实力的表现。那今后你可就要为咱班语文学习做表率了。”   “嗯!”   “这一摞卷子是今晚的作业,你抱回去发给……”   逄老师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敲了敲门,推门而入:“逄老师,这是我们班的作文,收齐了。”   是一个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戴着黑框眼镜,脸蛋白白净净的,明眸皓齿,看起来挺机灵的。   好眼熟啊……江舸站在边上皱了皱眉,可她好像不是邻班课代表啊?她是在哪见过……   “啊!”江舸叫了一声,指着那女孩:“你你你,你是那天那个鱿鱼……”   “什么鱿鱼?”逄老师眨眨眼睛,蛮好奇的。   “呃……没什么,老师。”   女孩侧头看了江舸一眼,眼神里闪过一道似有熟悉的光,便向她点点头,把作业放下就走了。   那天买鱿鱼串的妹子,居然是隔壁班的兄弟啊。改日非得认识认识不可。江舸心里想着事情,推门出去的时候没注意,直到撞上了人。   “啊!对不起!”   “没事。”熟悉的声音。   江舸一惊,啊,是顾庭轩。“已经放学了,你来这……”   “我让老师给批改一下作文。”他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江舸匆忙给他闪开路,望着他清瘦的背影,停留了几秒,才带着心事慢慢地离开。他,真的好认真啊。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江舸排在班里第四。其实语文成绩的优秀已经让她对最终的结果有了自信。她慢悠悠把成绩单塞进笔袋的夹层里,又慢悠悠拉上拉链,心里想,假如把高中学习当成一场斗争,那她或许已经有了稍显轻薄的羽翼,可以在她假想的“深宅大院”里立足。   “江舸,你真是很厉害。”再在路上碰到顾庭轩时,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由衷的夸赞。   以前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江舸或许只是有一点隐隐的喜悦。可当她驱散心底迷雾正视自己之后,再听到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那像鼓点一样击在五脏六腑的悸动,让她不得不先深吸一口气,再把对话接下去。   “没有……”   “别谦虚了。”   听别人夸一句,和听他夸一句,居然有那么大的差别……江舸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她忍不住侧头去看他,那巧夺天工的侧影,被黄昏温柔勾勒。   依然是在转角处告别,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他挥手的画面,渐渐和那天重叠,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在这一瞬间如同激潮爆发,袭上江舸的心脉——如果,她每天,都能看到他的挥手告别,都能这样在路上和他说几句话,该是多大的幸福……   女孩子要为了一个男孩子下决心,总是这么容易。她蓦然感觉自己脚步如清风,不禁暗自嘲笑自己。   可是她选择放纵自己,让自己对他毫无抵抗力。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孩子的沉沦总是一天一天慢慢走进坑里去的……唉。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啾! ☆、愿逐月华流照君   江舸把书包往地上一丢,坐在椅子上歇了口气。一看时间,七点十五。她扫一圈教室,没看到他的影子。   还真是,坚决贯彻落实“卡点到”的原则不放手啊。   江舸的座位挨着后门,如果班主任查岗,肯定是最危险,却也最适合放哨的位置。陆延峰坐在她右边。他学习的时候没见走心,倒是每天来得挺早,就坐在座位上看书,从刚开学那会儿在看《白鹿原》,到《傲慢与偏见》,现在在看张爱玲的《小团圆》。委实古今中外无不涉猎,而且他看书的速度奇快,书页一页一页的翻,读得津津有味。她莫名相信,他肯定读进去了,并且一定不会忘。   “自由的人到处磕头拜礼求人收留他的自由。”前些天,陆延峰突然喃喃来了这么一句,还问江舸:“你觉得她说的对吗?”   “……谁?”   “张爱玲。”他把书摊给她看,是《红玫瑰与白玫瑰》。江舸看着他的目光里立时带了敬佩,一个大老爷们儿,看这样忧郁缠绵的爱情文学,还居然能看得感慨万千唉声叹气,这是怎样的一种修养一种忍耐力啊!   江舸想了想,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如果这样我觉得应该不是真的自由,需要得到别人的肯定和收留。”   陆延峰挑了挑眉:“如果是环境不允许他自己收留自己的自由呢?”   江舸:“……你何时成为哲学家了。”   “真正的哲学家需要刻苦不倦悬梁刺股囊萤映雪的精神去钻研问题。江舸同学,这么看来,你实在不适合当哲学家。”   ……   江舸想,她确实不适合当哲学家,但她也不想,她实在只是希望这个世界能给她留下一方容身的小天地,哪怕是一口小小的鱼缸,她也要让自己温软的小心思在里面放生,让它们痛快地游一游。   顾庭轩走进教室。江舸直起腰板,作矜持状打招呼:“嗨!”顾庭轩也摆摆手以示回礼。江舸目送他走到座位边上、放好书包、脱下外套、拿出两本书来放在桌面上。   “咳,你看什么呢?”却不料陆延峰已经把书反扣在桌子上,一只胳膊肘撑着桌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江舸脸有点发烫:“那个,我走神了,没看什么。”   “嗯?”   “……真的!真的。”   ……   开班会的时候,卫生委员方晓说之前的值日小组不合理,要打乱小组重新安排。因为有部分同学在学校学生会有工作,经常傍晚开会,而以前的时间安排让很多学生会的同学挤在了同一个小组里。   方晓拟好一个新的小组安排,还没来得及贴在墙上,江舸找到她说:“我看一下值日安排表吧。”   表格里,宋晴、陆延峰、彭钰、林轶、郑涛和顾庭轩在一组,而她在二组。她沉默了两秒钟,说:“我和宋晴回家顺路,我想和她一组,这样我们不用总是等着对方了。”   方晓沉吟一会儿:“行吧,那我改一下。”这个要求也不是什么不合情理的,她当即就把值日表格给改了。   “谢谢你啊。”江舸微微笑。这样……她就和他一组了。   班会上,何老师还说了另外的一件事情。Y大与A中准备联合举办一场各学科技能大赛,要求期中考试单科成绩在年级前200名者才有资格报名,参赛学科有物理、化学、生物、数学和语文,若成绩优异,将有机会获得Y大自主招生的优惠资格。   江舸觉得,幻想是要有的,万一不小心成了梦想了呢?梦想更是要有的,万一不小心成了现实呢?所以,报个名试试吧。上一回英语能力大赛因为自己浮想联翩给搞砸了,上对不起组织下对不起人民,而今更需要努力,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   教室外的走廊上。   “嗯,好。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何老师厚厚的眼镜片上闪着亮光,随着角度的变化,在镜片一角汇成一个小点。江舸想,这要是在漫画里,肯定得给它配上一个“叮”的声音。听着老师的话,她委实受宠若惊:“老师我会加油的。”   老师走后,江舸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向外眺望,身后有人在说话:“恩就放这吧先,咱整理整理给同学们发下去。”   “这练习册怎么这么多啊……”   “行了行了多也是你花钱买的。”   江舸回头一瞧,乐了,这不是那个鱿鱼姑娘嘛。有几个人把书在隔壁班门口放好,那扎马尾的姑娘正拍拍胳膊上的尘土又往楼梯方向走,这一下和江舸目光撞了个正着。   “你好啊。”女孩主动打了招呼。   “你好!”江舸傻笑,“第三次碰见你了。有印象没?”   马尾姑娘也笑了:“哈哈,能不记得吗,大概是缘分吧。你叫什么?”   “江舸!长江的江,百舸争流的舸。”   “名字不错,我叫邹放,拿得起放得下的放。”   “那我们就算认识啦!”   ……   有谁能想到,冥冥之中的一次相遇,竟能将彼此的人生相互缠绕。缘分一旦生根,就如同同生的树,再难分离。   “走了走了!”江舸拉着宋晴直往外扯,“你收拾个书包都十来分钟了。”   “哎呀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宋晴手忙脚乱的被拖着走,“赶着投胎啊还是你家着火了,着火打119啊……”   “别跟着我学幽默!”   “……”   冲下教学楼,江舸一眼望见十步之外的他的身影,不由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每天晚上计算着时间,紧跟着他出校门,只为了能在路上可以有一场美妙的“偶遇”。有时她装作没看见他,快步走在前面,等着他发现她,靠近她。有时她又扮成偶然相逢的样子,惊喜地去拍拍他的肩膀,叫住他。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起疑,怀疑这频繁发生的相遇,她频繁出现的笑脸,是有人日日不倦布下的心计,是苦心经营得来的结果。她控制不住自己变得越来越贪心,慢慢的上学的时间也开始向他靠拢,她想要在上学的拐角也能和他相遇。这般细腻的思虑谋划当然是会有成效的,每当她看到马路对面的他谨慎地躲过车辆向她的方向走来,她都真切地感觉到从丹田深处滋生的喜悦,越来越浓,越来越让她上瘾。   她要抓住所有和他相见的机会。教室前门外是水房,他时常去接水、去洗手洗脸。她甚至就等着他拿起水杯的那一瞬间,自己也起身去接水,就想要和他在水房能说上几句话。   课间操的时候,她站在队伍后面,他在她前面几排,这个安全的角度,终于让她能够放肆地看看他,感受那一种柔软的情绪把自己缠绕起来,把自己的五感六识蒙蔽起来……   期中过后,体育课选课的时候,江舸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篮球,因为她知道他会选篮球。他的空间、他的个人签名里,时不时透露出对篮球至深至切的热爱。   她有时候会笑话自己“苦心孤诣”,这真是个好词儿,对得起她一腔柔软情愫。她的苦苦追寻慢慢有了效果,顾庭轩面对她时,比起其他一些人,显得熟稔许多。在路上碰到其他不熟悉的女生他不会打招呼,然而如果是江舸,他会轻轻地唤一声。   江舸想,就算他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那她可以做一泓清泉,滴答滴答,用三年的时间,把他的清冷磨平。   江舸在篮球课上碰见了邹放。这就不得不感慨缘分之奇妙,两个姑娘甚至拥抱了一下,为以往的相逢和今后的友情。   “那个穿深蓝色衣服的人是谁啊,打球打得真的是不错。”邹放停下投篮的动作抱住球,远远指着男生那边。   “……”江舸并没有听到她问的是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一言不发。   邹放回头看她一副沉浸其中的表情,抽了抽嘴角:“你怎么比我还没出息?”   江舸回神:“……什么?”   邹放:“……”   原谅她看呆了,实在是因为顾庭轩这个人一旦出现在球场上,就容不得别人不看他。江舸相信自己拥有一双二郎神的天眼,她看到他周身散发的光芒,锋刃如此凌厉,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啊,他是我们班的男生,叫顾庭轩。”   江舸的语气如此郑重,让邹放不得不多看了她几眼。   “看起来是挺帅,你不会对他有点什么想法吧。”邹放一语戳中江舸的心事,她眼神急闪,慌乱地否认:“哪有,你说什么呢!这才开学多久?去去去。”   邹放依然盯着她,见状质疑般挑了挑眉。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居然与陆延峰如出一辙,直让她心里虚得发慌:“你看啥?没见过美女啊?”   军训和运动会时候的两张合影被江舸仔仔细细地收藏起来,她还用塑料纸裹了个边框,把它们放在书桌前面,每晚写作业的空隙,抬眼就能看到。顾庭轩隽秀的影像就在眼前,她在某些时候甚至会望着它出神,久久回不到现实。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是江舸很喜欢很喜欢的一首诗,现在的她,终于明白其中语句的精妙之处。   江舸看着照片里的他,目光温软,轻轻呢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持续痴情中……苦了她了。世间坎坷都得走一遍呀!大家继续支持我哦~么么啾~ ☆、锋芒   “你厉害了。”陆延峰拿眼光上上下下地扫着江舸,半天挤出来这么几个字。   江舸午睡睡得昏了头还没缓过劲来:“啊?啥?什么厉害了?”   “你到一楼公告栏看看去。我这回真是心悦诚服。”   江舸醺醺然的精神一下子清醒了:“公告栏?技能大赛结果出来了?”   陆延峰凉凉地看着她:“可能现在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江舸怔了一下,然后发现同学们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敬佩的,羡慕的,让她有点不适应。   她突然站起来就要往楼梯走,在门口迎面和顾庭轩撞了个满怀,江舸傻了一秒,刚想道歉,顾庭轩却急忙称赞道:“你真是太厉害了,不服不行。”   委实是谁夸都比不上他夸……江舸努力平复心里的波澜,控制自己激动而期待的情绪。“那个……我还没看……”   “就在楼下,快去看看吧。第一啊。”他摇了摇头,似乎是表达对她的崇敬之情。他的笑容真诚得让她不敢多看一眼。   第一……   语文学科知识技能大赛初赛结果,第一,通过,进入决赛。   江舸呼出一口气……她想要的出人头地,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她满怀亢奋回到教室,深呼吸几下,拿起课本走到前面:“来来来,早读了。”同学们收住谈话的音量,一片此起彼伏的翻书声。江舸已经慢慢感觉,自己的威信悄然树立起来,尤其是在语文学科上,在同学们之间,已经隐隐有“大神”的称呼。   “佩服佩服。”江舸回到座位坐下,前面三个男生都回过头来挤眉弄眼。黄英赋、林轶、傅铮三个人,一个是期中考试全科第一,另外两个人分别是物理和数学单科第一,期中考试后被全班封为“数理化三剑客”。说来也奇怪,江舸周围的人都表现得非常优秀——当然除了一个对学习成绩满不在乎的陆先生之外——学习氛围紧张而认真。加上江舸,四个人都坐在偏靠后的位置,还被彭钰调侃是“后门四霸”,让人啼笑皆非。   “承让承让。”江舸向他们抱拳致谢,只听得陆延峰“噗嗤”一声笑了。   “以后真是要多向你学习了。”学习委员黄英赋意味深长地向她笑了笑。   第一节下课了,江舸趴在桌子上想补眠,耳畔陆延峰幽幽道:“呜呼!锋芒毕露……”江舸伸出右手给了他一掌。   江舸端着杯子去接水,在水房碰见顾庭轩。有点意外的惊喜,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谭子琳忽然从她身后冒出来,一边跟她打了招呼一边笑着跟顾庭轩说:“原来你在这儿啊,画板报用的彩色粉笔你上次放哪了?”   “哦,还在我桌洞里,你去拿吧。”顾庭轩也微笑一下,“忘了这事了,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谭子琳摇摇头,调皮的发梢一晃一晃,娇俏可爱,“教室后面的那一块黑板等过两天设计好了再画,这次非得给咱班搞个奖出来不可。”   “好。”顾庭轩笑意更浓了,“这个目标应该比较容易实现。”   谭子琳蹦跳着出了水房,顾庭轩跟江舸招呼了声,接完水也出去了。江舸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期中考试结束后那次家长会,黑板上华丽精致的“欢迎家长”四个大字也是他们配合画出来的,谭子琳写字,顾庭轩负责为黑板配图。当时江舸也在帮忙给家长分发各种材料,并没能和他们一起布置。   她忽然好羡慕谭子琳,如果自己也能在工作上和他接近,那该多好啊。   “谁做完了,起来说一下你的答案。”何老师在黑板上出了几道物理题。这几道题的确是很难,江舸咬着笔头纠结了半天也没能得出结果。唉,理科就是麻烦,算算算,伤脑筋。她戳戳同桌:“大哥,你会不?”   “你说呢?”陆延峰的语气千年不变都是一副“老子就不干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江舸有点绝望,她又偷偷戳黄英赋:“黄学神,你得多少?”   “我算出来得2。你的呢?”   “2?”   何老师:“没人说我点名了。顾庭轩,你做完了吗?”   江舸猝然抬头。陆延峰在这时悄悄侧头打量她。   “嗯,我的结果是2。”   2是正确答案。江舸哀叹一声,果然算错了啊。顾庭轩也很厉害……对啊,他怎能不厉害,期中考试他好歹是第六呢,分数差距根本没有多少。而且她能考得好,还是沾了文科的光。   “……你看我作甚?”江舸瞪了同桌一眼。   “没什么,你好看。”   “……”   第二天顾庭轩一直到第三节课上课都没来上学。江舸是每天都守在教室后门等着和他道早安的,他没有来,她是很早很早就发现了的。   他为什么不来?是有什么事,还是身体不舒服?他生病了吗?……   江舸发现,他轻易就能撩拨起她的情绪,扰乱她的心境,久久都平复不下来。她回想起他在的每一天,上课的时候,她的目光总是下意识扫向顾庭轩,哪怕只是个背影,她都会觉得心安。真的是鬼迷心窍,再难自拔了啊……他半个上午没来上学,江舸已经连课都不好好听了,似乎缺了他,她的学校生活就毫无意义、黯然失色了。   她坐立不安,心事重重,却终于在后门吱呀一声轻响之后,都解脱了。   “顾庭轩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   “鼓掌!”   这时候确然能看得出顾庭轩人缘之好。同学们看到他虚弱发白的脸色就知道他生病了,有人带头鼓掌欢迎,一时全班掌声四起。   江舸心头的大石陡然一沉,可是担忧又随之浮了起来,她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神色中已经掩饰不了她的关心。   “江舸。”   “……恩?”听到陆延峰唤她,她只是应了一声,根本心不在焉。   “我知道了一件事情。”   “哦,什么?”   “你喜欢他。”   轰……他知道了……知道了……   有什么在心间引爆,好端端藏在不为人知的荒郊野岭山洞里的秘密被探照灯发现,江舸在这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她表情都已经微微僵硬了,明明心虚得要命,却只能选择嘴硬:“我没有!你胡说啥!边去!”   “没有吗?我看可不是这样呢。今天上午你神经兮兮的,课都听不进去,别告诉我你在为了你的人生规划而出神。”   “……我没有,真的没有,你别瞎说!”   “我不是瞎说……每天看了他就笑成一朵花儿,天天早上跟他打招呼,上课总是往他那儿看,体育课你都选的篮球,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篮球。我不信。”他一条一条摆出她的“罪证”,“人家不来上课,你倒是担心得魂儿都丢了,我说,你还能有出息一点吗?”   “我说你能不能小点声!”她终于不再否认,手伸到桌子底下掐了他一下,“你是何居心!”   “我心疼你一腔柔情……”   “呸呸呸!哪儿来的心疼,别恶心人了!”   “哈哈。”陆延峰摇摇头,“小姑娘,自古深情留不住。”   江舸听了这句话心里相当不舒服,却又不想反驳,半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清的音量轻轻说一句:“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她望一眼顾庭轩的背影,重整心思听课。陆延峰有句话说得对,她已经为了他,连课都听不进去了。这可不行。   陆延峰默默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   刚放学的时候江舸经过教室门,忽然有人拦住她:“帮忙还给你们班顾庭轩,谢谢你了。”她接过来一看,是物理课本。书的扉页上写着他的名字,字体和他本人一样清俊挺拔。江舸练过很多年的书法,看得出来他笔锋之间暗藏的龙飞凤舞之意。终于又有接近他的理由了,她欣喜地拿着课本往他的位置走过去,出声想要喊他:“顾……”却见谭子琳站在他身侧,关切地问着什么,他笑着摇摇头,江舸这时走近他们,听见他的话:“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发烧。”   “多喝点水!我先走了,你回家好好休息。”   “嗯。”   江舸静静看着谭子琳拿起书包离去,说不清楚心里的滋味,涩涩的,可又觉得根本没那个必要——他们不过是熟识,何必为了这个难受?   “顾庭轩,你的课本。”可语气还是控制不住有一些沉郁。   “哦!谢谢。”   谭子琳走了……她路上还能和他顺路呢。宋晴这时候蹦到她身边:“走吧走吧?今晚作业好多,愁死我了。”   “那个,你先走吧。”   “啊?为什么?已经放学了啊?”   “……嗯……逄老师找我有事,她让我等会儿。”   “哦……那好吧,那我走了。”   江舸在自己座位上重新坐下。禁不住想起物理课上,她做不出题目来,就只能在草稿纸上乱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草稿纸上赫然写满了“顾庭轩”。她一时又羞又怒,慌忙撕扯下这一张来,狠狠地塞进书包的夹缝里。   顾庭轩……江舸从来不怀疑他有那个实力,让她忽而欣喜,忽而酸涩。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一下学期快过去了,一想到可能要虐自己我就心痛……需要你们亲亲抱抱才能写下去啊~~ ☆、等待花开   江舸一直觉得,顾庭轩看起来虽然清冷,但是他的清冷却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一步步接近,并没有碰到料想的那一堵残忍冷硬的墙。只是觉得她和他的不远不近的距离中像是隔了棉花,软软的碰触不到真正的形状,情谊不痛不痒,交往不深不浅,让她朦胧中有一点希望,更多的是不知要付出到何处的茫然。   比如此时,当她看到谭子琳坐在他身边,请教着问题,两个人讨论得热热闹闹的时候,心里的空洞和忐忑更加深刻。她向来不是放不开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矜持拘谨,甚至有些无措。好不容易接近了,又不知道该怎样维持这种关系。她心里暗藏的小心机不少,有一些已经被陆延峰残忍地指了出来,而她也不得不承认——比如,想尽办法让自己和顾庭轩分进同一个组里;每天发语文作业总会把他的本子挑出来,把别的本子分给别的同学帮忙发出去,她自己则亲手把他的本子发给他。   或许是自己太珍惜他了吧,珍惜到在面对他的时候每句话都要斟酌三四遍,再小心开口,生怕碰断了两人之间窄窄的连线。   有的时候她会唾弃自己,什么时候英明神武的江舸会这样磨磨唧唧没出息,这么忸忸怩怩像个闺阁小姐。然而唾弃的同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改造自己。   说到英明神武,她必须佩服自己,在期末考试之前,Y大的语文学科技能大赛决赛,她拿了个甲等的好成绩。与初赛不同,这次的结果并没有公布,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宣传,她正好不想也不希望出太大的风头,只当是自己前进路上一张打折的车票,留着它,或许有用得着它的时候。   在语文学科学习上,逄老师对她这个课代表已经十分依赖,讲个小题,早读准备个字词用法辨析的讲解,她都出了很多力,而同学们也蛮信服她。甚至班主任在每天中午搞的“每日一题”,她都会自己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出了题,找到打印店复印人手一份,给同学们做了再挨个题毫无保留把她积累的知识讲给同学们,让何老师赞不绝口。不知不觉,江舸似乎成了2班“语文”两个字的代表。   期末考试也很快就要到了,眼看还有二十多天,班里逐渐弥漫起紧张的气氛。   深冬了,梧桐和白杨的叶子枯黄的枯黄掉落的掉落,寒风撕扯而过,枯叶哀叫着飞逝,校园一副萧瑟没落的模样。校园里负责园艺的大叔们把一些层层叠叠张牙舞爪的树枝都剪掉,保障树干过冬的养分,高大的树看起来都光秃秃了脑袋,“下肢”被贴心地缠上麻绳,给它们做过冬保暖的衣物。   江舸根本都不愿把手从羽绒服暖和的口袋里抽出来,索性靠着乒乓球台子看着一群男生围着篮球场打球打得几近白热化——真是奇怪,他们一个个穿着单衣,却硬生生打出一整个后背的汗水,湿漉漉的,衣服的颜色都深了一层。   “江大神?”有一个壮实的身躯挡住她的视线,是丁哲翰,军训的时候被教官整得被全班笑话的“丁小胖子”,江舸和他坐在教室的同一纵列,属于同一个交作业的小组。在日常交流中,江舸一直都觉得,丁胖子实际上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有很明确很明确的梦想,并且他确定无比地在向这个梦想的方向努力。   考入名校Z大的学长受邀来到班里介绍经验时,丁哲翰站起来,和学长一言一语的交流请教,当他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当一名法医”的时候,班里是有人笑话他的。可是江舸知道,熟悉他的人都会明白,他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他的梦想绝对在未来不会成为年轻时的空想。   “有空教我怎么学语文呗?”丁哲翰挠挠头,眼镜片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好啊,你有空,也教我怎么学化学吧。”   两个人站在乒乓球台子前面,从学习慢慢聊起。他们都是很像的人,心里暗暗有一个追求的目标,从很小很小的年纪开始就再也没有变过。这一来,总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江舸瞥见谭子琳在那边打网球,因为刚开始练,技术还不娴熟,力气忽大忽小。丁哲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我打网球的技术可是一等一的好,可是抢课的时候没抢上。”   谭子琳猛的一个发球,网球越过网墙,直接落向篮球场。   “嘿!那边的兄弟们!帮我捡一下啊!”   江舸的眼光淡淡移过去,看见顾庭轩正好运球经过,他毫不犹豫地把球传给队友,走两步捡起球来,递给网墙里面的谭子琳,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你这个力气,适合打篮球。”   江舸低下头来,无力地想,她总是这样看着他和别人越来越接近,却总是无计可施。看来自己真的很贪心,希望他是无坚不摧的人,这样即使她只和他有一般的交情,也能保证他的心门不会为别人打开,而留她蜷缩在门口等转角那里,黯然神伤。   不会的!她告诉自己,不会的,这么久的努力,还有剩下的……两年半,大概吧,也许呢,别这么消极……   “怎么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心情不好?”陆延峰确实是一个十佳同桌,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等一的好。他正在拿着笔给江舸讲生物练习题,但是她的神情却像是三魂七魄只有那么一缕还停留在题目上。   “陆大哥,你真是太贴心了。”江舸的下巴拄在桌子上,说起话来脑袋一磕一磕的,“简直是小棉袄。”   “怎么,都直接改口叫大哥了?”   “说真的,我都想跟你拜把子了。我所有不能跟人说的事儿,你这家伙连猜带蒙加上我的‘供述’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陆延峰:“哦,那是不是该给我点封口费?”   江舸:“……”   陆延峰:“你的表现有时候太明显了点。比如篮球课的时候,你好端端站队却总是回头,别人不知道你在看谁,可我知道啊。”   “……你知道什么叫情难自已吗?”   陆延峰:“情难自已,你可以直接扑倒他啊。”   江舸:“你滚!”   陆延峰:“好了好了,别不开心了,接着给你讲题,来。”难得是他哄她一次,江舸心里划过一阵暖意,乖乖坐好听他讲。   难题解决完了,江舸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嗯!你真的是好队友!”   陆延峰斜眼看了看她:“终于知道夸我了,我的小弟。”   江舸懵了懵。   他坐得稍微靠近她一点,神情居然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不是要拜把子吗?从今往后,大哥罩着你,啊。”   江舸:“……”她说不出话来,可是她知道心里满溢出来的东西,叫做感动。   自从期中考试之后,江舸已经很久没有发过微博了,也许是找不到什么值得吐槽或者是感慨的东西。这一个周末,在期末考试的前一个周末,她在微博里写下一句话:   我喜欢上一个男孩子,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是我希望我能把它坚持下来。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如果老天能看到我的微博,希望他能不小心眷顾我一下。   写完这些,点击发布,她忽然觉得,以后把自己的心情往微博里分享一下,正好当做是一个日记一般的发泄的途径好了,反正微博里都是祖国各地的陌生人,要不就是发小死党,也不怕他们看到。   高中的第一学期要结束了。何老师眯缝着小眼睛,沉沉稳稳地告知他们,“同学们,你们的高中生活已经过去六分之一了。三年眨眼间就过去了,很快,问问自己你有没有珍惜这一段时间。”   说实在的,江舸有点心虚。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学起理科来越来越吃力,而对各科知识的掌握程度也没有上半学期那么扎实。   在期末考试之前她就已经有过预感,因为她知道,精力放在哪里,就会有哪方面的回报,但是假如她的精力是放在了男孩子身上呢?   ……   可以肯定,这根本就像是用精力当做肉包子来打狗,哪里来的回报呢。   所以当考试结果出来,意料之中,堪堪一个第十一名,顾庭轩紧挨着她,第十二名。她觉得这个成绩还不是不可以接受。但是自己确实是在退步,这一点毋庸置疑。   想起陆延峰的提醒,她想,或许应该适当的收收心了……没事,有一整个假期呢。假期里重整旗鼓,来年再战。   寒假雀跃着向他们跑来。江舸知道自己将会有一个月见不到顾庭轩,心里免不了一阵一阵的揪扯难过,但是想想这一个月也很快,比起三年来,这一个月又算得了什么?这一个月,大概就是慢慢路途上一次短暂的等待。   学期的最后一天,这个黄昏,江舸又站在路口和他挥手告别。她想,江山路远,水墨多舛,她站在彼岸等待,渴望一场淋漓尽致的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上回说错啦,这里高一上学期刚结束~下学期无良作者会让女主承受什么呢?拭目以待吧~多多支持呦! ╮(~▽~)╭ ☆、来年   腊月十五这天,寒假刚放假,宋嘉璇和江舸俩人约着出来走走。两个人的小区就隔着一条街,走过去不过几百米的事。江舸的妈妈跟她说,她两岁的时候,妈妈抱着她去看花灯,凑巧宋嘉璇的爸妈也带着她在摆满花灯的街上转悠,两家人在卖牛角灯头饰的摊位前碰见。两个小姑娘都玉雪可爱,两家家长交流了几句,突然发现对方居然就住在自家小区对面,当即感叹缘分缘分,于是留了联系方式,两家人和两个孩子,就这么认识了。从此一起去幼儿园,又一起上小学、初中,甚至进了同一所高中。十四年的熟识,在江舸心里,拿千金都未必衡量得了。   说真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江舸忍不住想要坦白什么,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嘉嘉,那个……还记得你刚转过来的时候问我,有没有想过要在高中谈恋爱……”   “想跟我坦白了?”   “……”她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么?   “我认识你几年?你数数?这么这么多年了,你想的是什么,我甚至都能猜出来。”   “嘉嘉……”   宋嘉璇:“前几天你在我前面走出校门,我喊你好几次了,你都没理我,我就看见你跑了几步去跟一个男孩子打招呼。”   江舸:“好吧,宋神探。”   宋嘉璇:“你这一阵魂不守舍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江舸:“……”   两个人随便进了一家小店,点两杯热饮,江舸慢悠悠把她的故事讲给宋嘉璇。   “……我没什么想说你的,你自己现在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就先这样吧,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我爸妈信佛教很多年了,佛家一些观点我其实不认同,但是有一点,随缘,我记得当初你也跟我说过。我觉着很有道理。”   “不随缘还能怎样?难道要我强求吗?”江舸难得苦笑一声。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江舸一瞧,是班群的消息——   【崔成港】明后天有想出来玩的吗?   【谭子琳】有啊有啊!   【彭钰】嗯?要去哪?   【崔成港】真人密室逃脱啊,小吃街啊,去看看泉水啊,啥都行,别闷在家里了。   【谭子琳】好好好!我想去。   【林轶】何方妖孽不好好学习,玩什么玩!   【彭钰】林美人儿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林轶】为了匡扶正义,本大侠也要去,去收服你们。   【谭子琳】(笑哭)   【崔成港】还有没有了?   ……   江舸想了想,明后天老妈要拉着自己逛街,过后的几天还得去学校值班打扫卫生,再往后就该过年啦,出不出去玩的,无所谓。她干脆没有在群里说话。   假期学生轮班返校打扫卫生是A中一项有趣的传统。江舸班的卫生区在操场,这说起来是一个大工程,尤其是那些不服帖的落叶,遍地都是,打扫起来很是艰难。可是学生怎么会乖乖认真扫地呢,有的踩落叶听沙沙声,有的拿着扫把互相指着臆想武侠世界。像江舸这样的,一路扫地一路发呆,后来无聊到干脆倒着走一边扫,自得其乐。   “哎……”   命运如此捉弄人,居然让江舸又一次踩上了顾庭轩的脚。上一回还是在军训时的体育馆,那时她还不认识他……   “不好意思……你是今天这一组的?”江舸诧异之余,觉得有些惊喜。   “不是,我本来是过几天的,但今天谭子琳有事,让我来替她。”   “哦……”江舸一瞬间觉得什么兴致都没有了,一颗心一寸一寸地下坠,黑暗中,她看不清这深深的坑道的底。   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这所有的努力,会不会在别人眼里都像小丑一样,会不会所有的心意都付诸东流,会不会这三年到最后只能是竹篮打水……   可她转念又觉得自己是神经敏感。   罢了,遵从佛的旨意,随遇而安吧。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又是一年,春来了。楼外听爆竹声声,楼里看笑意盈盈。饺子里包满了对新春的祝愿,馅大皮薄,咬一口顺心如意,咬两口福满家园。   清晨起来的时候,江舸往楼下望一眼,树下铺满了厚厚一层大红大红的爆竹衣,衬得苍白的水泥路都好像涂抹过了脂粉,红彤彤喜洋洋的。新的一年来啦,一定一定会有新的幸运新的成就,新的梦想新的境遇。不管许下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她都会为此付出最大的心血,无论是学业,还是感情。   江舸的手机开始吱哇哇乱响。她知道一定是昨晚接近凌晨的时候她群发出去的原创祝福短信收到了回复。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江舸都会给以往的老师同学、死党哥们,编好几条短信,长长的篇幅,对仗精致的语言,带去属于她的独特的祝福。她欣喜地拿起手机一条条看着回复:   “谢谢你阿舸,谢谢你带给我的惊喜和幸福!”   “又是原创啊!哈哈谢谢,我保证不给你转发出去!”   “呦喂老江还记得我啊!新春快乐!”   ……   空间、朋友圈都炸了,一条条刷下去全是新年祝福,她欣喜地逐个看着,忽然目光顿住,笑意一点点收敛。是谭子琳的动态,日期显示在前天,腊月二十八……她把几张照片传上空间相册,是几个人围在饭桌前面的合影,还有几张在街道上打打闹闹的抓拍,都是那几个说是要出去玩的人——林轶,彭钰,崔成港,谭子琳……但是顾庭轩居然也在。他在照片里笑得春风四起,其中的一张是谭子琳在追打他,两个人一前一后,又是扯袖子又是拽胳膊,动作都十分亲密。   江舸默默看了一会儿,把动态继续一条条刷下去。可是她已经找不到之前满怀欣喜的感觉了,心里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缠得紧紧的、堵得满满的,怎样都无法释然。   江舸无聊烦闷的时候就约嘉璇出门走走,要不就和陆延峰聊天,说来也奇怪,陆先生的话总是意料之外的有一种治愈的奇效,让江舸能够放开心里所有的缠缠绕绕,让血脉重新接触新鲜空气。   陆延峰:最近想大哥了吗?   江舸:最什么近,昨天不是刚聊过。   陆延峰:可是一日不聊,如隔三秋。   江舸:哦,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陆延峰:可能吧。   江舸:我劝你还是放手吧,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陆延峰:那总得给我追求的权利吧。   江舸:恩,行,开学给我买一大盒马卡龙,我可以考虑给你这个权利。   陆延峰:我对你的感情是区区一盒马卡龙可以衡量的吗?   江舸:……停!我装不下去了哈哈哈,您随意!   陆延峰:心情好点了吗?   江舸:……谢谢你。   ……   有的时候江舸会有种幻觉,似乎陆延峰真的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哥哥,他带给她的安全感暖融融的,直让她想要沉溺其中,不愿离开。   寒假过得飞快,三周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江舸抖擞精神,拾掇好所有要交的作业和要用的课本,返回市中心那个小小的出租房子里,准备开始新的征程。   陆延峰和江舸一样,也打单机游戏,两个人可谓是臭味相投。开学前陆延峰告诉江舸,新的学期开始就像是RPG单机游戏的二周目,你坐在电脑前面,走过的路已经浮现在脑海,但是你永远不知道策划会把什么新的支线隐藏在二周目里,等着你去发现。   他讲到这江舸想,如果有一个人能揣摩透她全部的心思,除了从小朝夕相伴的宋嘉璇,她的同桌陆先生,真的是下一个潜力股。   二月新春,学校要开战义卖活动的消息传出来,各个班级都跃跃欲试。义卖的物品有最大的自由度,手工作品、旧书籍、倒卖专辑海报,都自己做主。这是一个绝好的展示班级风采的机会,卖得的钱全都会交由学校统一捐献给贫困山区,在这个过程中,哪个班级卖得钱数最多,还会被学校通报表扬。   江舸寻思着,上学期除了拿个比赛成绩之外别的活动几乎没她用武之地,这回怎么着都能出个彩吧。她找到负责义卖物品征集的谭子琳:“我也准备参加,我想写几幅字卖出去。”   谭子琳惊讶了一下,旋即笑开了花:“哦对对我怎么忘了你的书法特长,好啊好啊,到时候记得把你的作品在咱班的摊位上摆出来,我相信肯定会吸引不少人的。”江舸有点不好意思,这时候又听谭子琳嘟囔一句:“咱班真是文武双全书画兼备,整个年级不一定能找出来另一个。”江舸皱皱眉,书画兼备?她写字,那谁画画呢?   义卖挑在周二下午自习课时间举办。第三节课刚下课,2班的男生们就扛着桌子开始往楼底下搬,谭子琳和彭钰几个女生抱着一大摞义卖用的“小商品”跟着下楼。江舸磨磨蹭蹭从背包里拿出写好的几幅字,也跟上大部队去找班里的摊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义卖是第一件大事,以后恐怕要微虐,毕竟一场女孩子执着追求的感情是很艰难的…… ☆、你的笔墨,我的珍藏   江舸跟着大部队下了楼,一眼看见先锋队的男生们已经抢了个风水宝地开始摆摊,把搬下去的三张桌子拼起来,铺上桌布,谭子琳她们一件一件把义卖的“商品”整整齐齐地摆上去,越摞越多,慢慢成了一个颇壮观的杂货摊。   江舸的三幅书法作品被展平后拿铁盒子压在桌面上,防止被风吹跑或者被人蹭掉。   “还有几个人的东西没拿过来,先等等。咱们把招牌横幅什么的先弄好。”谭子琳俨然扮演了指挥者的角色,看得出来她是真喜欢这个活动,笑起来眼光粼粼的,灵动俊俏。   江舸帮着布置摊位,把写着班号的大字招牌绑在摊位后高大的冬青枝子上,又理了理桌子上稍显凌乱的小工艺品,把自己的作品妥帖地抚平安置好,这时各个班级的小摊位大致已经摆好了,义卖活动正式开始。   在这条贯穿校园的主干道上,一个个小摊位连成片,吸引得黑压压的人群渐渐从校园各个角落向这里聚集,一时人声鼎沸,各家“店主”更是群情激昂,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逐渐升温,情绪沸腾热烈,有的借来老师的扩音器大喊,有的爬到桌子上借地形优势居高临下,有的甚至在摊位前面跳起街舞来,只为博得“客官”眷顾。   彭钰在2班摊位四周蹦跶个不停:“走一走看一看啦!琴棋书画样样不缺,挂件摆件毛绒娃娃要啥有啥!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谭子琳一边吆喝一边收钱,有条不紊毫无手忙脚乱之感,林轶和黄英赋在她边上打下手,陆延峰刚把宣传横幅挂上树,宋晴扶着凳子保护他免得他摔下来。众人各司其职,2班摊位前面很快围上来大波大波的人群,大家都忙得无暇他顾。   江舸平时能言善辩机灵鬼怪的,等真面对这样的大场面时,像彭钰这样扯开嗓子大喊她是做不来的,反而有点内敛起来。帮了会儿忙,发现自己也不是什么很必要的人物,于是就悄悄拽着宋晴逛别的摊位去了。   说起来高手果然在民间,大家都是绞尽脑汁要整出一番新意来,十八般武艺个个儿都上阵了,八仙过海,神通尽显。   江舸先到嘉璇在的5班溜达了一圈,他们在搞套圈小游戏,花两块钱可以有一次游戏机会,套到啥就送啥。宋晴手痒玩了一把,当然啥都没套中。5班摊位边上是4班,那儿围了好大一圈人,却安安静静的,人人神情专注地盯着什么。江舸挤进去看,居然是现场写艺术字的,钢笔吸取了各种颜色的墨水,在纸上创作出种种或潇洒或端庄的字体,可谓妙笔生花。11班的人扛了好大一袋子水果到现场,把刀叉杯子碗筷都摆上桌面,大声喝卖起水果沙拉来,还别说,那个味道的确新鲜可口。   不止有这些,江舸甚至还看到了抱着吉他唱歌卖艺的、倒卖旧书籍杂志光盘俨然一个小型书店的……委实精彩纷呈,让人目不暇接。   转悠到隔壁1班的时候,邹放正在向人推销她的“大作”:“同学啊,这可是我们亲手做的点心,你可以尝尝,真的很好吃。”   江舸挑挑眉走近一看,呦呵,1班别出心裁,整个摊位上摆的全是小点心,曲奇、泡芙、香酥饼干,琳琅满目,模样花哨,看得她垂涎欲滴。   “给我来一块!”江舸凑上前去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唔,的确是松软香脆,入口即化。她舔舔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邹放阴森森地盯着她:“我说,你可别吃霸王餐啊。”   “哎嘿嘿,瞧你说的,我怎么会不支持哥们儿的生意呢,店家,给我拿几袋!”   “算你有觉悟。”邹放手脚麻利地给她装起来,边上宋晴看得眼馋:“我也要点吧。”   “看看看看,你回头是不是得感谢我一下?”江舸右臂搭在宋晴肩上,对着邹放直眨眼睛。   “你这个画从哪买的?”江舸听见身后有议论的声音,回头看去。   “应该是2班那边吧,又卖字又卖画,质量都不错。我觉得这个很有收藏价值。”   “我也觉得,画得真好。”   ……   江舸对宋晴说:“我回咱班那儿看看我的字卖得怎么样了,你再逛逛吧。”宋晴点了点头,便见江舸急急忙忙挤进人群,向自己班那里跑去。   “用不着这么急吧?”邹放望着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跑到2班摊位前,江舸把脑袋凑过去,发现自己的字已经卖出去两幅,现在仅剩下的一副“上善若水”旁边,放着几张类似素描的风景画。她从人群外围挤进去,拿起一张画来,眼光扫向右下角的落款,没有字迹,只有一个小小的印章,她想仔细看看的时候,彭钰凑上来:“哎?你回来啦,你的字卖的不错哟!你手里这个是顾庭轩画的哦,拿出来七八张,转眼只剩这些了。”   果然是他……   江舸握着手里的画,感受到心脏砰砰撞击着胸腔,她扫一眼忙乱中的谭子琳、林轶他们,侧头问彭钰:“没规定自己班的不让买吧?”   “哪有这个规定,你想要啥?支持咱班生意嘛,你还是大功臣呢。”   “那我拿一张这个。”她指指手里的画。   “得了您嘞,全国统一定价,十元!”   江舸笑着付了款,将手里的画卷起来,握在掌心。   这一回宋晴的收获不小,好几件精巧可爱的小工艺品到手,还低价买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手办,心情那叫一个好。江舸不遑多让,除了这一张画,她还瞅着8班的一把折扇很合眼缘,折扇背面画了墨兰,正面行书“一室兰芳”,笔力潇洒不失遒劲,一定是练了有些年月的,无疑是同道中人,江舸买下它,还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义卖结束收摊,江舸回到教室,神态虔诚地把手里的画展开。她当然不是随随便便买了一幅,这一张是她一眼看中,不买下来哪里对得起这般的缘分?   他画的是开封大相国寺。   她在几年之前,曾经去过开封,也曾经膜拜过大相国寺。那一段旅程是她印象中第一次不跟团而完全由自己摸索着游玩的经历,因此那处风景亭台,深刻在脑海里,岁岁难忘。   在这幅画上,江舸看不出一丝铅笔打过草稿的痕迹。顾庭轩完全用签字笔将雄伟森严的八角琉璃殿勾勒出来,飞檐画廊,奇石花草,笔笔传神。大殿的庄严之相破画欲来。丹青妙笔,入木三分,江舸如临此境,慨然无语。   顾庭轩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因为太专注,没有看见。   “你……”他惊奇出声,“你也买了?”   “呃……是啊,你画得这么好,我不捧个场?”江舸被他吓了一跳。   “哪儿啊,一点都不好。”被夸奖了,他还不太好意思,挠挠头回了座位。   呼……这就被发现了。江舸无奈地耸耸肩,继续沉浸在他的画作里,终于她辨认出右下角的印章,是变体的“庭轩”二字。   顾庭轩……你可知道,我将会把它好好珍藏,不论以后结局如何,它都是我这一年痴情的见证。有它,就有我的心,等候你,观望你,期待你。   江舸想,这大相国寺八角琉璃殿的风景,或许从今往后就有了别样的意义,它一定会被镂刻在心底,时刻不会忘记。   2班的义卖,“销售额”排在了年级第三,已经是相当好的成绩,同学们喜笑颜开,何老师也蛮满意的,不过仍然在微笑之后,提醒同学们还是要认真学习,别把这些活动看得太重扰乱了学业的节奏。   江舸从语文办公室抱回来作业本子,走到教室前门,听见谭子琳兴高采烈的声音:“咱班这次这么好,你功不可没啊。”   “哪里啊,大家都很好。你也是,喊得很带劲呀。”   “说起来咱班同学真是太有才了,江舸的字如果如果多几幅,那说不定卖得更好。”   顾庭轩微微停顿了一下,似是感慨:“江舸的字写得真是棒,不过想必能拿出这精心准备的三幅字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   江舸靠在墙上,低垂着眼眸。她为了这次的义卖,这三幅字写了整整两天才完成,就是力求完美,希望不会被人挑出问题来。A中二十多个班级一千多号人,其中高手如云,她一点都不想让自己输给别人。   顾庭轩是练绘画的,他明白她所有的努力……   校园里的玉兰花开了。   这一株玉兰应是上了年纪的,已经和三层教学楼一般高了,花朵饱满莹润,仿佛粉雕玉砌,幽香盈鼻。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江舸站在玉兰树下,忍不住去回想,前几天的美术课上,窗口外的玉兰花婷婷绽放,枝丫都要伸进教室了,而窗口那儿,正是顾庭轩的位置。她固然是爱花之人,但她更想和他一起赏花,然而现在,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近他。美术教室在三楼,上课前五分钟,江舸到了教室,他当然还没有来。她一向知道他喜欢卡点的。   她坐在窗边看花看了很久,顾庭轩进来时,她的余光看到,想起身让开,又突然动了小心思——多希望他走近,和她聊几句,哪怕是无关紧要的话呢……   可是顾庭轩远远看到她坐在窗边,居然就此停步,似乎想给她留出赏花的空间。只见他转身,坐在了谭子琳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能这样坚持已经很不容易了。不到遍体鳞伤,怎么肯放弃? ☆、别人的琴瑟   电影节活动通知刚下来的时候,班里很多同学按捺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拍摄微电影,这是他们以前没有尝试过的,学校提供了很好的平台,能够给同学们创造的空间。   江舸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想人设、琢磨故事情节,又一幕一幕地在电脑上写下来,最终成文,已是一个□□千字的剧本。她把剧本交给谭子琳:“要拍微电影的话,看看我这个,怎么样?”   写东西是江舸最大的爱好,初中升高中那个暑假在家里无事的时候,借用爸爸的电脑,一小时就是写两千多字。可为了这个爱好,江舸也付出过不小的代价。比如,几乎每次写小说被母亲发现都会引发一场恶战,如果是在期末之前的敏感时期,母亲的怒喝声很有可能绕梁三日犹不绝。   周末的时候,她光明正大在电脑面前写,母亲想说什么,她就先发制人堵了母亲的嘴:“我这个是剧本,活动用的。”虽然江妈妈免不得唠叨几句,最后还是拿她没办法。   谭子琳眼睛里划过一道亮光:“咱班这次很积极啊,已经有很多人给我交剧本了。”   江舸一怔,很多人吗?无所谓,她尽力了,最后选择哪个,是剧组的事。   “你写的剧本不错。”陆延峰一边翻着手里的《黄绳系腕》,眼神都没往江舸身上瞧一眼。   江舸斜眼觑他:“嗯?你怎么看了?”   “我可是知名演员。”他一副大牌的模样,“回头出了名,你会为了有我这个大哥而庆幸的。”   “……你醒醒吧,大哥。”   “不过我看你的剧本可能不会选上了。你写的,场景变化多,拍摄难度太大。”   江舸冷冷看他一眼。   “多谢大哥提醒。”   最后的剧本确实没有整个采用江舸的想法,不过却是将很多剧本里的情节拼了起来,展现一段完整的高中生活。江舸写的“爱情”那个部分被选中,拼在其中,倒是没有违和感。   “你才多大点人?告诉大哥你几岁了?写什么爱情?你懂吗?”陆延峰鄙视的语气让江舸直想炸毛:“谁说我不懂?老子十岁读红楼,怎么着吧!”   “噗嗤!”   林轶憋不住了,回头瞅她一眼:“惭愧惭愧,没想到你居然是情场高手。”   江舸:“……”   “号外号外!”谭子琳蹦上讲台,“现在微电影剧本确定,要开始招募剧组人员啦!有意者来找我哦!”   江舸胳膊肘捅陆延峰一下,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等着瞧吧,我的明星大哥。”   没错,江舸也想在微电影里露个脸,她并没有借着电影“一炮而红”的想法,只是想参与班级的这一段经历,在生命里留下一段属于自己的影像,这种想法和她写小说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   微电影的名字在集思广益之后,定为《骄阳》,既有对大好年华的沉醉,也有一定的双关暗喻意味。电影融合了三段故事,江舸写的“爱情”,彭钰写的“友情”,傅铮写的“亲情”,三者交汇,展现的是骄阳一般桀骜不驯的青春。   “那么,从明天开始,我和林轶从家里带来设备,正式开拍啦!”   宋晴并没有报名参演,江舸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家。这正好给了她更多的机会,能和顾庭轩一起走——他也是演员,而且是主演之一。   宋嘉璇知道这事之后,只是怜悯地看着她:“可怜了你这小心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江舸心说,何必让他发现,随缘而已……强求不得,是她的,或许终究是她的;不是她的,最终也只能是伤疤一道,在别人眼里,无关痛痒。   “你是不是有病!”谭子琳指着龚玥的鼻子,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语气尖利毫不饶人:“看我不顺眼你就直说,摆脸色给谁看!”   龚玥眼眶渐渐红了,用哽咽的嗓音道:“你误会我了,你别这样……”   “好!”林轶按下摄像机的按钮,长舒一口气,带头鼓掌:“你俩演技五颗星啊!”围观群众纷纷叫好,江舸也觉得,这个吵架的情节她们两个演得太传神了,尤其是谭子琳,似乎是生下来的演员……   “这一段就这么过了,下一个情节应该是花园长廊里那一段,咱们出去取景吧。”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楼下走,江舸看到彭钰“跐溜”冲到谭子琳身边,激动得语无伦次:“我觉得我的角色就是为了你写的……啊!我突然觉得我再也不是怀才不遇空有一腔报国之志了……”   “行了行了……”谭子琳伸手揉了揉彭钰的短发,“下一场才要命呢,演情侣,哈哈哈……我怎么知道情侣应该怎么表现?”   A中的小花园嵌在一栋栋教学楼的中间,前面老旧的三层楼外爬满了爬山虎,春意初蕴,爬山虎大半还在枯萎中沉睡,这样一来又有了一种别样的沉寂与蓄势待发的感觉。花园里,回廊三曲三折,算不上“廊腰缦回”,却也精致可爱。长廊顶上种了紫藤,缠缠绕绕,如同春思。   江舸站在外圈的位置,这一场没有她的戏,主演是谭子琳和傅铮。傅铮是淡淡的性子,平时寡言少语,却也是适合江舸写的这个角色,她觉得应该会有很好的效果。   剧中的两个人甜甜蜜蜜坐在回廊中聊天,应当有眼波流转的,可是傅铮眼神冷漠,总是进不了状态,在交流的时候语气也很生硬。试了很多次,都出不来预期的感觉,林轶有点着急:“这怎么行?男女主,已经定了,难道要换?”   顾庭轩站在一侧,此时也皱了眉头,□□一句话:“可能傅铮演家庭那一段更合适。”   彭钰灵机一动:“顾庭轩,你的角色是哪个来着?”   “我演亲情那一段的儿子。”   “啊!那你和傅铮换换啊!这不正好!”   主演们都怔了一下,傅铮淡淡看了顾庭轩一眼,一句话没有说,站起身让开位置。顾庭轩也没想到可以这么换,愣了愣却笑了:“我觉得可能行。”   没人注意到,江舸立在原地,抿紧嘴唇,右拳攥得越来越紧。   “这周末去哪玩?”戏中的顾庭轩低头微微笑着看向谭子琳,语气温柔,他整个人看起来淡雅出尘,总能攫取观众的眼光。   谭子琳入戏也很快,粉拳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快期中考试了,别成天玩物丧志。”   ……   彭钰看呆了:“真合适……”   林轶压抑着激动,终于喊了一声:“咔!”观众们都从紧绷中缓解下来,纷纷赞不绝口:“太棒了太棒了,几可逼真啊!”   龚玥的声音柔和轻缓,此时也带了笑意:“待会儿还有分手的戏呢,我看肯定也能一次过。咱班人才济济啊。”   江舸垂下眼眸,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一滴一滴冻结,又被周围的议论声震碎,血的碎片扎进五脏六腑,细细密密的疼。她轻声跟站在前面的彭钰说:“我还有事,现在没我的戏,我先走了。”   彭钰还沉浸在剧情的完美中,只是摆摆手:“好好好你走吧!”根本都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   陆延峰一直站在林轶身后,盯着摄像机,完全处于观望的状态,这时候余光里一个身影悄悄一动,他侧眸看到江舸萧索的背影,和她转身出回廊时微微发白的脸色。   “哎这一段编剧是谁来着?江舸吧?”林轶突然想起什么,“让原作者评价一下吧,是不是演出了她心里的男女主角?嗯?江舸呢?”   “江舸……”彭钰这才反应过来,“她,她刚才好像走了。”演员们沉默几秒,也没当回事,大家又互相鼓励夸奖几句,就散伙了。   江舸回到教室,面无表情地收拾完书包,就要出门的时候,想起来还有几篇同学刚交的作文没有给老师送过去,又把书包放下,去了趟办公室。回到教室的时候,她听到身后有人唤她:“江舸?”   是顾庭轩。   “嗯?”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哦……我想起来语文办公室那儿还有事,我怕办公室锁门,就先回来了。”江舸找了个半真半假的借口。   “嗯,那咱们现在走吧?”   “……”   他,这是他第一次,邀请她同路一起回家。可是这难得的第一次,已经让她丧失了所有笑脸相迎的勇气,她知道自己难受得很莫名其妙,不过是一场他人的琴瑟相和,却让自己的心被阴森森的凉意撕扯。   “……好。”   江舸与往日不同的沉默,让顾庭轩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似乎再也没像以往那样拼命找着话题,笑意盈盈,而是寂然一路。   马上要走到路口了,江舸听到他问:“你心情不太好?”   她闭了闭眼。我诚然心情不好,我诚然现在很想逃离你的磁场,可是你让我怎么说?   “有点不太舒服,可能是睡得少了。”她淡淡说。   “回家赶紧休息吧,我知道你写了很长的剧本,写东西也很辛苦吧。”他居然会跟她说这些,会主动引出话题,江舸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落寞。   “还好。”   两个人挥手告别的时候,江舸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向南,第一次没有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虐虐虐……请你们和我一起熬过高一下学期吧…… ☆、命运的伏笔   微电影继续拍下去,除了轮到她参演的部分之外,江舸再也没去凑过热闹。在剧本里,“爱情”这一个部分写了从甜甜蜜蜜到黯然分道扬镳的过程,江舸自己写出来的文字,她能想象出来那两个人主演,会是多么的合适,简直是天作之合。   江舸想起来前几天拍自习课上的场景,她作为“群众背景”坐在最后一排,还满怀欣喜,因为顾庭轩坐在她前面,传卷子的情节里,还有他们交流的戏份。可惜,这终究只能是烂在心里不足为外人道的思绪,现在想起来,居然有些可笑。   她在微博上写:“我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一步步接近,束手无策。我不知道我坚持下去的理由是什么,也不知道我能再做到什么程度。”   发布出去,她对着屏幕发了会呆,点开自己的全部微博。   过去的那么那么多天,自己小女儿的情绪因为他而波澜起伏,一时欢悦一时悲伤,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在一条条短小的语句里,她看到一个痴儿,在用文字向茫茫网络倾诉自己的鸳梦。   春节前她写:“我给他发了一条与众不同的祝福短信,可惜他或许发现不了。”   开学前她写:“假期突然变得漫长很多,一想到开学之后能够与他再相遇,我都要迫不及待了。”   编剧本的时候她写:“我写过那么多角色,却不知不觉总是拿这些角色和他相比,不知何种优秀的男生,可以与他媲美。”   买到他作品的时候她写:“你的笔墨,我的收藏。”   ……   她看着看着,眼眶微微发涩,终于还是狠心把网页关掉。   第二天第一节是化学课。江舸翻书包找作业的时候,宋晴凑过来找她说话。“最近微博疯传有犯罪分子用迷药迷昏高中生的事情……好吓人啊。”宋晴打了个寒战,“以后一定不能一个人出门太远。”   江舸心不在焉:“嗯,这个消息我看了。”   “你看了?”宋晴一炸,“原来你玩微博啊?你都没告诉我。微博昵称是啥?我回去关注你。”   “我叫‘断弦’,折断的断,琴弦的弦。”   “你这个名字可够悲的。”   困意袭来,最近几天心事太多,晚上睡得都不安稳,再不补觉恐怕一会儿化学课就要分不清氢和氦了……江舸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顾庭轩这时正从她们身边经过,闻言,脚步顿了一下。   大课间,郑涛开完会回来,整个人雀跃得要命,说话的语气都是跳的。江舸一把拉住他:“我说,吃摇头丸了”   “体育节体育节,体育节要开始啦!”郑涛一脸激动,怎么压抑都压抑不住。看到江舸满脸无奈,他突然拍拍她的肩膀,“哎哎,你是不是为了运动会跑步成绩难受来着?这回你可以东山再起……”   江舸一巴掌推开他。   “起开起开,谁难受?谁难受?都过去那么久了!”虽然嘴上这么说,江舸心里还是微微一疼,当初运动会倒数第三的糟糕记录浮上脑海,她忍不住咬牙切齿——郑涛,你说话能不能这么直啊!   微电影刚刚拍摄完成,体育节又要拉开序幕,江舸托腮想,学校这是有多么不想让他们学习啊。   “哎呦喂!”郑涛又蹭上来,“这次活动怎么这么多,你看看,拔河,跳大绳,班级特色展示,趣味运动,还有征文呢!”   江舸又把他的脸推开:“行了行了,我要学习了,闪开闪开。”她并不想重蹈覆辙,即使心里有那么一丝动摇,依然顽固地想要拒绝。   “你看看你,怎么不给我面子啊?”   郑涛再怎么说,江舸都不愿意答应他。突然身边砰一声椅子倒了,江舸皱眉看去,又一下子忍不住笑出声。陆延峰被彭钰追着满屋子跑,平时他身上的从容不迫统统都烟消云散了,跑得狼狈不堪,发型都乱了。   “姑奶奶,我不过就是笑话了你一句像猴子,你至于吗?”   “陆延峰你滚——”彭钰暴跳如雷,抄起笔盒就要收割人头。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郑涛拦上去,“别把陆延峰的胳膊打残了,回头还指望他帮咱们拔河拿成绩呢。”   “拔河?”江舸阴森森看向陆延峰,“你不是一向把自己定义为文弱哲学家么,什么时候要上战场了?”   “咳咳,我这是投笔从戎。”陆延峰抹两把刘海,从从容容又坐了下来。江舸盯着他,郑涛这时候又来鼓动:“你看看你同位多有政治觉悟,是吧,你该向他学习。”   上课铃响了,全班迅速归位,江舸探身从书包里拿课本,陆延峰在这个时候把嘴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江舸的心一颤,只觉得血脉里的暖意都涌向眼眶。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报个名吧,就算你不喜欢,也当陪你同位了。”   江舸拿起书的手微微发抖,她闭了闭眼,陆延峰,你怎么这么可恨,你怎么这么善解人意,让我根本无从拒绝……她和他拉开距离:“好了好了知道了,离我远点。”   陆延峰满意地笑了。   再抬眼时,江舸看见的是方晓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坐在座位上回头,眉毛一挑一挑。江舸觉得莫名其妙,索性不再看她。   跳大绳一共需要18个人,2个人摇绳,16个人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摇绳的人迟迟没有选出来。郑涛为了这事纠结苦恼,因为摇绳需要高一点的个子来保证绳子摇起来的高度。江舸沉吟许久,走到郑涛身边,说:“我来吧。”   班里同学都很震惊,他们佩服她的胆量,但是又有点怀疑,毕竟她身材纤瘦,虽然高,但是不一定有力气,何况摇的绳子是大麻绳。   “你行吗?”郑涛这时候也不太敢相信。   江舸最不喜别人质疑的语气,所谓好强,就是容不得他人一丝一毫的看不起。“谁说我不行?等着瞧。”   跳大绳的训练,和当年运动会的时候很像,一早一晚,18个人在操场集合。   江舸对面,摇绳的是傅铮。对傅铮的印象,江舸一直停留在他刚开学自我介绍那时候的淡漠冷静,最常见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记得有一次,傅铮在分发物理作业的时候不小心把彭钰刚买的保温杯碰掉,瓶盖凹下去一块。彭钰心疼之下对着傅铮发脾气,喊得全班都听见了,傅铮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当时,任是彭钰再大的脾气,都再也不好意思发作了。   “三,二,一,开始!”   江舸和傅铮朝着同一个方向摇起来,真的握到绳子,江舸才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麻绳很粗,摩擦起来的时候刮得手疼。她力气不够,不能完全抓得稳,只能将麻绳缠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紧紧攥住。   刚开始练,16个人需要磨合,总是你跳得早我跳得晚,又因为大家挤在一起很不适应,碰撞也时有发生。慢慢的,大家步调开始一致,甚至有人自觉带着喊起号子,齐刷刷的落地声和麻绳抽在地面的清脆声音一前一后,节奏都美了起来。   江舸却慢慢觉得力不从心。女孩子的劣势在这时凸显出来,傅铮比她壮实不了多少,可是他手臂力气惊人,摇绳的一下一下似是轻松无比,可是江舸却需要连同腰的力量一起用出来,才能保证让绳子饱满地摇完一圈。   队伍里的同学们,都顾着跟上集体的节奏,没有人注意她。顾庭轩就站在队伍的正中间,他时不时帮忙喊个口号,提醒前后对齐,江舸只是默默看着,也觉得稍微有一点安慰。无论怎么辛酸无奈,她总是放不下心里的挂念。   傅铮却能注意到她开始发白的脸色,他皱起眉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被江舸固执的神情堵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是为了自己能开心,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所以不管这本书最后会怎么样,我都将把它坚持写到最后。 ☆、丢盔卸甲   这个世界上难做的事情太多,想要把它们做成,需要的不仅仅是水滴石穿的精神,还有日复一日始终如一的磨砺。   提前半个月的准备原以为已经足够充分,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从刚开始的根本连不起来,到四个、五个、十个,再到二十个……进步卓然可见,大家欣喜日盛,连带着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轻盈了起来,越跳越有劲。   江舸也为自己能做到这种程度而满足,没有人知道摇绳的痛苦,每次跳到二十个左右的时候,她只觉得再不停下来,腰连着胳膊就要断了。可是她每回都咬牙坚持下来,哪怕右腰已经疼痛剧烈,她也不会在面上有什么神情外露,只有对面的傅铮亲眼看着她的脸色一层层苍白下去,唇色渐渐变得铁青,汗水打湿刘海,显得脆弱不堪。   休息的时候,大家或站或坐的闲聊,只有江舸一个人把头埋在臂弯里沉默着,并没有什么人能注意到她。其实,她也并不是很想让别人注意到,如果因此而被嘲笑她逞强,她会更难受。   然而这时,傅铮悄然坐在她的身侧。“你很累吧?”他淡漠的语气吐露出来的却是暖暖的关心。江舸有气无力地说:“还能不累吗?”   “……”傅铮沉默一会儿,“这个真不应该让你来做的。”   “看不起我吗?”江舸埋头闷闷说。   “没有。”   “我都觉得不轻松,何况你是个女孩子。”   “别说了。”江舸觉得再让他说下去自己就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在最需要强硬的时候千万软不得。尤其是他这样外冷内热的人毫不吝啬的关心,会让人感动得把灵魂都腐朽掉。   “好了我们再来几次,现在咱们成绩越来越好了,再练练,到时候比赛肯定没问题!”郑涛喜形于色,扯着嗓门喊着,“来来来,江舸傅铮,咱们再练几次。”   傅铮担忧地看着江舸,江舸侧头躲开他的目光:“走吧,我可以的。”   再抓起麻绳,江舸明显感觉力不从心,但是听着绳子抽打地面“啪啪”的声音,心里又涌出点豪情,勉强支撑着肌骨,完成千篇一律的动作。   站位靠近绳子两端的同学本来就需要跳得比较高才能避免绊到绳子,江舸手臂虚软,绳子的弧线远远不如刚开始的时候丰满。站在江舸跟前的王湘彤屡屡碰到绳子,导致跳跃的节奏屡屡被打断,跳绳的质量开始直线下降。   “怎么回事啊,刚才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又这样了?”郑涛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语气焦急起来,“不能松懈啊,要不然咱们成果都白费了。”   江舸看到傅铮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再来!三!二!一!跳!”   这一回,跳到第三个,就断了。   王湘彤也很急,她不觉把声音喊得很大:“江舸你把绳子甩紧点啊,要不然我跳不过去总是被绊到。”   队伍短暂沉默了一瞬,大家似乎都发现了问题所在。江舸心里一颤,她咬紧牙关,说出一句:“我知道了。不好意思。”   郑涛远远的看着江舸,神态里微微有了理解的意思,他只喊了一声:“江舸你注意点,咱们继续。”   江舸深吸一口气。   断,再断,总是断。   这下成绩再没有上去过,王湘彤更是几乎每一回都会提醒江舸,你是不是又摇得高了,最低点没压下去……江舸疲惫不堪,却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点头。   大家已经练了很久,都累了,这时候成绩又出不来,心里又急又气,有人在队伍里说:“这怎么行,到时候比赛要是这样该怎么办?”   “就是啊,平常练的都这样了,万一比赛那时再出幺蛾子,就不好了。”   “还练吗?再练下去也不一定能练好,还不如回教室歇会。”   ……   郑涛清清嗓子:“好了好了,再来最后一次,大家都很累了,这一次不管怎么样都不跳了!”   最后一次,在江舸的意料之中,第五个都没有跳过去。   同学们不满和烦躁的情绪到了极点。议论声骤起,江舸觉得右臂都在发抖,她伸手扶住自己的腰,左手准备收回绳子,却在这时听到鲜明的一句抱怨:   “就不能换个人摇绳么,一个女的摇绳,能跳得好才怪。”   轰——   江舸心底所有历尽千辛万苦才搭建起来的防线一夕间尽数坍塌。她的世界在这一瞬轰然崩毁。庞燕寻的这一句话,好像是项羽毁了咸阳的那一把火,热浪滚烫,裹挟着吞没一切的力量。她心里那片小天空电闪雷鸣,被劈碎的黑暗化作烟尘堵塞了她的肺腑。坚强,哈哈,坚强管个屁用,别人一句嘲讽的话,她就控制不住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她颤抖着站起来,背对着所有人,慢慢向田径场出口走去,她只能在这一刻选择挺直腰板,不让他们看见她哪怕一点点软弱的迹象。傅铮皱紧眉头看着,心里一阵不安,她恐怕……他赶紧收拾好绳子交给郑涛,然后转身跟上江舸。   郑涛看他急匆匆地走了,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江舸情绪好像有点不对。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江舸一离开大家的视线,就飞跑起来,冲进洗手间,把门一关,嚎啕大哭。委屈,不甘,气愤,无奈,绝望,掺杂在一起,苦涩得如同泪水的味道。她倚着隔间的门板,哭得浑身发抖,气都喘不过来。她的手脚冰凉,腰侧难以忍受的疼痛,肩膀连着胳膊又酸又无力,可是她的努力,似乎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何必呢,她这么要强,就是上赶着给人笑话的吗……真的有人在乎她是不是累,是不是痛,是不是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呢……   她头一次感觉自己如此的好笑,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自以为自己是为了班级奉献,为了班级付出,实际上非但做不出成绩,还落得根本不讨好的下场……还是傻啊,傻得透顶……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到了后来,眼睛都肿了,她虚弱地去洗了把脸,冰一冰自己的眼睛,冷静一会儿,深呼吸几口气……罢了,不管怎样,事已至此,剩下的该面对还是要面对,该累的还是要累,自己想吃的哭,吃到底好了!   她推开卫生间的门一步一步往教室走去,低着头,没有看路,直到撞到傅铮身上,她才反应过来:“你……”   “你哭了。”傅铮肯定的语气让她鼻子又是一酸。   江舸绕开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不是你的错……”傅铮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又没有底气,可是江舸觉得他可爱死了。只有他……全班只有他……   “别哭了……他们也是急,你……”   这时大家三三两两的也都回了教室,却并没有人发现,江舸趴在这个角落,颓然无力,独自委屈。   “怎么了!”陆延峰打完球回来,一眼看见江舸这幅模样,登时愣了:“兄弟你怎么半死不活的?”他没有参加跳大绳的项目,只是报名参与了特色展示和拔河。   “她……”傅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默默看着她,给她安慰。   “好端端的怎么把人委屈成这样!”陆延峰把篮球顺手放在座位底下,坐在江舸身旁,轻言轻语:“你受谁的欺负了说出来啊,说出来我帮你揍他。”   江舸刚刚忍下去的泪意一下子又冒出头来,她一把推开陆延峰,向门外跑去,撞见正要走进教室的顾庭轩。   “江舸!”顾庭轩低呼了一声,“你怎么了?你怎么,怎么哭了?”   他的一句话,终于江舸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滑下。顾庭轩担忧的神情触动了她脆弱的心弦,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夺门而出。顾庭轩紧跑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下,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皱起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写哭了的作者求你们收藏……………… ☆、清明   第二天再练的时候,郑涛面对江舸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说话都有商有量的,后来江舸才知道,是陆延峰跟郑涛说了些什么。   训练强度和前一天是一样的,江舸仍然忍着所有的疼痛一言不发,只是重复摇绳的动作。但是她注意到顾庭轩会时常看她两眼,见她没有什么异样,才把眼光移开。她心下哂笑一声,若不是昨日看见她那般脆弱,他才不会轻易施舍这些宝贵的怜悯吧……跳绳的间歇,他甚至开口问她:“江舸你累不累?”   “没事。”她只能这样回答,要不然怎样呢,让他们换人吗?   训练照常进行,江舸照旧疲累,但是这一切都是有回报的。   比赛这天,江舸可以说是拼尽全力,牟足吃奶的力气,配合傅铮把绳子摇得无可挑剔。日复一日的磨练总算没有白费,2班拿了全年级第四的成绩,不算很完美,然而更谈不上不好。大家纷纷为自己鼓掌,体育节的第一场战斗就此落幕。其他人蹦跳欢庆,击掌的击掌,大笑的大笑,江舸在欢腾中慢慢蹲下身子。   腰……好疼……   “阿舸!”宋晴从场外跑进来,“那个绳子看起来很沉很沉啊!你还好吗?”   “我感觉不是很好……”江舸的声音虚弱无力,没有起伏。   宋晴着急忙慌地把她扶起来,江舸感觉自己像落魄的将军,繁华落尽后一个人孤单退场。   傅铮轻轻把绳子扔在地上,关切的目光落在江舸脊背,和他一起的还有顾庭轩。顾庭轩隐隐约约知道江舸那天到底为了什么伤心,难免有些过意不去。郑涛这时候却已经冲到江舸身边:“我的天哪你怎么样了!你不会伤着了吧……”   “……郑涛。”江舸低低地说,“不好意思,拔河,我恐怕去不了了。”   “江舸!!!”江妈妈的怒喝声吓得她趴在床上都抖了三抖。   “妈,你小点声,这出租房不隔音,回头让楼上听见了以为你家暴呢。”   “你还怪我声音大?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我能不生气吗!”江妈妈语气里愤怒掺杂着心疼,音量更加控制不住了,“你看看都肿了,你怎么不知道轻重呢!”   江舸趴着一动不敢动,毕竟稍微一动腰就老疼老疼的:“好了好了,先给我把药上了吧,等我好点了你再骂我。”   江妈妈盯着女儿右腰上肿起的一大块,怒其不争,恨她不爱惜自己,却又不舍得再把气撒到宝贝女儿身上,只能愤愤地拿起气雾剂,先按摩,再上药。   “哎呦——哎呦我的妈呀——”江舸把头埋在枕头里叫唤,“谋杀亲骨肉啊……”   “不叫你疼你怎么长记性?”江妈妈咬牙切齿地说。   “……”   “唉,你这里肿了一大块,我得给你揉开,才能让它尽快消肿。这是中医的理论,你妈妈我久病成医,你还信不过我嘛。”   “好好好……”   等一切都收拾好,江舸正龇牙咧嘴地要翻过身,江妈妈这时在她身后严肃地叫了她一声“江舸”。   她定在床上,使劲闭了闭眼睛——完了,老妈牌唠叨即将上演,请无关人员速速退离……这一回是逃不过了,她的思想教育能量有多大自己这么多年可是领教过无数次了。体育节这回,她确实是自作自受,自己作的死,怎么着也得坚持到最后。   “我知道你想为班级付出为班级做贡献,可是你明不明白你现在做的就是逞强。你的能力明明达不到,却一定要拼了命去做到,你这不是伟大,你这是傻。为了这事把你的腰伤到了,是不是得不偿失?那么重的绳子为什么不能找一个力气大的男孩子来?他们不愿意,不愿意也不能交给你这个女生啊,他们这是不懂事!腰一旦伤到了,以后可能就有病根子了,你再有什么过度劳累,就会再次伤到,很容易复发。你才十几岁?你想想……”   ……   江舸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从祖辈起就在高校安家,父亲、母亲都是高校的教授,一个在政管学院,一个在外语学院。教师家庭的父母本来就尤善开导和思想教育,这一点在江舸的母亲身上尤其显著。她能不动声色地把你从梗着脖子不服气说到涕泗横流,从满心叛逆说到俯首称臣无言以对。   江舸习惯性地选择沉默不言,毕竟这样她还能结束得早一些,如果顶个嘴,那就是政治问题,又得附加批评无数,到时候如同长江之水浩浩然倒流,那就完蛋了。   “恩,我知道了。”终于在她说了一大堆中途喘口气的时候江舸插嘴,“我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见她态度这么好,江妈妈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继续下去了,干脆叹了口气。过了会儿又一皱眉:“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江舸心里一咯噔,呀哈,不是吧,她的脸色不应该和晴雨表似的忽明忽暗吧,怎么一个个的都看出她心情不好?不行,这样下去岂不是心思都被看穿了。   “那个,没有,可能是快期中了,压力有点大。”   四月要到了。清明节,A中高一年级的大部分班级组织起来,前往烈士山扫墓。烈士山坐落在J市的西南角,抗战的时候,J市发生震惊中外的惨案,烈士们的遗骨大多埋在了烈士山,后人在山上建了J市战役纪念馆,这里也成为了纪念抗战英魂的小型文化中心。   清明时节雨纷纷,J市刚刚下了小雨,上山的路湿滑难行,却也多了一些难言的意蕴。青草已经萌生,枝桠泛绿,青涩的味道融化在微微潮湿的空气里,吸入鼻腔,柔和而沉静,在清明这个祭奠英魂的日子里,显得格外的应景。   “把帽子都摘下来。”洪寅在队伍里提醒着大家,“尊重烈士英魂,小声说话,别吵嚷。”   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朵之前美术老师特意教给的手工制作的小白花,这里面深藏着年轻人们虔诚心意——   先烈们,是你们沙场迎敌马革裹尸,才换来我们如今的平安喜乐。   顺着小路慢慢往上,拨开垂到脸颊旁边的细细的枝条,江舸看见了一面一面竖在泥土里的墓碑。即使已经深埋入土,即使已经英魂永逝,有些人甚至只剩下一个名字和一点点衣物碎片能供后人寻觅踪迹,可是他们依然把队列排得整整齐齐,好像在面对烈士山庄严肃穆地集合,好像在九泉之下依然怀着拳拳之心守护着这一方土地。   每个人拿起小白花,向墓冢献出自己的敬意。江舸举步上前,踩在青石板上,一个不留意,脚下猛然一滑。   “小心。”   江舸怔然站稳,回首看到顾庭轩慢慢把他的手收回去。   “走了。”江舸身边,谭子琳出声提醒,她听不出她声音里的情绪,更不想去深究。   “是不是对烈士英魂太敬畏了,所以你连献朵花都要摔倒?”陆延峰在她耳边戏谑道。江舸给他一肘子:“这儿可是肃静的地方,别给我开玩笑了。”   “被他扶住,感觉……怎么样?”陆延峰穷追猛打。   “陆延峰!”江舸恼羞成怒。   “咳咳。”站在江舸前面的方晓咳嗽两声。江舸疑惑地看去,她清清嗓子:“此地不宜调笑,两位回了学校继续吧。”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调笑了!!!”江舸炸毛,被陆延峰拉住。   “行了,大人不计小人过……” 作者有话要说:  球收藏呀~~~~~ ☆、缠绵的磨难   江舸在微博里写:“我们班的拔河拿了第一,我看到班主任那么不苟言笑的一个人都激动得蹦了起来。我们都很高兴,他顶替我的位置参加了拔河,我想这是对的,我一个伤残者要是上场,说不定会给班里拖后腿呢。”   她写完长舒一口气,点开关注的列表,宋晴的微博账号“晴岚”赫然在列。江舸想起前几天宋晴问她怎么不发微博,她只能回答自己平时更喜欢刷微博,并不喜欢写微博——她有一点轻微的负罪感,毕竟是骗了宋晴。因为,她对她设置了分组屏蔽。   除了嘉璇能看到她的这些动态之外,其他熟人,她一点都不想让他们知道。她自嘲地想,或许她这一片痴心迟迟没有结果,和她不敢宣扬、不敢表达,有极大的关系。   忽然系统消息提示,她有了一个新的粉丝。点进去一看,昵称是“长风与共”。这谁啊?没大有印象呢。也可能是其他网友吧。这人的头像是科比的照片,显示他的性别男,年龄未知。奇怪……不管了。江舸没怎么放在心上,退出微博,坐在书桌前,挂上耳机,不自觉又开始发呆。   手机里的音乐,什么时候已经全都被周杰伦占领了?   《红尘客栈》,《稻香》,《给我一首歌的时间》,《说好的幸福呢》,《明明就》……一首一首连着放下去,放到她近乎崩溃,最后一把拔出耳机线,把手机摔在一旁。   什么时候他喜欢的音乐她会一首首去听,他在意的歌手她尽全力去喜欢,只是因为在他空间里看到他说喜欢周杰伦林宥嘉,她就一首一首把他们的歌下载下来,一遍又一遍地放,似乎是在喃喃她可怜的说不出口的心思……   可是这些他不知道,他统统不知道……她恨恨地想起昨天体育课上,她依旧倚着乒乓球台看男生打球,陆延峰慢悠悠站到她身侧:“拔河拿了第一,可惜,你没能参加。”   江舸想回他两句,却蓦然瞪大了双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延峰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远方篮球筐下,一男一女两个轻盈的影子,时而交错时而分离,偶有笑骂声传来。陆延峰想,在江舸听来,一定十分刺耳。   “同桌?陪我打网球去吧。在这看有什么意思。”苦海何其宽广,他出言,试图在彼岸伸出一根芦苇,救她一命。   “……好。”她选择转身上岸,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留恋,生怕一表现得明显,就会从头到尾输得彻底。   江舸再去图书馆,很巧地遇到邹放。两个人并排坐着,窗外是花花绿绿的园圃,生机盎然。   “你想好学文还是学理了么?”邹放问。   江舸:“我不知道。”   邹放:“你不知道?”   江舸:“我本来下定决心学理的,因为我想学医。”这是她第一次把她的未来的规划讲给别人。   邹放:“呀嗬!好理想啊!好理想!要坚持下去啊。”   江舸:“可是我几次考试,文科成绩都比理科成绩高很多。”而且……还有别的原因,别的隐隐约约的,不肯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原因。   邹放:“这个……最后其实还是看你喜欢哪个了。”   以后的事想这么早干什么。江舸拿出MP3,递给邹放一个耳机,两个人静静地听着音乐写作业。   江舸播放的是古风歌单,这才是她打心眼里喜欢的。不管是周杰伦还是林宥嘉,现在她谁的歌都不想听。   河图的《寸缕》流淌过耳畔,《故人叹》撩起心波几纹,当陈浩东的《悲画扇》的舒缓节奏轻柔荡起,邹放注意到,江舸手里的笔渐渐停了。   宣纸过半 澄泥砚已浅   心事潺潺如草篆难言   这紫毫辗转世事道不完   你为何如墨色般转寒   江舸眼神放空,怔怔不语,那么多那么多的场景浮现在眼前,朦朦胧胧里,她看到自己茕茕孑立的影子。   一生一愿一笔一轻叹   一别经年望月都相厌   邹放觉得,这首歌作词作曲都实在无可挑剔,曲调哀婉悲凉,歌词隐含情殇,没有心事的人听了它也得被逼出点心事,若是本来就心绪不宁的人呢……想着,她侧头看向江舸,这姑娘的表情,总觉得不太对啊?   若一川波澜 可换你一朝相伴   我情愿泪躺三千   ……   “哎哎哎,阿舸你别吓唬我,你怎么哭了?你到底怎么了?哎呦……”   邹放手忙脚乱掏出餐巾纸来要给她擦泪,江舸头一侧,躲开。   “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你骗鬼呢?”邹放低喝一声,自习室里有人抬头看她们一眼,她又再压低音量,“你知不知道女人最可笑的一点就是明明心里难受得要死偏要跟别人说自己没事!”   江舸泪珠一滴滴往下掉,“就跟你不是女人似的。”   “好好好……我怎么看你怎么不像多愁善感无病呻/吟伤春悲秋神经敏感的那类人啊!你这是跟我玩什么呢?”   “你等我,你等我哭完,我,我再跟你讲……”   邹放:“……”   情绪迫切需要一个出口,邹放恰在此时陪在她身边。江舸只觉得有种不管不顾的情绪,让她把所有的心事和盘托出。   ……   邹放:“哥们儿啊,有个词你晓得不晓得?情深不寿啊。”   两个人早就出了自习室,坐在门外的楼梯上。江舸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助的情绪漫上来。   “你知道我们班特色展示是什么吗……是跳舞啊,成双成对的跳舞,要求配合非常默契的那种……我看到名单上有他们我就知道他们会站在一起配成一对……我看到他们训练了,一群人,穿着黑色体恤、棒球帽,跳爵士……你知道我有多……有多……”   “嫉妒。”邹放一语道破天机。   “……”江舸说不出话了。   “我没有对一个人有你现在这般的感觉,所以我没有办法来劝你什么。但是我想,不适合你的,成不了你的,你就该放开……否则空耗年华一样要后悔。”   江舸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   发泄情绪的途径有二,其一倾诉,其二书写。江舸琢磨着,把自己的这一段缠绵悱恻的心路历程写成小说会怎样?在书里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结局怎么样?   兴致一旦提起,就再也按捺不住。她立马找出一个本子,一笔一划的写了一个题目:“彼时烟火”,感觉不错。有亲身经历做范本,她文思如泉涌,转眼间千字落成,手也写酸了,便把它收起来,压在在抽屉的最底下,等再有时间的时候,慢慢斟酌。   果然文人就是文人,她只能以文人的方式来纾解烦闷了,委实是可悲啊……   “如果现实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在虚拟的世界里还能把所有的磨难都挺过去,那会不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她在微博里写。   嘉璇在后面回复:“你何必如此执念?说好的随缘,都忘记了吗?”   江舸心想,都说女人嘴硬,看起来,这话还真是对。魔怔了,这条路,怎么都走不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大的磨难要来了!给我力量让我写下去呀!求收藏!!! ☆、深痛   越到期中考试,江舸越焦头烂额。这一阵忙活的事情太多,又是体育节又是义卖还参加各种小型的社团活动,学业上荒废了不少。原本粗略算算就能做出来的题,现在连从哪里下手都不知道了。她把胳膊撑在写字台上,看着被自己划拉得面目全非的草稿纸,一种回天无力的感觉袭上心头,烦躁随之而来。她把草稿纸一把抓起来,揉成一团扔在一边。   还是接着写点小说吧。反正也学不进去了。她自暴自弃地想。   拉开抽屉翻到最底层,却没找到写《彼时烟火》的那个本子。   江舸慌乱了一瞬,但是转念一想,肯定是哪天拿复习材料的时候顺手给带出来了,说不定就藏在哪几本书中间呢。她倒是懒得找了,不如还是出去吃点水果回来重整旗鼓学习吧。万一期中考试栽了,那日子别想好过了。   推开门,江妈妈就坐在沙发上,正在削苹果,再切成一块一块的,放进盘子里。   “妈咪你真好!”江舸蹭在江妈妈身边撒了个娇。   “学累了?”江妈妈开口询问,语调却波澜不惊,在江舸听来,莫名有点冷漠。她仔细看了看妈妈的表情——没有表情。妈妈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咽了口口水,“恩,有点。”   “把苹果吃了,歇会儿,接着学。”   看来确实是心情不好了……也许是工作上的事吧。江舸认为不问比较好,就乖乖地拿着苹果盘子回了屋。   期中考试这天,江舸感冒了。她其实早有预感自己会感冒,因为劳累了这么久,一直没休息,而她几乎每半年就要感冒一次……   光咳嗽还好,可是她的嗓子红肿,几乎说不出话,咽一下口水都疼得要命。第一天的下午,甚至发起烧来。江妈妈也很着急,只能给她吃感冒药,江舸也觉得还能坚持,就不去医院了,还是考试要紧。   考试的最后一天,早饭吃了几块点心,稍微难消化了一点,她考着试又开始肚子疼。真是人间疾苦,样样吃遍。   回家的路上碰见林轶,江舸扯着嘶哑的嗓子笑着问他:“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觉得这次物理题出得不算难。”林轶语气十拿九稳   江舸心里咯噔一声。不难……不难?为什么她觉得很不简单啊?莫非差距已经拉得这么大了吗?   “怎样学神?这次准备考第几?”林轶黑曜石似的眼睛里带了调侃的意味,“语文英语之类的,再拿第一你可是没问题吧。”   “那当然,江大神可是江大神。”黄英赋正巧赶上来,和两个人并肩走。他是2班的学习委员,江舸最初竞选学委不成,看到这个人选上,还曾经满怀不忿。不过将近一年过去,“数理化三剑客”之首的位置他是牢牢坐稳了,让人不服都不行。他平日并不喜多说话,但若是触及他感兴趣的领域,那简直就是滔滔江水奔涌不绝。在江舸心里,他也是“值得深交”的几个人之一。   “你们——咳咳,别笑话我了。我这回可能英雄迟暮江郎才尽了……”江舸说的可是大实话。   “你看看你看看,说的话都连着蹦成语,你说你考不好谁信呢。”林轶嘴里啧啧有声。他的面部表情很丰富,也算是班里的表情包担当。仔细看来,他生得浓眉大眼,肤色洁净白皙,属于越看越顺眼的男孩子。所以彭钰送给他一个诨号“林美人”,也是得了全班公认的。   “行了行了,现在把我捧得越高,到时候摔得更惨。”江舸沉重地叹了口气。   后来江舸琢磨,怎么形容这个期中收到成绩条之后的感觉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词合适——如坠冰窟。   真的是什么都不敢想,只能盯着成绩条上的数字,眼前的阿拉伯数字似乎也在龇牙咧嘴地嘲笑她,在眼前像飞蚊似的绕来绕去飞来飞去。四肢渐渐丧失温度,她不敢想母亲看到这个结果会是什么反应,不敢想班主任会不会找她谈话,不敢想自己在班里树立起的“江式学霸”招牌会不会朝夕间分崩离析……   自己这次,辙乱旗靡,一败涂地。   两年之后江舸高中毕业时,都不愿回想起这时候心里浓浓的恐惧和悲哀。在前程面前,什么鸳梦,什么遐思,统统算得了什么?小女儿心思在这种时候只能抵得上两份报纸的价钱,而她当时的感觉就是自己已经倾家荡产,连报纸都再也买不起了。   从班里前五,跌落到第二十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速度,简直是世界进步有多快,她退步有多快。   江舸的微博里,在这几天内只发了一条:“被妈妈骂哭的时候,我终于感觉到我真正应该做的是什么。我不敢告诉她我心思飘忽潜不下心来学习是为了什么,我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她给我安上的错误——写小说。毕竟,若是我那点可笑的心思被妈妈知道,也许迎接我的就是五千字检讨了。”   她永远不能忘记母亲把她“暂时找不到”的小说本子摔在她眼前时的神态——气得浑身发抖,眼瞳里满得都要溢出来的情绪让她不敢直视……她知道,那叫深恶痛绝。   “你告诉我你考不好是因为发烧?因为感冒?那你说这是什么?别以为你妈妈好骗,你心思在不在学习上我一清二楚。你还想不想上进?从初中那会儿写小说,成绩直线下降的教训你都给我忘了?你是想把自己毁了是吧!”   ……   江舸不记得自己当时哭了多久,但是她知道母亲从午时一直恨声说到下午将近三点,母亲最伤人的话让她心里疼了很久很久——   “就你这样的还想能考上个好大学?你还想上F大?我告诉你,你做梦!你这些什么屁理想,值几毛钱?”   她的理想……是啊,她的理想,是做一个敢于抨击社会时弊的好作家,所以为此她从小学从初中就开始努力,从拿着A4纸歪歪扭扭地写,到信纸堆了满满一箱子,再到现在一本本的写……原来在母亲眼里,是这么可笑吗?   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熬过去的,那种深深的疼痛,疼到五脏六腑,华佗再世或许都无能为力……   其实她心里一清二楚,学习下降,和小说或许有关系,但是无谓的相思和苦涩的追寻,是她成绩急剧下降的主因。毕竟这半个学期以来,她的生活中心全都是围着顾庭轩,她眼里只看得到顾庭轩,只能顾得上顾庭轩……是不是很荒谬?在他还一无所知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至宝贵的心血尽数献给了他。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吧!她对自己说,世界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么多颜色,强求这一抹红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应该学着像宋嘉璇最开始说的那样,认命,随缘?到底是该恢复本心了吧,在她刚刚踏进A中校园的时候,那股心气,去哪了?   下学期的大部分活动已经结束,只剩下一个A中的招牌活动——模特大赛。日历一张张地撕过去,转眼五月到了。世间春意正盛,校园里百花争妍,杨絮满世界的飘,像是撒盐,更像是谢道韫所言的五月飞雪,嗅进鼻腔,让人忍耐不住狠狠地打喷嚏。   江舸报名参加模特大赛时,心里抱着的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既然最近浮躁了,那就浮躁到底吧,等忙完她想忙的,再闭关,竖起铜墙铁壁,给自己、给前程一个交代。   她早就猜到顾庭轩会报名,她更知道谭子琳一定会报名。既然这样,她也想试试,能不能让自己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接近他,等把心伤透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球收藏啊秋收藏球支持!挺过高一,高二希望女主可以远离“爱情”桎梏过一过自由的日子! ☆、金玉其容败絮其心(上)   江舸无法形容自己和顾庭轩、谭子琳一起开会商量比赛的心情。她觉得他是悬在中天的一轮月亮,被缕缕雾气环绕,她明知道终究触碰不到,却满怀着可笑的执念,想和它再近点、再近点……   明明在上一次受伤的时候告诉自己,没有他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更告诉过自己所有的都是妄念都是笑话……但是一旦有机会可以让她向顾庭轩接近,她又毅然决然地往坑里跳,不管不顾。   “咱班这次出两个模特的话,就应该至少有两个设计师。”顾庭轩和谭子琳正商量得火热,两个人一个个方案谈着,江舸和龚玥站在一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插话进去。   “那就是我和江舸了。”谭子琳笑成一朵花儿,“不过我还想当设计师呢,有个衣服的设计在我心里藏着已经很久了。”   顾庭轩不假思索道:“那很简单吧。我来给你设计,你来给江舸设计,龚玥比较擅长化妆,你看怎么样?”   江舸:“……”   龚玥:“哎?我觉得行,要不然你们还得另找化妆师。”   “阿舸,你看呢?”谭子琳侧头笑着看向江舸,眼眸仿似晨星,那其中闪烁的光彩靓丽夺目让江舸抵挡不住,躲避似的偏过眼光。   “嗯。我没意见。”   顾庭轩,你知道你如此果决的时候,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吗?你又知道有一个人这么久这么久的等待瞬间就要快被你的果断击垮了吗……   大课间上操结束之后,队伍解散,江舸心情闷闷,一个人走到花园的回廊里,坐在紫藤花的阴凉下,背靠着微微冰冷的柱子,默默然发呆。不光是他带给她密密麻麻千丝万缕的愁绪,还有就是逐渐逼近的文理分科,越到面临选择的时候,她越是忐忑不安左右徘徊。迈错一步或许不是深渊万丈,但也可能踩进命运安排的陷阱里,难以再见天日。   前几周的物理化学小测试,她自问复习得很仔细也很认真了。但是试卷上的题就是在跟她故意作对,稳准狠,就是往她的漏洞里狠戳,戳得她三魂丢了七魄……   “……江舸?真是你啊!”   江舸一愣,这个声音好熟悉,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她猝然回头,是陈鉴清!   “鉴鉴——”她一个鹞子翻身蹦了起来,冲过去扑进陈鉴清怀里,“好久不见啊!”   “怎么也有好几个月了吧。”陈鉴清几乎难以享受她的热情,赶忙把她扶稳了,“我都不太敢认是不是你了。”   “那可能是我变帅了嘿嘿嘿!”见到老同学,江舸满怀欣喜,暂时把那些愁绪抛在一边。   陈鉴清是她初中邻班同学,还是因为偶然的机会排到了同一个考场的前后位置而相识。将近四年过来,两个人的轨迹倒是渐渐吻合在一起。不过高中陈鉴清被分到10班去了,两个人很少见面。   陈鉴清打量打量江舸。眼前高挑的女孩儿一点没变,还留着初中那时候就有的刚到耳朵下面的短发,发色漆黑发亮。她总是想,如果江舸把头发留长了,会不会有种青丝三千飘飘然然的美感?江舸的眼瞳和她的头发一样,黑得看不到底,当她盯着你看的时候,点漆似的眸子灼灼发亮,很是讨喜。她还是这么瘦,根本都没怎么长肉,抱着她感觉像抱着一根竹竿。   “最近要办的那个模特大赛,我要负责负责现场秩序——这是学生会的活儿。”陈鉴清似乎不喜欢跑腿,她耸耸肩,神情这时候又温暖起来,“不过我在报名参赛的名单里面看到你了,还真是给我吓了一跳呢。”   “干嘛啊,我这得天独厚的条件,不许我出个头啊?”在老朋友面前,江舸不知不觉带了撒娇的意味——因为只有这样的朋友才会完完全全的包容她理解她,而不需要她在面前假装硬朗假装坚不可摧。   江舸这天和陈鉴清聊了很久,也摸了摸模特大赛的深浅,她觉得凭自己的本事,拿个奖怎么着也不是问题吧。   临别的时候,陈鉴清告诉她,自己准备学文了。江舸倒是没有吃惊,陈鉴清一向喜欢文学类的东西,选择学文也是适合她的路。   画设计图、联系裁缝、测量尺寸、做成成衣……两位设计师真的是为了服装天天加班殚精竭虑。不得不说,江舸拿到手的衣服让她自己都惊艳了一把——是一件纱质的长裙,正好垂在脚面,轻软的材质穿起来绵凉舒适。它以“海”为主题,裙摆从腰部开始是深蓝的渐变色,到裙边处最深;两个袖子一个做成水袖状,长可曳地,同样是渐变的蓝色。前襟的位置缝出参差不齐有层次感的领子,模拟云朵的形态。身子两侧的裙摆处画了精致的鱼纹。江舸迫不及待地把它穿在身上,效果意料之外的好。   她本身就是纤长的身材,长裙穿在她身上,温婉的气质浸入肌骨,每走一步,似有生莲。   陆延峰这几天也挺忙。他在学生会的安全部,和陈鉴清正巧是一个部门。他需要协助各个部门准备比赛事宜,帮忙搬比赛需要用的桌子等等。为此江舸还嘲笑他,百年难得一遇啊,哲学家陆先生居然知道为人民服务了。   陆延峰对此的回答是淡淡的睨了她一眼。   他为人民服务倒是真的。这几天光上跑下跑,办完一件事又来一件事,颇为苦恼。   比赛在全校的期盼中到来。陆延峰提前一个多小时到了比赛要用的报告厅,布置舞台、准备设备。   忙得焦头烂额,陆延峰暗骂自己一句,果然被江舸说对了,自己还是适合坐在座位上当哲学家。出来忙活,太麻烦了。他看看诸事差不多妥当,陆陆续续有负责引领的工作人员下楼去找模特们的队伍。暂时是没他的事了,他走到楼梯间,席地而坐,喘口气。   “陆延峰?”   他一抬头,是顾庭轩。“你不应该跟着谭子琳吗?”他顺口问了一句,说完了在心里又暗自喟叹,同桌啊,你的痴心……   顾庭轩看起来也有点累,他上两级台阶在陆延峰身边坐下:“龚玥去给她们化妆了,我一会再去找她。”   “你给谭子琳设计的衣服?什么样的?”陆延峰漫不经心地问。   “其实我就是买了全白的T恤和短裤……”顾庭轩笑了一下,自己开自己的玩笑,“成本低廉。”   “那你设计了什么?”陆延峰挑一挑眉。   “剩下的,我……你还是等着看看吧。”顾庭轩话到嘴边,还是了卖个关子。他低头看见自己鞋带开了,弯腰去系。陆延峰垂眸看了一眼,“顾庭轩,你这个鞋子,原本也只是一双白鞋吧。”   “嗯……是。”   现在他脚上的鞋子,花纹精致多样,两双鞋相互对称,色彩冲击力很强,丝毫不亚于专卖店里摆出来的名牌运动鞋。   “我想我知道了。”陆延峰语气里带了些微的佩服,又有一丝替别人的淡淡的惋惜,还有对一个人无法言说的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球收藏球收藏~~所有的伏笔都是为了未来的爆发~~ ☆、金玉其容败絮其心(中)   顾庭轩抬腕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好了,我去找谭子琳。估计动作还得再商量一下。”   “我也去吧。”陆延峰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反正我也忙完了。”   两个人赶到被开辟成化妆间的生物实验室,陆延峰最先看见的是谭子琳,倒是把他吓了一跳——一天不见,谭子琳居然剪了短发,以前那长长的高翘的马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俏皮可人的齐耳娃娃头。不得不说这个发型更适合谭子琳,气质上的玲珑小巧,在她身上再也不会被遮掩,淋漓尽致,夺人眼目。江舸虽然也是短头发,但是她的短发被自己形容为“革命老先辈”的发型,看起来感觉平平庸庸。   再转眼看向江舸,她正垂眸等待龚玥给她上眼影,安安静静的,有点不符她平时时而欢脱时而搞怪的性格。龚玥一笔一笔把淡紫色的眼影描好,江舸抬眼看来的时候,陆延峰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妖艳之气,扑面而来。   和江舸的安静不同,这边顾庭轩围着已经化好妆的谭子琳转圈,一边叮嘱着各种事项,感觉就像雕塑家精心呵护自己呕心沥血完成的作品:   “对对对,到时候表情一定要放得开,要不然气质就不对了。”   “咱们是第二组,还有点缓冲的时间。”   “别有包袱,就按照咱们平常练的那样……”   ……   陆延峰心里一紧,他赶紧回头看江舸,她的姿势一动不动,仍然垂着头,也不说一句话。他想起来,为了这个模特大赛——也是高一下学期最后的一次大型活动,江舸付出的绝对不少。比赛前两周,几乎每隔一天就会有模特训练,把参赛的选手召集到体育馆练习,学校还请了J市有名的一家模特培训机构的老师来给学生指导。这两周江舸中午都不回家,在学校也休息不好。   他缓步走到江舸身边坐下,她的注意力稍微被吸引过来。他轻声说:“你的动作呢?练好了吗?”   “嗯。我自己想的动作。”她无波无澜地回了一句。   “你的设计师……没有帮你设计动作?”陆延峰问完又觉得坏了,这不明摆着呢。   “我的设计师也是模特。她有别人给她设计动作。”她一句“哪顾得上我”憋在喉咙,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二组三组准备!”陈鉴清推门进来喊人,看到江舸,愣了一下,冲她挥舞一下拳头:“阿舸加油!”   龚玥在这时候被顾庭轩喊过去给谭子琳补妆。江舸一个人站起来,她是二组的排头,第一个进场。陆延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和她并排:“你的设计师没法陪你,我来吧。”   “同桌……”江舸鼻子蓦地一酸,又知道自己没办法把自己的心情给陆延峰分享——他一个大老爷们,说不定会嘲笑自己心思敏感呢。说实话,如果没有陆延峰陪着,那她真的就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了。   陆延峰把江舸送到候场区,这时候陪人已经不允许跟着了。他拍拍同桌的肩膀道一声:“你肯定很棒!加油!”他转了转脑筋,自己是学生会工作人员,说不定可以混进场里看她比赛。他立刻拔腿往报告厅后门绕过去,在路上碰见刚刚上楼来的顾庭轩和谭子琳。两个人有说有笑,顾庭轩还在不停地给她打气,搞得谭子琳都乐了:“行了行了,我没那么脆弱,你等着看吧。”   陆延峰向他们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加油,就匆匆忙忙跑走了。顾庭轩看他一眼,回身也对谭子琳说:“设计师在后面有专门的席位,我先过去了。”   谭子琳自信地笑了:“你放心吧,大设计师。”   陆延峰挤进场里,恰巧看到第一组最后一个女生亮相后转身。她身上穿着汉服,怀抱琵琶,一举一动温婉醉人。她的表现无疑是很成功的,台下掌声四起,陆延峰都觉得仿佛回到久远的汉唐盛世,看仕女倾情演奏,听者醺醺然。   江舸缓缓上台,擎起水袖,站在舞台中央,等着上场。   “江舸加油!”听到一声大喊,侧头看见是彭钰坐在很靠前的位置,一双黑曜石似的眼睛闪闪发亮,宋晴也在她身边,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充满了期待。   他一向知道江舸人缘很好,认识的人也相当多,在校园里走一圈,跟人打招呼都忙不迭。跟她比起来,自己却是懒得结交很多人的性子。难得和江舸熟起来,他早已经把她当做了很好很好的朋友,何况还有“桃园结义”的情分在。现在想起来,也是很满足、很庆幸的。   江舸抬步前行,与穿汉服的女孩擦肩而过。她的神情肃穆而稍显冷淡,但这和她身上的衣服气质倒是惊人的吻合——他居然不知道,她会把步子走成冷冷清清端庄静默的大家闺秀模样,脚步小而缓,不知这和古人所言“莲步轻移”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蓝色渐变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如涟漪轻漾,在脚踝处一扫一扫,露出足尖——镂空的白色皮凉鞋,踏在T台上,清脆有声。   走到右侧T台亮相,她温温柔柔站在原地,右手牵引着水袖掩住脸颊,摆出一个羞涩的神态。再缓缓移步到左侧T台,两只手臂慢慢伸开,做出环抱大海的动作。   悠悠然转身,留头,轻步回到后台,转身定格,侧身下台。   环境很嘈杂,人群中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陆延峰在心里为她喝彩。真棒,同桌,你真的很棒。   接下来的几个模特走得平平设计也平平。后来倒是走出来一对男女,身着古时新郎新娘的喜服,大红色鲜亮夺目。女孩身上的嫁衣完全是红纱裁剪成的,飘逸轻薄;男装则要更加精致,大红云龙纹纹滚边,头上还有一顶高高的冠,仿佛是在重现古时王爷大婚时的场景。女孩一手搭在男孩胸膛上,柔柔媚媚绕着他走了一圈。男孩执起女孩的纤手,两个人相依相偎走完全程。   “好!!!”台下掌声如潮,叫好声久久不断。陆延峰眯眯眼,这一看现实就是一对,不然这样靡丽的气氛是怎么营造出来的?   到谭子琳了。陆延峰打起精神,只见她一出场,浑身的俏皮欢快的气质就迸发出来,侵袭了观众的满心满眼。   她歪戴着棒球帽,T恤短裤都是有人亲手画上精致的花纹,斑驳陆离,流光溢彩,颇有印象派大家的味道。连她的鞋子都是设计师画上的松鼠形态,两双贼兮兮的小眼睛在脚尖,正巧对着观众。她的笑灿烂生花,陆延峰看去,觉得天地万物都失去了颜色,恍惚间眼前烟火升空,五光十色,让人忘却尘寰杂事,只余看她笑意盈盈。   这个笑,真的很过分啊……陆延峰看着谭子琳走到台前,猛地把自己的棒球帽掀起来,短发随着这个动作被撩上天,这一瞬的调皮俊俏,让人眼前一亮。   “好好好!”陆延峰听到这个声音又是一怔,是顾庭轩。他坐在设计师的席位上,一脸抑制不住的激动——那毕竟是他的作品,凝聚了心血的,收到如此满意的效果,让人怎么不欣慰,怎么不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撒娇卖萌打滚球收藏~~~~~~~想看愉快的高二吗~~~嘿嘿嘿~~ ☆、金玉其容败絮其心(下)   陆延峰看完第三组的比赛之后就又溜出来,跑到选手候场室去找江舸。走到候场室门口,正巧碰见一个行色匆匆的女生正往这边走,一边左顾右盼。   “同学你好,请问模特大赛候场室是在这吗?”女生看见他急忙抓住询问。   “嗯对。”他看她一眼,女生一头深棕色的长发,松松扎在发尾,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你找谁?”   “我找——江舸!”她已经看到了孤孤单单坐在候场室刚进门位置的人,马上冲了进去。陆延峰挑眉,这又是哪位?   江舸原本就像一座雕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自己的五感屏蔽——她不想听身后两个人的交谈,不想再把自己仅剩的尊严在一次次灵魂上的摇尾乞怜中挥霍殆尽。宋嘉璇的一声高呼如同照进她世界里的阳光,把冰碴子尽数融化。她动动僵硬的脖颈,目光里露出一丝感激:“嘉嘉……”   “对不起对不起我之前还在干活没能看你比赛……”宋嘉璇一把抱住江舸,“你真的很漂亮呀今天!”   江舸没有看见默默站在宋嘉璇身后不远处的陆延峰,她低垂着眼睛,呢喃似的说了一句……   “我漂亮,又有什么用呢。”   陆延峰心里又是一疼,他瞥向江舸一侧正聊得热火朝天的顾庭轩和谭子琳,他看到前者脸上洋溢着的骄傲和满足,看到后者笑意里氤氲着的自豪和些微的羞涩。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不知道江舸坐在这里,已经听了多久……   “你再等一会儿,等四五组的比赛完了,就可以走了。”他忍不住走上前几步,俯身跟她说。   “哎?你是?”宋嘉璇愣了愣,这不是刚才门口碰见的那个男生吗?   “我是她同桌。”陆延峰低低道,声音沉沉的,很好听。   “陆延峰?你什么时候过来了。”   “我怎么不能过来。我不过来,还真不知道你这么让人担心。”   宋嘉璇怔了一下,目光狐疑起来,在两个人中间逡巡。这个陆什么的,是不是对阿舸有点意思?万一要真是这样,那还真不太好玩了……   陆延峰接着说:“我来重点是为了夸你的。你知不知道今天自己有多高贵冷艳?反正我觉得,宋晴和彭钰也觉得,你走得很棒。别管别人,你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优秀了。”   这个男生很治愈啊。宋嘉璇斜睨他一眼,看起来他知道的事情不少。   有两个好友陪伴着,江舸觉得自己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三个人时不时说两句话,更多的是静默,但是在这种静默里,剩下的多是安宁,少去了很多很多的彷徨和悲凉。   终于等到比赛结束,选手可以离开候场室了。江舸起身的那一瞬间,她听到宋嘉璇小声在耳畔说:“既然这么累,就不要再执着了。”这一句话,让她险些泪如雨下。   江舸这一天变得很沉默,宋晴百般逗趣她都没什么反应。小姑娘挺纳闷,比赛明明挺好的呀,她干嘛这个表情的。江舸在静默里飞快收拾完书包,只对宋晴说了一句:“我今天家里有事,先走了。”   “啊……好。”宋晴连忙摆摆手让她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她嘴里咕哝,“真是的,到底怎么了嘛。”   江舸在楼梯口迎面碰见扛着桌子上楼的陆延峰。“同桌,我走了。”她下了几阶楼梯,又回过头看向早已停下脚步一直静静注视着她的陆延峰,“今天……谢谢你。”说完,像逃遁一样,匆忙离开。   “……”陆延峰摇了摇头,真希望以前那个欢脱的江舸可以赶快回来。   “你说你要学文?”何老师推一推眼镜框,小眼睛里迸射的光芒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嗯,是的,我已经跟我妈商量过了。”回想起昨晚和母亲的促膝长谈,她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母亲的包容和支持——她说,你想学什么,妈妈都支持你。你喜欢文科,擅长文科,那就学文,这是你的路,妈妈不会干涉。   何老师沉默几秒钟,又道:“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这个口气,似乎是他并不舍得让自己去学文啊……江舸眼睛一热,她清清嗓子:“我语文英语都很好,学文科也很喜欢。”   “语文英语好……不应该学理更合适吗?”何老师看着手中班里同学填写的文理分科统计表,淡淡地补充一句,“我记得刚开学的时候你还信誓旦旦说过你想学理的。”   江舸:“……”   是啊,她想学医,想悬壶济世,学文或许终究实现不了她的愿望了。是很可惜,是很痛心,可是这是她自己再三斟酌终于确定的路,不管是谁都拦阻不了。何况,她可是“大丈夫”,志在四方,没有学医这条路,其他的,还有很多很多想要去做的事情。   “老师,我还是想学文。”   “那好,我也不会再阻拦你什么,你回去吧。”何老师的声音模模糊糊里有些无奈,江舸听不真切,但是她依旧很感激:“谢谢老师!”   这个期末江舸重新回到了班级前十的行列。江妈妈也很高兴,江舸自己更有一点满足感。在2班的最后一节课、最后一次班会,江舸是抱着一种“来世再见”的心态听完的,毕竟自己在这个班里只待了一年,在以后的时光里,或许这一年只能算得上是一场“经过”,她在2班所有人的记忆里,在不远的将来,或许也只能算的是一个过客。将来再回想,这一年也一定是模模糊糊如同梦境,那些可笑的、心酸的细节,应该都不会再清晰可见了吧。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正巧轮到江舸这个组值日,做最后的大扫除。顾庭轩在擦讲台,宋晴在扫地,江舸摆完桌子,回首看到顾庭轩安静的侧颜,还是那么清俊,一如她铭刻在心里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讲台旁,一边帮他摆着粉笔盒,一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顾庭轩……我要去学文了。”   难熬的一秒钟,江舸屏住呼吸,她本以为自己得不到他的回应。可是顾庭轩没有抬眼看她,只是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轻轻应了一声:“嗯。”   ……   在这一瞬间,江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没有别的话,只有一句“嗯”,哈哈。她在期盼什么?期盼他多说一句话来挽留她吗?期盼他热情地跟她告别吗?   江舸,你别再自讨没趣了。   江舸在微博里写:“是时候告别了,也是时候冷静一下了。我的高一,细细回想起来,全是他的影子,像梦魇一样摆脱不了。我想我需要一个崭新的契机,让我能试着抛开所有的一切,把我的灵魂过滤一遍,让我亲自证明,我的世界里可以没有他!”   没过多久,微博下有一个人回复:“女人的心思从古至今都绕不开男人,你醒悟得早点最好,还没有愚蠢到底。”   江舸看了这个回复,心里有点微微不适,这个人说话不留余地啊。她扫一眼博主的ID:李福贵卖萝卜。这谁啊,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终于开始学着走出泥潭~~打滚打滚……求收藏呀~~ _(:3 」∠)_ ☆、新生   新学期开始,江舸再次踏进这个校园的时候心里还有点蒙——转眼之间啊,自己已经从“高中生食物链”的最低端走到中间了,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还有甫分开的文理班,这一切都让人心里忐忑彷徨,不知道从哪一步棋开始走起。   江舸在楼前面的公告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和分班结果——高二20班。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2班了啊,不知道过去这一年,往事会不会面目全非。   “真巧。”低沉好听的声音。   “……卧槽?”江舸惊呆了,陆延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他他……   “19班……”他喃喃念出自己的班级号,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江舸。见她瞪着一双眼睛像吞了一个鸡蛋噎在嗓子里似的,到底还是无奈道:“怎么,只许你学文,不许我学啊?”   “你你你……陆延峰,这个玩笑不好玩啊,我满心以为你只会在理科班待到死……”   陆延峰这回直接不理她了,抬脚就上楼去,江舸呆了一秒赶忙追上去:“同桌同桌!喂!你说你在19班?”   陆延峰:“怎么,是不是觉得和我有孽缘?”   江舸:“……”   好巧,真的好巧。江舸咽下激动的情绪,这么一折腾,心里原有的紧张无措情绪突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位陆大哥还真是她的心情良药——又想到高一下学期那场实际输得彻底的模特大赛……罢,罢,罢,都是过去的了,再想徒增痛苦,毫无裨益。   江舸在20班的教室坐下,她来得早,教室里空空荡荡的,她环视一圈,这幢教学楼窗明几净,采光非常棒,敞亮舒适,比高一时候那个小小的逼仄的教学楼要好很多。希望今后的两年,能在这个楼里待得顺顺当当,舒舒服服。   陆陆续续有新同学走进来,江舸听到后门吱呀轻响一声,她回头时,眼睛倏然睁大。一个肤色白净的女孩儿穿着深蓝的牛仔外套,身材修长,长发束在脑后,发色微黄。她并没有看见江舸,挑了教室后面角落的位置坐下,收拾自己的书包。   “……鉴鉴。”   一声轻唤,陈鉴清猝然抬头,“江舸!怎么是你?”   “遍地熟人啊。”江舸背后,熟悉的微沉嗓音响起。是邹放,她把书包甩在地上,又一屁股坐上江舸面前的桌子,环着手臂,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我是在参加熟人见面会吗?”   陈鉴清“噗嗤”笑出来:“这是老天想安排咱们当同学,不当都不行。”   宋嘉璇被分到了19班,和陆延峰做了同学。江舸后来知道,彭钰、龚玥她们都学了文,不过没有分在19和20这一对兄弟班里,慢慢的交集也就少了。   江舸的新班主任姓史,名新蒙,因为名字带“蒙”的发音和他天然呆萌的气质、瘦小的身材,后来在班里得一诨号“史萌萌”。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他和何彬老师截然不同的气质——温和,柔情,风雅,带了一丝丝文人的散漫气概,让江舸愈加肯定,她这个选择必当是正确的。在萌萌老师的翅膀下,江舸感觉到从灵魂深处缕缕升起的温暖的归属感。   一开始的座位是随便坐的,江舸身边坐下的是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孩子,江舸忙于和各路熟人打招呼,没顾得上仔细打量她。等到萌萌老师安排大家按高矮个重新排座位,江舸发现自己的同桌依然是那个女孩子。   “嗨,真巧,刚才好像就是你。”江舸挠挠头,主动跟她的同桌打招呼。女孩眉清目秀,明眸皓齿,薄薄的刘海扫到眉下,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   “嗯,挺巧的。长这么高大家都不容易。”   江舸:“……”   说实话,这句话她相当认同。   “我叫江舸,长江的江,百舸争流的舸。你呢?”   “施诺。”女生听了江舸的自我介绍,微微怔了一下,皱皱眉,到底什么都没说。   江舸:“施耐庵的施?”   施诺:“不,西施的施。”   江舸:“……”这个新同桌,还蛮有意思的。比起陆延峰那家伙,毫不逊色。   “那西施的施,施女士,以后多多关照啦。”江舸嘻嘻一笑,她看到施诺的唇角也向上勾起来。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江舸遇到了从楼上下来找她的宋晴。小姑娘刚知道江舸要学文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乐意了,红着眼圈嗷嗷直叫,试图改变她的想法——江舸知道,宋晴的交际圈子比较窄,高一的时候几乎都和江舸一起,聊天、学习、干值日、出去玩、顺路放学回家……自己陡然从她的圈子里抽身,她一时适应不了。但是谁离了谁不能生活呢?何况宋晴又是个粗神经的,江舸时常笑话她一根筋——一条路宁愿走到黑,固执得要命,可是又不像自己这样敏感会为了一点点事想得很多,其实宋晴才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所以江舸即使那么难受,也不太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她,她倒愣是没看出来。不过这样也好,越少人知道,越让江舸安心,这一颗痴心或许很快就能放下了。   “阿舸阿舸,回来班里看看吧。”宋晴拽着江舸的胳膊,语气里都是期待,“你就这么走了,我们都会想你的。”   “我又不是什么国宝级人物……”江舸硬是被拖了出去,不过她心里还是很想念2班的。   施诺托着腮看着江舸的背影,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一句:“一看就是还没断奶呢。”   “……咳咳。”前面的陈鉴清回身看了施诺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江舸被拖上楼梯的时候,脚下没踩稳,滑了一下,撞在身边一个同学的身上,她怀里的一沓书“啪”地掉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江舸赶紧道歉帮忙拾起来,女生嘴里也说着“没事没事”,江舸匆忙把书给她重新在怀里放好,突然听她问了一句:“同学你是不是20班的?”   “啊?我是2班……啊不对,是是是,我是20班的,刚分的班嘛。”江舸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自己早就在2班被“除名”了嘛。   “我也是,我好像就坐在你后面,我叫洛一筱。”   一年之后,江舸再回想起她生命里这个大转折的一天,突然满怀感激——这一天里,上苍赐给她的是今生最宝贵的伏笔。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节,没大有意思,大家见谅~不过这一章里的人物,都是江舸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了~算不算剧透呀 ☆、选择洒脱   江舸被拖上六楼,2班的教室在六楼的中间位置。她心里隐隐涌动起了喜悦,这里是她待了一年的家啊,一年过去丰富多彩的回忆不是想抹去就能抹去的。她相信屋里的人们一定还在记挂着她,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人一直想她呢?   江舸直接被宋晴拉进了教室。   “哎呦这不江大神吗?”林轶正在教室后面帮忙摆着桌子,看到江舸,大声打了招呼。   黄英赋也看见她了,走过来站定,微笑一下:“大神,你这是不想分出班去啊?要不你回来得了,还可以反悔的。”   傅铮悄无声息来到江舸身边,向她点了点头,眼光里三分挂念,七分关照。   “阿舸!”谭子琳跑过来抱住她,“你回来啦?”   江舸有点不习惯他们的热情,蛮不好意思的,脸色微微发红,轻咳两声:“那个……我回来看看。”她的目光习惯性扫向教室右前面的角落。他静静坐在那里,没有回头。江舸记得,高一的时候每回班里开玩笑,大家基本上都会回过头来盯着出洋相的人哈哈大笑。只有他淡然背向大家坐着,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偶尔实在笑料太过瘾,他就侧眸瞥一眼,唇角微勾。可是在高一下学期快结束的某一周,全班公然开谭子琳的玩笑,她囧得不行脸颊通红,江舸把目光移向顾庭轩的时候,他居然转过身子,笑得那么过分。   那时候她就知道,如果摆在她面前有两条路,她宁愿快步绕开他和她,努力忽视自己呼啦啦透风的心。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如何无我无相,无欲无求?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佛家劝诫如此,然则实在做到的人究竟几何?   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啊。江舸在心里哂笑两声,不再看他。   江舸受到了几乎全班的欢迎。她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终于准备离开,宋晴拉着她不想让她走这么早,两个人正拉扯间,何彬老师进来了。   “何……何老师好。”江舸停下挣扎,立正问好。   何老师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慈和:“怎么?想2班了?”   江舸:“……嗯。”   何老师:“那你以后,可以常回来看看。”   江舸眼眶一酸……   她跟宋晴打好招呼,恋恋不舍看了2班的班牌一眼,正要转身往楼下走。顾庭轩这时候却拿着水杯正好出门。江舸和他打个照面,心里还是一慌。   “回来了?”只是平平常常的问候,脸面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一股气从肺腑深处涌上来,江舸硬生生把它咽了下去。“嗯,我上来看看。”哈哈,刚才班里激起那么大动静,你根本就没有在意吧。你到底还是在不得不面对我的时候才会这样主动。我高一的时候是吃了多少个熊心豹子胆才敢那么拼命的去追赶你的脚步?   “再见。”她没再看他,伸手招呼一声,飞快地冲下楼梯去了。   妄念,都是妄念,当她终于想明白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晚了?泼出去的痴情,再也收不回来了。   江舸在微博里写:“人都是念旧的动物,但是不代表以往可以完完整整鲜鲜亮亮地被挂念一辈子。我打算试着放下,实在不行,那就再说吧。”   她看到自己以前很多条微博都被同一个账号点赞——是那个莫名其妙的“长风与共”,只是点赞,也不说两句什么,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事都被一个陌生人关注了,有点阴阴冷冷的不太舒服的感觉。可是微博就是这样的,把所有的一切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扔给陌生人评判。于是她只是把这个人当成一个普通的网友,或许时间长了,还能认识认识呢。她轻笑一声,不再多想。   “翩跹和蹁跹读音是不一样的,注意点偏旁!还有这个,秸秆的秆,有个小撇,别写错了,不是杆。桔梗和秸秆又不一样,桔梗是这样写的……嗯,知道了吗?”江舸手里抱着她辛辛苦苦整理了一年的厚厚的积累本,一脸正经的大爷相,在黑板上比划来比划去,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   台下的兄弟们一脸信服和敬佩,嘴里“恩恩”有声,还时不时记几笔。江舸觉得他们心里其实一定是在想,这个课代表很会装逼啊……   萌萌老师对江舸的赏识让她感激不尽,自然不能愧对领导的一腔厚爱,当然要尽心尽力,尽忠报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了……老本行她干得如鱼得水畅快不已,尤其是一副运筹帷幄之相,每回总让邹放调侃几句:“你一上台整个人就开始哗哗哗放气场,真不是盖的。”   江舸的同桌施诺女士则幽幽看她两眼:“她在台上不知道待得多恣儿呢,估计巴不得把自己挂在那不下来了。”   江舸:“我是那么贪慕权势的人吗?”   施诺:“哦。”   江舸:“……”   客观来讲,江舸觉得自己能收获她的这位同桌以及邻居们,是极大的幸运。每天和同桌拌嘴是必修课,虽然标榜自己为“伶牙俐齿”的江舸总是被同桌一句话顶得一个字儿说不出来。邹放坐在她这一列靠前的位置,陈鉴清和洛一筱同桌,坐在江舸斜后面。在江舸身边,悄然形成了一个“座位朋友圈”。   几个人从互不相识到打成一片只是几天的事。有的时候,坚不可摧的友谊,就是从一场邻居开始的。   女生之间聊天很培养感情的。虽然有的时候,总会以吐血为代价。   转眼过了一年,新一届运动会要开幕了,20班体委韩巍行在讲台上鼓动大家参与。   江舸:“运动会又要开了啊。”   陈鉴清:“阿舸,要不要来跑一个?”   江舸避如蛇蝎:“不不不不不不,不行不行,死也不行。”   洛一筱:“这么长的腿……”   邹放:“你迈一步,人家腿要扑棱三下,你不上谁上。”   江舸:“我不我不我不!”   施诺语气阴森森的:“没听说过,树枝越长越容易营养不足吗?”   邹放、陈鉴清:“……”   施诺瞟一眼喜从中来的江舸,清咳两声:“救你一命,欠我一顿饭了啊。”   江舸:“……”   某日邹放提起家里进了老鼠。江舸抖一抖小身子:“不是吧,我还没见过老鼠呢……”   施诺推推眼镜:“孤陋寡闻。”   江舸怒:“等你见了老鼠你还这么淡定吗?”   施诺:“你告诉我你身高多少?”   江舸:“……一米七七。”   施诺:“你告诉我老鼠身高多少?”   江舸:“……可能,四五厘米?”   施诺:“数学学过吗?你大还是它大?”   江舸:“……我大。”   邹放:“噗嗤。”   施诺:“很好,我帮你克服了对老鼠的恐惧,你又欠我一顿饭。”   江舸:“……”    ☆、喜相逢   “哈哈哈哈……你别再说了,再说我没气了……”江舸挽着施诺的胳膊,笑得直打跌。施诺讲完冷笑话,斜眼瞅着自己没出息的同桌:“笑点在哪?”   江舸依旧抱着肚子笑个不停,两个人一路下楼,一路引发侧目无数。   陆延峰正巧在她们两个后面下楼,一眼看见那个笑得发抖的身影,黑瞳里泛起笑意,举步要赶上去的时候,看见另一个男生在抢在了他前面,紧走两步拍拍江舸的肩膀。   顾庭轩?……陆延峰皱眉。   “哈哈……谁?”江舸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时笑容顿时收住了,“顾……”   顾庭轩微笑着向她打招呼。这枚笑容,半个月没见了吧……尽管神经已经明确给了身体各个器官禁止激动的指令,可是眼前这个人毕竟是她吞食了一年的□□,血液里的毒瘾无论怎样都去除不掉,她还是禁不住脸颊发热,刚刚那张扬的风采霎时收敛成了矜持。   “你好。”她咽咽口水,把语气尽量调节成合乎常理的礼貌。   陆延峰在她身后五步的位置站定,眼光扫向她望向顾庭轩又微带闪躲的眼睛,心说,苦海无涯,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顾庭轩脚步快,清隽身形在视线里慢慢消失了。江舸呼出一口气,真是措手不及啊。   “这人是谁?”施诺眯眯眼睛,她察觉到有点什么不对。   江舸:“没事,我以前的同学……怎么样,他帅吧。”   施诺冷哼一声:“呵,还行吧,不是我的菜。”   还行吧……虽说他从来不曾属于她,但是听了同桌对他这样的评价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什么嘛,明明就是很帅好不好?   “走了。”施诺拉着江舸快步走起来,“我妈今天中午回家给我做蛋糕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舸身边陪她放学的人已经从宋晴换成了施诺。偶尔在路上碰见宋晴,江舸心里还会有一点愧疚——本来说要一直和宋晴放学回家的,可是现在早已不再那么方便了。她已经开始觉得在和以前的生活渐行渐远,身边是崭新的一拨伙伴,身处崭新的教室,连老师都是崭新的面孔。这样也挺好的。   微机课一群男生挤在一块偷打CF。江舸完成了学习任务也无所事事,干脆刷微博。自己近一年多来的心路历程昭然于屏,她一边看一边唏嘘,小女儿心思呀,无头无绪,剪不断理还乱……她想起来什么,盯着屏幕问身边的施诺:“同桌,你玩不玩微博?”   没人理她。江舸不开心了,侧头去瞪她同桌,却看见施诺眯缝着一双黑眸对着她的屏幕,眼睛里嗖嗖冒寒光。江舸浑身汗毛一炸:“干嘛干嘛?看啥呢看啥呢?”她一把抱住屏幕不给施诺看。坐在她左手边的邹放啧啧一句:“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学校电脑的液晶显示屏啊。”   施诺阴森森地问:“断弦,是你?”   江舸被她的语气激得一抖:“怎么着,这个名字侵犯谁的著作权了吗?”   “没想到网络确实神奇。”施诺淡淡嘀咕了一句,把眼光转回去。江舸正纳闷间,听到施诺又小声说:“你这个傻瓜。”   “喂!你说谁呢?”   ……   高二下学期将会面临会考,理化生三科老师轮番轰炸,说会考考不好会怎样怎样影响以后的发展,说无论如何高二也要好好听课……江舸一边听头一边一点一点的——实际上已经快要和周公拥抱去了。   “江舸!”   她一个激灵醒过来。   “你来说说,稳态调节都靠什么?”   卧槽……她啥都没听啊!这什么鬼稳态调节,她哪知道啊,要问问教科书去别问她啊……江舸咬牙切齿却不知道怎么收场,她“呃”了好几声,最后心一横:“靠,靠各路神经吧……大脑,脊椎……”   班里有笑声隐隐响起,她顿觉不好,心里一紧,完了,不会答得太离谱吧,万一被叫去喝茶怎么办……   “智障。”施诺暗咒一声,伸出胳膊撞江舸一下,左手捂在嘴边,极力小声提醒:“神经、体/液、免疫系统……”   可是江舸站着她坐着,江舸听不太清,只能支支吾吾的:“嗯,神经,体,体……”   “没救了。”施诺扶额。   洛一筱坐在斜后面的位置,她塌下腰来,隐藏自己,把音量稍微提高:“免疫系统!免疫系统!”   “嗯,嗯……免疫。”   “神经,免疫,还有呢?还有什么?”老师小小的个子,目光却犀利得很,恨不得把江舸刺个对穿。江舸心说不好,还有一个,是啥啊……   老师冷笑一声,把目光移开看向自己手里的教材,看架势是酝酿词句准备拾掇江舸一顿了。江舸抿紧嘴唇,施诺一脸恨铁不成钢,刚想再提醒的时候,邹放忽然猛地转过头来,手里拿着一张大白纸,赫然写着:“体/液”两个大字。   “噗嗤!”江舸听到了男生偷偷笑的声音。她憋住要命的羞窘之情,抓住仅有的机会大声喊:“体/液!老师,体/液……”   “哈哈哈哈……”全班为了她急迫的重复捧腹大笑。   “完了,你要在生物界出名了……”陈鉴清在后面哀叹了一声。   后来,班里男生将这一幕传为“佳话”。他们笑得嘿嘿有声,江舸无能为力。   “下午政治要提问!要提问!”政治课代表李苌彦抢进教室,嗷嚎得半个教学楼都能听见。江舸把脑袋砸在桌子上:“天不佑我。”   邹放把她拽起来:“中午去连廊那里背书吧。”邹放抱着政治课本和笔记本、江舸提着书包到教学楼的四楼连廊里,坐在休息区的沙发座椅上,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好渴,我看看我带水了吗。”时已将入秋,天气渐渐干燥,江舸嗓子发涩,她把自己的书包翻个底朝天,没看到水瓶,倒是意外掉落出来一把折扇。这是……高一下学期义卖那时候,她花了10块钱从8班那里买到的,好像高二刚开学那会儿的某一天顺手就给塞进书包夹层里了,现在才发现。   她把手里的课本放下,缓缓把折扇打开,折扇的背面一簇墨兰栩栩如生,墨色挥洒自如,一看就是熟练的画手所作。正面,“一室兰芳”笔力遒劲,尖锐的笔锋被低调地藏在每一道笔画中,潇洒而不锋芒外露。正如身处芝兰之室,周身盈满淡香又不刺人鼻腔。   “这字写得不错哦。”邹放不知何时也停下不背了,托着腮看她手里的工艺品。   “我写的,比不上他。”江舸看着右下角落款的印章和笔迹,“金泓”二字淡雅出尘。   她感叹两声,便想把它妥善收藏起来。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把扇子合拢,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有人几步抢上前来。江舸邹放两个人都是一惊,那人是个男生,身材稍显魁梧,浓眉大眼,鼻梁高挺。   “同学,你……”江舸把扇子“刷”地收起来藏在身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冲着扇子来的。   “啊,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出人意料的,男生的嗓音极富磁性,听起来沉沉的很舒服。他眼神闪烁了一下,“请问扇子的落款是金泓吗?”   “啊!是。怎么了?”江舸越发不解了。   “原来是你买了我的扇子,我刚才远远的看着还不太敢相信。义卖的时候我不在,我们班同学跟我说有一个特别识货的女生把它买走了,我一直想知道是谁。”   “啊……”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袁金泓。”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求收藏~~~ ☆、惊闻(上)   认识袁金泓纯粹是个偶然,面对这位小哥的热情,江舸一时不知所措。在初见时的几句攀谈里,连邹放都看出来,这哥们是想跟江舸好生聊聊,话题怎么都刹不住。   江舸想,这个世界上可能有一种人,对于寻觅同道中人有极强的执念,大概袁金泓就是这样吧。相同的爱好是激发友谊最好的催化剂。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江舸选择适应他的热情。   “咱们学校的书法社团,你参加了吗?”袁金泓睁大一双黢黑黢黑的眼睛,眼神里都是期待。   “嗯,我在。”江舸点点头。   “啊,太好了!”   江舸浑身一抖……他他他,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这哥们,是不是耿直过了头了?   “咳咳。”邹放看不下去了,捂着脸咳嗽两声。江舸反应过来,哆嗦一下把手抽出来。袁金泓傻了一秒,这才红着脸道歉:“不好意思……”   以前不曾认识的人,在学校里千百次擦肩而过也不会注意。但是现在,总是碰见袁金泓是个什么情况……碰见他呆呆地看着一个女生的背影又是什么情况……她其实不想八卦,可是这种冲动有的时候是抑制不住的……   袁金泓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站在教学楼下公告牌前面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江舸站在袁金泓身后大概七八米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这个造型诚然很诡异,可是江舸突然就想,这样一个非同寻常的羞涩又冲动的男生,会经历过一段什么样的故事?   篮球场那边,2班正在上体育课,江舸刚才默默从树荫里路过,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顾庭轩这么爱篮球的人,在场上拼得汗如雨下。篮球场旁边的乒乓球台后面,江舸毫不意外地看见几个陌生的女生捂着嘴巴,眼睛里直冒星星,时不时还有惊呼。江舸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就是魅力啊,见惯了,心里除了微微的涩然,倒也没怎么太难受了。   对她而言,碰见袁金泓是一个不错的调节——至少心情变得愉快了不少。   “……袁金泓?”   “啊!是你。”他一惊一乍,脸上漫上笑意,脸颊通红通红的,可爱得不像一个憨实的“壮汉”。   “傻站在这干啥呢。”   “……没事。”   看起来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江舸正打算逗逗他,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嗨!阿舸!”是谭子琳。江舸怔了一下,把笑容扯起来:“哈哈,你上体育呢?”   “对啊,你怎么在这?”   “我正好帮语文老师搬东西。文科班这节课自习。”   林轶正巧往这边走过来,肩上扛着网球拍,手里攥着一个沾了不少土的网球。他冲江舸点了点头当打招呼,走到她们身边的时候,他脸上的坏笑一点点加深,挑着眉毛用贱贱的语气对着谭子琳说:“呦呵这不琳妹子嘛。喏,顾庭轩在那边呢。”   谭子琳脸色泛红,羞恼中一拳揍过去:“你滚一边去!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舸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她花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保持现在这样艰难的旁观者的微笑。疼,很疼,原以为已经能做到忽视,可是还是低估了自己……说了那么那么多遍的放下,似乎没有一点用处……   袁金泓突然开口。   “江舸,我有事先走了。”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江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她也不想站在这当一个心碎的看戏人,索性跟了一句:“你等等我。子琳,林轶,我回班了。再见。”   江舸小碎步跑着赶上大跨步往前走的袁金泓,他的情绪好像确实不太好啊……江舸犹豫了一下,还是试图安慰安慰他:“那个,你心情不好吗?怎么了?”   “我没事……我真没事……”袁金泓抹一把脸,极力掩饰。但是他这样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江舸一眼就能看出他心里正在波涛涌动。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久,还不算很熟,江舸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好担忧地说:“嗯……你别太难受,有啥事憋着不好,我先回班了……”   临走的时候,江舸看到他眼神里的感激。   周五晚上,江舸回到家,打开电脑登陆扣扣,袁金泓的消息居然就这么蹦了出来:“你有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卧槽……   江舸的手放在键盘上,茫然不知道自己从哪个键开始按起,她想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她也有过这么多或悲惨或心酸的经历,自己究竟该不该跟他说些什么……   纠结了半天,她又感觉自己很好笑,这有什么可隐瞒的,反正他也不认识顾庭轩。手指头在键盘上飞快地动起来。   【江舸】嗯,当然有过。   【袁金泓】我很痛苦很难受,可是不知道怎么排解。   【江舸】我明白了,原来你是遇到情感问题了,怪不得我怎么问你你都不说。   【袁金泓】我那是不好意思说……   【江舸】那你现在说说呗。你都找我咨询了,我怎么能对不起你。   【袁金泓】……   袁金泓静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和沉淀词句,江舸在屏幕这端静静地等着。他娓娓道来他的故事。   他喜欢一个女生,从初二开始,将近三年了。缘分让他们又同时考上A中、分到同一个校区,同样都学了理。他一开始确实是兴奋的,可是当他知道另一个人也考上A中之后,突然觉得自己依然这么好笑,这么适合当炮灰。   【江舸】不是吧,那个女生喜欢别人?那个男的也在A中?   【袁金泓】确切的说,在我喜欢她之前,她就喜欢他。   江舸瞪着屏幕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三角的诡异关系一直从初中带到高中还不说,本来三个人应该能到了铁哥们的程度了,毕竟缘分作孽。可是到现在搞成这样尴尬的局面……   【江舸】你怎么今天突然想跟我说这些?   【袁金泓】因为我刚知道那个男的可能有女朋友了,我喜欢的人……她最后的痴心也不过付之东流。   【江舸】卧槽你是心疼你自己还是心疼她啊,做人有你这么实诚的吗?   【袁金泓】可能还是心疼她多一点……   【江舸】你告诉我那个男的是谁?你姐们我在人际关系这一块还算是吃得开的,万一认识他呢,姐帮你出气。   【袁金泓】……呃,不用了。   【江舸】不说算了,我也不勉强你。   结束这一场对话,江舸大叹一口气——这个世界上为情所困的不止她一个人呐,这下不用孤影自怜了,她可以拉着袁金泓一起顾影自怜了……   再见到袁金泓的时候,江舸依然是属于一个路过的目击者的身份。   可是这个场景和它带给江舸的惊吓震撼,让江舸毕生难以忘记。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忙了一天,这才顾得上更新……么么哒,不好意思啦,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请个假……停更一天!新年好啊   抱歉,因为个人原因今天不能更新了……不是伪更哦?之后会找时间补上的!!!么么哒我的宝贝们!元旦快乐啊!!! ☆、惊闻(下)   常常有人说自己的生活就像小说一样跌宕起伏。殊不知小说正是来源于生活,或许有些震撼,远不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来得直入人心。   就像现在,在紧挨网球场的一个小角落里,松枝繁盛外探,将那儿围成一个神神秘秘的所在。一男一女在阴影里拉拉扯扯,江舸觉得再看下去该长针眼了,想要加快脚步经过的时候,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浑厚磁性——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袁金泓?江舸傻在原地,这是……这是和故事女主角当面撕上了吗?她心里啧啧有声,这样就不好了,太歇斯底里可就要丧失理智了……她想,还是别接着听下去了,毕竟……   “顾庭轩哪好?你告诉我他哪好?”   轰——   江舸头脑里一个想法还没转完,就这么突然卡壳,四肢一瞬间僵硬了,动弹不得。他说谁?是不是她听错了?为什么自己身上一阵阵发冷?   是他?那个让她唏嘘感叹的故事的男主角,是她一直一直那么那么喜欢的人?她只觉得自己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什么都不敢多想,脚步急得都踉跄起来。   “江舸!”天不遂人愿,在她最想逃离的时候,网球场里有人喊她。是洛一筱,20班刚下了体育课,洛一筱选的是网球,她把网球拍递出来:“帮我带回班里吧,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等江舸再回头,她看到袁金泓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松树下怔怔看着几步之遥的她。江舸垂眸,深吸几口气。   “对不起,我听见了。”   “……没事,你也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呃……你的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我……我是有点,那个,我帮同学送网球拍,我先回去了。”江舸到底还是落荒而逃,在匆忙的躲避里,她一败涂地。   窜上楼梯,江舸心跳砰砰的都要蹦出胸腔,流年不利,让她这时候再碰见顾庭轩。他抄着裤口袋蹬蹬地下楼,正巧和上楼的江舸碰面,他的身后,傅铮落后几步紧随。   “嗨,你这是刚下体育课?”顾庭轩一如既往的不咸不淡的寒暄,江舸疲于应付,这次甚至根本停都没停下来:“嗯。”   傅铮站住脚步,轻轻喊住江舸:“你等一下。”   “……怎么了?”江舸回过头,并不想去看顾庭轩,只是望着傅铮,希望他抓紧把话说完。   “咱班微电影,得了一等奖,还有优秀编剧奖。颁奖典礼一定记得去。”   哈哈,看来,自己还给2班做了点贡献呢……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被人想起来……她控制不住自己微微压抑的声调:“好,我会去的。”   江舸很快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里。顾庭轩皱眉望了一会儿,对傅铮说:“她怎么有点怪怪的?”   傅铮摇了摇头,没说话。   晚上和洛一筱两个人顺路回家,江舸默默不语,洛一筱浑身难受,又不知道她症结在哪,手足无措的,也没法说点啥对症下药,只能讲点小趣事逗逗她,希望她能好点。   洛一筱跟宋晴比起来,情商高太多了啊……高二以来,每天都有同桌或者是洛一筱陪她回家,每晚和洛一筱一起走的这一段路顺得比宋晴比顾庭轩都要长,一直送到江舸租住的家门口。这让她有点会一直被人照顾着陪伴着走到地老天荒的错觉,她有时候会想,这是不是上天对她学文的奖励和恩赐,能在每一个痛苦无言的晚上,有一个懂得安慰懂得逗趣的朋友陪伴。   路口的转角有一片空地。华灯初上,市中心霓虹灯起,即将彻夜通明。每天这里又会有一群热爱锻炼的大妈纵情跳广场舞,几乎每个晚上江舸经过这里都会用一种又敬佩又无奈的语气调侃几句,这也成了江舸和洛一筱在之后的两年不变的话题。   可是今天晚上江舸一点动静没有,眼光瞟过大妈们熟悉的面孔,漠然转身向南拐去。   洛一筱想起施诺偷偷给江舸的评价:   “别看她平时跳脱搞怪,看起来乐观潇洒,实际上她心思最是细腻,一点刺激都受不得。”   施诺说话一向是不留情面的,不过在洛一筱看来,这对江舸的评价,确实中肯。如果对江舸说点难听的话,她或许表面还有笑脸,其实眸光瞬间就会沉寂下来。这是一个需要呵护和照顾的女孩,可惜很多人把她看得过于坚强了。   江舸回到家登上微博,找到之前那个“李福贵卖萝卜”回复的内容,再看一遍,觉得自己好傻,一遍遍重蹈覆辙,她的世界自从高一那年的十一月,漫山遍野的色彩,全都是他留下的。   “女人的心思从古至今都绕不开男人,你醒悟得早点最好,还没有愚蠢到底。”   江舸突然笑了,在微博下回复:“谢谢你点醒我,然而我可能还没有醒悟,这确实让人无奈。可是没办法,大概要再等一阵了。”   微电影颁奖典礼这天江舸坐在后排,脸上挂着笑,看着大屏幕上播出自己的杰作,看着那一幕幕熟悉的画面。她看到傅铮和林轶在到处找她,看到顾庭轩站在谭子琳面前饶有兴致地说着什么。她心里有点矛盾——是不是该上去?可是突然兴致恹恹,不愿动弹。   “好久不见。”   “陆延峰?”   “怎么,我不能来?我也是主创人员。”他微微笑着,侧眸看向她,黑瞳里的星光盈满,璀璨耀眼。   “那你怎么不上去领奖?主演先生。”江舸咧了咧嘴,从嘴角挤出一句话。   “那你怎么还傻坐在这?编剧小姐。”   “我……”   “江舸。”他突然很郑重地开口,“是你的就是你的,别因为情绪或者别的原因而白白给了别人。你的功劳永远都是你的功劳,你不能奢求别人帮你记着,你自己要争点气。”   江舸怔怔看着他:“我知道了。”   “走吧。”他一把把她拽起来,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扯着她往台上走。   “哎?啊!江舸!陆延峰!”方晓眼尖看见他们,突然又收住声,笑得一脸暧昧。这个场景实在引人遐想——高大的男孩子牵着女孩儿的手,姿态十分亲密。   江舸猛然一省,忙把胳膊一甩,怒瞪陆延峰:“尼玛,大哥,你这下可害惨我了。”    ☆、当我站在比你高的地方   江舸被拉上台去,与顾庭轩、谭子琳、林轶、傅铮还有方晓她们一众主创人员站在一起合影、领取“优秀编剧奖”和一等奖的奖杯。   之后几个人走下台坐在嘉宾席。“最近怎么样?”林轶微笑着问江舸,眼尾时不时往她身边的陆延峰身上瞟过去。江舸注意到他的眼神,浑身不自在,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装作没看见,目光平平地落在林轶的眉眼中间:“还行吧,就这样了。”   陆延峰坐得最靠边,有一个认识他的同学把他喊住,他便转过身和那人寒暄起来。谭子琳趁机凑过来,眼神一闪一闪的,一副嗅觉灵敏的模样:“哎哎阿舸,你和陆延峰,是不是……”   “我没有!”江舸浑身一激灵,声音控制不住,几乎是喊出来的否认。她的眼光急切而不由自主地扫向一侧的顾庭轩,只见他淡淡地看着自己,没有什么表情。她收回目光,心跳砰砰的,难以抑制。他可千万,千万别误会啊……   “我……我要去找老师布置作业了。我走了。”江舸急匆匆找了个借口,遁了。   “哎!”方晓怎么感觉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了似的。   陆延峰看了江舸飞跑离去的背影一眼,说:“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说完也不顾别人的反应,起身走掉。   方晓:“啧啧,这一前一后的,还能没问题?”   谭子琳:“我觉得也是哎。”   顾庭轩静静坐着,目光无波无澜,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傅铮看了看顾庭轩,看了看谭子琳,不知道想起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清爽的早晨。   江舸和施诺俩人一前一后托着国旗,一步一步踩着枝桠的阴影,从教学楼往操场走。升国旗的神圣任务,这一周交给了20班,这同桌俩人担任升旗手。   江舸:“同桌啊,感受到祖国对你深深的期望了吗?”   施诺:“感受到了,祖国的期望太沉了,我都要抬不起来了,要不你自己来吧?”   江舸:“不不不,你是21世纪祖国的支柱,你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你是伟人的同桌,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呢?”   施诺:“革命尚未成功,心血耗费得太严重,我大概要崩殂在建设大业的路上了。”   江舸:“没事,我们已经走过十万七千里了,还有一公里。”   其实……俩人离旗杆还剩下顶多十步的距离……而且这国旗,轻轻一托就起来了……   江舸看到路过她俩身边的路人甲乙丙一副看神经病的神情,耸耸肩——外人不懂她们的世界,何必强求。   早上升旗,晚上降旗,同桌俩每天闲观晨露去,披星戴月归,这一周过得倒也开心无比。班里为了把升旗仪式搞好,提前一周练了很久。江舸把升旗的节奏把握得分毫不差,得心应手。周一的时候,卡着节拍,在最后一个音符响完的瞬间,国旗的顶端“啪”地撞上旗杆的最高点。   当时她转过身面向全校的时候,看着眼皮底下三千来号人,都“臣服”一般抬头仰望着这个方向,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她知道顾庭轩就是这三千分之一,他能听到主持人高声读出的“升旗手,江舸”,能看到她站在主席台上的旗杆下,直挺挺的军姿,不动如山。   一周已经快过去了,江舸依然忘不了当时站在高处心里汩汩冒出的欢喜,还有一种把浊气驱尽的清爽之感。一直以来,她都处在一个虚拟的情感世界里低至尘埃的位置,因他而喜,因他而忧,第一次,她选择昂首不去看他,站在比他高的地方,感受到这样发自五脏六腑深处的清透。   后来升旗结束了,全校学生解散退场,一起看着操场上的人群呼啦一下聚集在田径场出口的混乱场景时,施诺淡淡在江舸耳畔说:“同桌,什么时候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施诺无意间看到过江舸写在语文练习本扉页的诗句——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纳兰性德的一首《梦江南》,施诺是很熟悉的,可她不认为这种风格适合自己表面上欢脱乐观的同位。   江舸把旗子升上蓝天,一块鲜艳的血红色,嵌在茫茫的浅蓝色中间,如此明亮,如此张扬。施诺把绳子绕在旗杆上,一圈一圈绑好。江舸在这个时候抱着胳膊四处遥望。主席台居高临下,偶尔换换视角,感觉很不错嘛。施诺在背后说:“你想赋诗一首你就尽管来,在我能忍住的前提下,我保证不会刺挠你。”   江舸没回头,伸出右手,对着校园指指点点:“这都是朕的江山。”指着指着,指尖停在几簇围在篮筐下的身影上,不动了。   “你觉得那个男的,帅不帅?”江舸指指其中一个人。   “那个?哦,比小白脸强一点。”   “……施诺……”   “我说的是实话。”   “那我也给你说说我的实话吧。”   ……   等江舸讲完的时候,施诺靠在旗杆上,双臂交叉,一副睥睨众生的神态,眼光里流露出仅有的一点点的怜悯和很多很多的嘲讽。   “你就为了他,把自己折腾得不人不鬼的,成天一副为情所困的痛苦模样,还到处矫情到处创作来写你失意的情感经历?”   江舸:“我……”说实话,她本想得到的是同桌的安慰和同情,可是她忘了,施诺不是宋嘉璇也不是邹放更不是粗神经的宋晴,她总是一针见血,总是刀子嘴,总是特立独行。   “你要真是这样的话,我挺瞧不起你的。”   江舸:“可是……”   施诺:“又说服不了自己了吧?你是不是想放下已经想了很久了?是不是已经在百般纠结了?可你还是放不下?”   江舸无言以对。   “同桌,说实话,我觉得他不一定配得上你。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你何必在这里为了他伤春悲秋?你已经走错了这么多路,跑了这么远,是迷途知返的时候了。”   江舸:“……”   “女人呐,就是这样,自己对自己没心没肺的,对男人倒是柔肠百结……对了,江舸,我知道你玩微博,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微博ID是什么?”   “你?我还真不知道。”   “不好意思,在下叫李福贵卖萝卜。”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考试周来啦,抱歉,之后只能两天一更咯~在这儿说明一下~么么!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殊途三千   江舸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消化完这个消息,又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让自己说话不再结结巴巴的,以至于回去的路上,顾庭轩给她打招呼,她都没看见。   “哎?这是谁啊。”顾庭轩身边,新分班分到2班的朱涵右手抱着篮球,左手掐腰,蛮有兴致地瞅着江舸的背影。   “是我高一的同班同学,分去学文了。”顾庭轩多看了那个方向几眼,回头说,“接着来。”   “急着打尽兴,有人在等你是吧。”朱涵暗搓搓地笑了,半晌又感叹似的摇了摇头,“你说我怎么就没有呢?”   “别说话了,打球。”   “……”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恶毒的李福贵吗……她她她她居然就是……就是……”江舸趴在邹放耳朵边上嘀咕。当初刚分到一个班的时候,江舸和邹放还交流过有关她的终身大事问题,邹放当时还说:“这一看就是经历丰富有故事的,说不定被雄性生物伤过现在回来剥夺雌性对爱的期待。别鸟她,你喜欢你的,还不兴人喜欢嘛。”现在一想完了,居然是杀人不眨眼的施诺,完蛋了……   “你说你同桌?”邹放手里的书“啪”一声掉下来,面部神经抽搐,“那个,我记性不太好,之前说的啥都忘了,我觉得你记性好像也不太好。”   “嗯,我觉得也是,放心,我记性很差的。”   “说谁记性差呢?”   江舸一抖,“同桌,我说我记性很差,下节课政治提问,我的命全交给你了。”   施诺:“你的命交给我?小心死无全尸。”   江舸:“……”   “请高一高二高三所有各班班长和安全委员,马上到乒乓球台处开会。”广播室的男老师千年不变都是一句病句“所有各班”,让人哭笑不得。   安全委员郭安振冲进教室,说学校下午大课间要进行消防安全演练,从警报响起开始计时,要求各班遵守秩序进行紧急撤离,从教室到操场,计算各班的撤离时间。   每年A中都有两三次这样大型的消防安全演练,高一的时候那几次,江舸次次拖家带口拽着宋晴一路狂奔,她还作为2班的“地标式建筑”协助班委组织集合呢。这回她拖拽的人口估计更多了,一定不能给班级拖后腿……   20班在下课之前10分钟就开始紧张,拖凳子的拖凳子,调整身体方向的调整身体方向,还有的在系鞋带,有的不停地看表等着下课……萌萌老师把语文课本摊在讲台上,耸耸肩:“我陪你们一块等着下课吧。要不,再给你们讲两个段子?”   警铃一响,20班全班刷地一下都蹦起来,扒开教室门就往外跑。江舸永远跑在前线,邹放紧跟着她,施诺慢悠悠的小跑,陈鉴清拉着洛一筱,组成一个微型的“逃命团”。   边跑邹放边喘着粗气说:“其实,一般严重的地震也就顶多十几秒的逃生时间,火灾更难说了。要是这儿真地震,咱这会儿还跑得和赶鸭子似的开心,早完了。”   江舸心里虽说十分认同,可她这会儿在边跑边认熟人根本顾不上回应:“哎!方晓!……嗬!老同桌啊!陆延峰你等等我!——啊,你好你好!……”   邹放犯了个白眼。得,真地震了,这姐们估计还没把人叫全就被埋里面了。   一群人挤进田径场,按照班级次序排序,江舸第一眼看见2班——班长洪寅身材高挑,正站在队伍前面调整队列数人数。   奇怪,怎么好久不见郑涛了。   这么一想起来,自从分班之后,再没见过他了啊……高一那时候,每个课间跑操,郑涛都会和江舸聊好一会儿——毕竟江舸因为身高总是站在女生的第一排,郑涛带队和她挨着,喊口号看她的脚步,加上刚入学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最先认识对方的,久而久之已经成了好哥们。   刚给他下了好哥们这么一个定义,江舸又羞愧起来,一学期都快过去了,居然没注意好久好久没见他了。   “那个……”江舸走到洪寅边上,“郑涛他今天没来吗?”   “呦,江舸?”洪寅看到她倒挺惊奇的,听她这么问,皱皱眉:“郑涛他走了啊,我以为你知道的。”   他走了?!   “他去哪了?他怎么走了?我不知道啊?”江舸连着问,语气极快,焦急得要命,可是邹放在后面拉她:“都集合了,再不过去咱班人数不全了。走了走了!”   郑涛走了……他才在A中待了一年……怎么会……江舸一直浑浑噩噩的,更加责备自己居然没有注意他都已经不在这儿了,这算什么好朋友好哥们啊。可他也不跟她说一声……   讲完安全注意事项,宣布各班平均撤离时间,全校队伍解散了,一大群“蚂蚁”黑压压涌向田径场出口。邹放挽住江舸胳膊,笑道:“我看,真出了事,第一个牺牲的人肯定是在这儿被挤压或者踩踏致死的。”   高中时代,小情侣都不太敢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亲热,在这样拥挤混乱的时刻,却正是给了他们趁机亲密的空间。一眼望去邹放已经看见了两对,趁此机会腻在一起。有一对儿,女生被挤在后面出不去,男孩子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护住她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   “你看,那一对好配啊。哎?那个男的不是你们班……”邹放说着说着蓦地收了声,她猜到了什么,悔得肠子都青了,希望江舸千万别注意,千万别注意……   事与愿违。   她握着的江舸的那只手,倏地凉了下来。她感觉到朋友的僵硬,那是一种难言的绝望,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急切地探过身去看江舸的神情,惨白,木然,还有什么?还有一点意料之中的落寞。她一言不发,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怔怔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   “那个,阿舸,你……”   “江舸?”是宋晴,她俩倒是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江舸一惊,垂眼掩饰一下自己的失态,装作无意间问道:“顾庭轩和谭子琳,这是在一起了?”   “对啊。”宋晴直爽的性格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粗神经,“都两个月了,你不会才知道吧。”   邹放心里一紧,坏了。这下江舸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猝然断了,断得毫无征兆,高一那时候为了顾庭轩她可谓是倾尽心血连学习时间都牺牲了,这回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江舸:“……”   她后来忘了自己当时哭了多久。好像是埋在书桌上,眼泪一滴一滴地流,流了好久好久,停不下收不住。即使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还是难以说服自己接受。   第二天红肿着眼睛,忘记了要组织班里的语文早读,连起来带着读课文的心情都没有,干脆坐着等萌萌老师来了再安排。萌萌老师习惯了全撒手靠江舸自己安排的早读,这两天有点不满意:“你是不是懒了,早读都懒得安排了?”   这可真是冤枉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祝我明天英语考试顺利!!! ☆、不如归去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是她妄动了,不同于九天仙子的妄动凡心,更不同于方外之人一动尘心禅路尽毁,她的心只是最可怕的低到尘埃里的妄动,卑微、无力、痛苦。在此前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里她看不清楚自己,看不清楚他和她,以为他的一枚微笑可以将她千万愁绪尽数消解,殊不知他只能带给自己一种恐怖的瘾,一旦沾染上便再也难以拔除。   她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在别人劝诫的时候、在自己伤心失望的时候,曾经想过离他远点、再远点,可是下定决心不超过三十秒,又忍不住去接近他。她曾经告诉过自己她的世界没有他也可以,然而她没有尝试过哪怕一次稍微不去关注他。即使偶尔把眼光移开,也是自己给自己赌气——毕竟没人跟她赌气。   宋嘉璇曾经劝她不要强求,邹放也为她的痴情痛心过,不知道说过她多少次。至于同桌施女士,那更是没治了,从还没见面的时候就在网上刺挠过她。现在想来,她们句句真理,可惜她被痴心蒙蔽了视听,居然都没有听进心里去。   现在呢,再继续痴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吗?没有人会给她回应,注定只能自己守着自己的爱情坐等躯壳的腐朽,一寸寸疼到心里。   还记得刚开始看到谭子琳和顾庭轩相谈甚欢的场景,她还只是觉得心里细细密密针扎一般的疼。时至今日,她忘记了当初是怎样一种带着期待和侥幸的疼,在看到他们相携言笑的一瞬间,疼,或许已经在她的神经功能里消失。痛到没有感觉,她也是挺服气自己的。   现在再说什么都不会有意义,再苦情下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向她施予怜悯。   哈哈,她江舸一世英名,结果高一下学期成绩毁在一个男生手里不说,一颗心挂挂念念的那么久就是不肯放下,现在如果继续纠缠下去,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喜欢是一回事,但是再为了喜欢丢掉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一切为了他,事事想着他,为了他喜,为了他忧,一个人在十丈软红里打滚,然而他已携神仙眷侣周游九天,不屑于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这就不好了,这就真的不好了。   江舸一遍遍翻看自己微博里的心路历程,从喜欢上他,到这种喜欢一寸寸加深一寸寸难以割舍,到后来他的一颦一笑几乎成了她眼前的全部风景。   自古深情留不住。   既然留不住,那她何必强留?早该想明白的,一句“随缘”了却前尘,也比这样让他的影子罩住自己不得脱身要好得多。   她坐在电脑前面,想了很久,终于选择用一种文人的方式收束这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爱慕。一篇文章写了两千多字,完完整整的把她这一段故事讲出来,用长微博的方式发出去。与其同时,她把所有的分组屏蔽取消——往事已成往事,文章与微博里都没有他的名字,她们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所有的都过去了,这一次,不放下,也得放下了。   文章的最后一句她写:“现在想来,没有一件事情能比我曾经这样焦灼地喜欢一个人更加白痴。是时候宣布,高中将近两年的痴恋,将近两年的强求,今天我选择放手。尽管他不知道我要放手……不,也许他知道。我会尽全力,把这个人对我的影响抹除,尽管这很难,可是再也再也容不得我说不了。”   有首歌唱得好——一生既尽,身前万般,俱成空幻,前缘忘却,再入尘寰   放弃了他,她的前半生的重量似乎都空了。一切重新开始,崭新崭新的。   微博最近总是有几个人固定的点赞,除了互相关注的“可乐里的章鱼”——陈鉴清、“羽毛重一两”——洛一筱,还有因缘际会的“李福贵卖萝卜”——极品同桌施诺之外,那个叫“长风与共”的人几乎每天都会点赞她的微博,也不说两句话,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注视着她,在网络的那一段观察着她。让她莫名觉得有些别扭。仿佛有一个人在默默关注你的生活,可是你寻不到他的踪迹。   可是江舸也不是喜欢一天到晚纠结的人,索性不管了。反正也碍不着她啥事。   江舸找到郑涛的扣扣,开头第一句劈头盖脸把他数落了一顿——怎么这么不地道呢?怎么走了都不知道给她说一声?还当不当她是朋友?   郑涛在信号那一端被她堵得说不出话。   【郑涛】……江舸,不好意思……你去学文了,就算我不走你也不能经常见到我了。况且我只在2班待了一年,以后怎么着也只能算是个过客吧。再说,分别徒增伤感,还不如我悄悄的走。   【江舸】郑涛你怎么说话呢?啊?想让我飞G省去揍你吗?还算不算朋友了?平时怎么看不出来你想这么多,跟个大姑娘似的?那你这么说,我在2班一样也是个过客,那我现在根本参与不了2班所有的事情了是吧?   【郑涛】我……   【江舸】你一声不吭跑去G省,我姑且饶恕你了,以后逢年过节给我上点供,说两句好话,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郑涛】好好好!一定!   【江舸】你可以走,咱们的联系不能断,你不想要我这个哥们,我还想要你这个朋友呢!   【郑涛】你这就不对了,我哪说不要你这个哥们了?高一的时候,跑操啊体育节啥的,你帮了我多少忙,一开学也是先认识的你,要是我连你都不要了,那我还能记得谁?   江舸在屏幕这边莫名红了眼眶。   【江舸】那好,我们说定了,常联系。   【郑涛】好,常联系。   赶走心里一个爱情的“蛀虫”,找回来一个丢失很久的朋友,江舸感觉生活就该这样,义无返顾的往前走,哪会轻易就泪千行?   体育课下课,邹放挽着江舸的胳膊往教室走,看到顾庭轩和谭子琳一块下楼。江舸还没啥反应呢,邹放脚步一顿,赶紧侧头看江舸的神情,生怕她再受什么刺激。   江舸的表情却让邹放惊异了。平平静静的,没有失落,没有伤感,甚至没有躲避,神情毫无波澜,只是向那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啊。”   邹放傻了一秒。   谭子琳笑了:“阿舸,又碰见你了。刚下课?”   江舸:“嗯。”她的笑容得体而毫无僵硬的感觉。   邹放蹙眉,半晌眉头又舒展开,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阿舸这次,大概是真的看清楚了。   她转过头去看顾庭轩,却懵了一阵——他居然和往常的淡漠平静不同,直直地盯着江舸,神情里说不清是什么,朦朦胧胧,又隐约带了些深意。   目送那一对离开,邹放抱臂问:“啧啧,怎么,终于放开了?”   江舸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一瞬间同化了阳光的颜色,她的语气郑重却又轻松——   “浮云世态,殊途三千,不如归去。” 作者有话要说:  那首歌是HITA的《长生劫》,我很喜欢哦~文章最后一句“浮云世态”,是仙剑奇侠传六闲卿的原句,我相当爱这句话,就拿来用了~为了弥补昨天没空更新的错误,今天我有两更哦~稍后应该还有一更!么么哒! ☆、往事如烟   第三十三章往事如烟   “……”邹放觉得,洒脱起来的女孩子很好看,很帅气。江舸就是这样的,在她汲汲营营想要接近那个男生的时候,卑微和伤痛溢满了她所有外露的情绪。可是现在当她真的选择放下的时候,所有的光彩和原属于她的活力统统都回来了——这是毫无挂碍的,那个她高一的时候刚刚认识的江舸。   不吐槽两句怎么会是邹放的性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偷偷疼着呢。你最好一放开就给我整个放开,要是以后再旧病复发,你知道我会怎么骂死你。”   江舸觉得心里暖暖的:“谢啦。”   “谢我什么?”两个人慢慢爬上楼,邹放想着想着又为她不甘心:“我说,你连表白都没试过,就这么干脆地放弃了,你自己觉得不憋屈吗?”   江舸“呃”了一会儿,咳嗽两声,拉着邹放在走廊边上站住,悄没声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表白过?”   邹放:“你说啥?!”   江舸:“嘘。”   “你快点!快点说!”   “高一那一年的暑假……七夕……”   七夕那天晚上的月亮很明亮,月光清澈如水,“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江舸和宋嘉璇约着在小区里溜达,家属院的绿化很好,夜已经深了,深幕低垂,银杏冬青,影影幢幢。   良辰佳夜,值此有情人卿卿我我失意者茕茕孑立的日子,宋嘉璇到底是忍不住问她:“你就打算这么着了?未来万一你放弃了,你就干脆这么放弃了?”   “那能怎么样?”   “他还不知道吧。”   “我干嘛让他知道。”   “你……”   宋嘉璇无奈,拉着江舸坐下来,给她讲自己曾有的“初恋”——甜得发腻的初恋,每一个细节都让江舸唏嘘,她记得这样清楚,可见为了那一段往事她也和自己一样付出了很多。   “暑假之前,刚刚最后联系过一次。他出国了,或许这次之后再也不能‘再见’了。”   夜已近午时。   什么叫做气氛作祟——就是你不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会有气氛逼着你去做。比如此时的江舸。   “……丫的。”   宋嘉璇侧头看江舸,脸上的微笑满是“意料之中”的意味。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江舸,也没人比她更知道该怎么让这个嘴硬的家伙服软。   江舸把手伸进口袋里。   宋嘉璇送佛送到西:“你不做点什么,万一真的从此错过了,那他连你的想法都不知道。”   “宋嘉璇,你狠……”江舸一把攥住手机拿出来,还不忘狠狠瞪了嘉璇一眼,“你都不用再多说什么就让我动心,我真后悔那么早认识你。”   豁出去是一种什么感觉,江舸以往经历过很多次,比如平生第一次打架……可是这回的豁出去却让她有点进退两难,选择怎样的方式,用怎样的语气,跟他怎样解释她的想法和心情?   从十一点熬到将近十一点四十,江舸拿着手机怔怔不知道该做什么。宋嘉璇怒其不争:“你再不……”   “好了!”江舸发狠似的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   庭轩,今天是七夕。   又一发狠,发了出去。   “你知道我最后收到的是什么回复吗?”江舸现在再提起来往事,似乎已经把伤痛的痕迹尽数掩饰,“他回我:‘还有二十多分钟七夕就过去了,早睡吧。’”   “卧槽,这就很不道德了!”邹放一巴掌拍在窗台上。   “还有想起来高二刚开学那个运动会,我被施诺骂过一句‘没断奶的傻瓜’,我是挺傻的,总是往2班跑。我其实就是为了多看他几眼,还偷偷拍了他很多照片。最后运动会结束合影的时候,我当然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班的合影里。他笑得很开心,谭子琳就站在他身边,顾庭轩帮她拎着凳子。当时我只能选择黯然转身。”   “……江舸,我佩服你。”邹放消化完了这一段话,半晌没再出声。   “不说这些了,下节课上地理,德霞还要听写,我连背都没背呢。走吧!”江舸现在看得倒是比邹放还开了。   “呦喂,我的闺女,你能耐了,你洒脱了啊?居然这么就把自己从泥潭里拔出来了?”邹放一根手指头指着江舸背影,“哎你等等!你等会儿!别跑!”   地理课,把听写完了的本子收上去,施诺趁机斜睨了江舸一眼:“情感专家,还好吧这两天。”   “我哪门子情感专家?”   “你的长微博。真是声泪俱下,看得我心里直抽抽,你放弃都放弃了,还搞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放弃了似的。”   施诺,你的嘴能不能别这么毒啊……   江舸后来在那条长微博底下发现了一条评论:“你开始得无声无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放弃得轰轰烈烈。或许你选择放弃是正确的,你一定会遇到很好的人,比那个人更好,不会让你无谓的伤心。”   是“长风与共”的评论。   她最后在他的评论下面回复了四个字:“往事如烟。”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宿舍里临时有事,这一章字数有点少,不过也是一个收束,高三会是一个没有伤痛的高三! ☆、前缘永存   整个高二,江舸的成绩一直稳定在班里前五的位置,还凭着呕心沥血的课代表工作获评“优秀班干部”,可以说是载誉而归。   高三即将开始的关口,江舸却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事。因为快迟到了,她从阶梯教室往教学楼跑的时候,途径篮球场隔离用的铁链子,一不留神没蹦过去,“啪叽”一声摔了个狗啃泥。左手下意识地撑地,下一秒剧痛袭来。她心里凉了半截——毁了,不会摔断胳膊了吧。可别这么脆弱。   她抱着胳膊回到教室,陈鉴清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围着她问这问那,邹放一拍桌子:“不行!得送校医务室!这明显是受伤不轻!”   最后江舸、邹放和陈鉴清三个人翘掉了这学期最后一节历史课,找到校医务室。之后江舸又被打发到医院去拍片子,因为医务室的老师也不敢断定她是不是骨折了。   江妈妈火速把女儿带到省中医,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儿摸了摸江舸的胳膊,反复弯折她的大小臂,江舸疼得直冒冷汗。他摇摇手指,一脸笃定地说:“没断,没断。”   江舸一脸不可置信:“爷爷,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妈妈也半信半疑,莫非这“摸骨”还真这么神道?最后还是拉扯着女儿去拍了个片子。放射科的医师盯着片子看了半天,最后下了一个和老医生一模一样的结论:“没事儿,就是韧带有点损伤,没骨折。”   江舸这才舒了口气。还好,自己的骨头命大。   江舸再回到学校已经是放假前的倒数第二天。她“被举办”了全班如同欢迎凯旋的将军一般阵仗的迎接仪式。施诺推一推眼镜,笑得阴恻恻:“摔左胳膊是财,摔右胳膊是灾。我看你这回能走大运了。”   “什么歪理儿……”洛一筱扶额。   江舸:“嘿嘿嘿,借您吉言,借您吉言。”   想起来回校的时候在19班见到陆延峰和抱着英语作业的嘉璇,嘉璇飞扑过来抱住她又是心疼又是安慰,陆延峰站在后面挑着眉毛看着,只给了她一句话:“这可是大地给你的锤炼。认命吧。”   真是想哭啊,自己的朋友原来那么多,都那么珍贵可爱,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江舸还吊着妈妈用丝巾做的简陋版绷带,防止再碰到左胳膊加重伤势。她如今背个书包都需要同桌帮忙,每回总会被施诺嘲笑是“落地的凤凰”。江舸回嘴:“我还虎落平阳呢,你是犬吗?”   施诺:“……”   “噗。”邹放忍不住了。还没见过施诺无言以对的时候呢,这场戏看得好。笑完了邹放拉着江舸要走,今儿中午约好一块吃饭的,顺便游戏已经很久没聊了……   江舸和邹放可以说是“臭味相投”。尤其是两个隐藏得极深的网瘾少女最终发现对方居然也沉迷玩游戏看动漫等等的时候,那种惊吓和喜悦无以言表。江舸从小喜欢玩各种游戏,一路玩到大,高一的时候也在玩一款大型的武侠游戏。本来打算高二就绝了游戏瘾的,结果谁知道会再碰见邹放。两个人越聊越投机,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说,你现在这半断不断的胳膊,可不能帮你称霸竞技场了吧?”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好好……”   “……江舸?”   邹放猛地停住,拉着江舸也停住。江舸诚然不想停住,可是也不得不礼貌待人。   “嗨,顾庭轩。”   “你胳膊……骨折了?”   “哦,我就是一不小心扭着筋儿了,没啥的。”   “嗯……那就好。”   “我先走了,拜拜。”江舸匆忙拉着邹放离开。既然已经选择放弃,那么就不要再给自己留恋的机会。   陆延峰从邻班的教室后门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他抄着口袋倚着后墙,淡淡地盯着顾庭轩的表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呢……意料之中?微含怜悯?关心担忧?还是眉宇间露出的丝丝无奈?   哈哈,真有意思。他注视着顾庭轩寂然转身走出他的视线。   我说,她那么那么喜欢你的时候你不稀罕给她哪怕多一秒的眼神,现在她终于受不了选择放弃了,你又是哪里来的失落?是因为她再也不会把目光放在你身上了,还是你担心失去她“纯真”的友情?   自从一个月前撞见江舸红着眼眶往家走的模样,陆延峰就知道,这一回,任是顾庭轩魅力再大,江舸也一定不会再为了他回头。她的自尊是深深藏在心灵深处的。同桌一场,他比其他人都清楚,一旦她受伤伤到底,她会选择用最硬的决心把自己包裹起来,连着刺和柔软一并封存起来。   那天是他第一次选择陪一个女生走到她家门口,哪怕这一段路和自己回家的路背道而驰。他一路把她送到小区路口,看着她的身影融入夜色里,他的耳畔回响着她最后跟他说的话:“陆延峰,我整整两年,目前已知唯一做对的一个选择,就是认了你这个哥们。”   呵……哥们就是用来依靠的。她还是敏感了,想得太多,殊不知愿意陪她的有很多人。比如他,比如宋晴,比如更多的朋友……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顾庭轩,值得珍藏的感情也不只有爱情。   说起来,自从江舸把微博的内容都公开之后,宋晴已经抓着他逼问了好几次了……江舸到底喜欢谁?为啥她不知道?   陆延峰被问得快要精神分裂,他最后无奈地说:“我觉得你要么别知道,要么自己去问她。不过现在这情况,你还是憋着吧。”   宋晴:“……”   准高三的暑假过得紧紧张张,连喘口气似乎都是奢望。平生几乎没报过辅导班的江舸被迫在各种培训机构里辗转折腾,还被拉着去N大参加了一次有助于自主招生的夏令营活动,收获几十个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的朋友。这一个假期下来,瘦的比补的多。   要开学了。   报到之前那天,江舸看到2班的班群里炸了,彭钰也在里面咋咋呼呼的,似乎开心得难以自已。江舸默默看着,直到班里的章岳吐出一句让她惊讶的话:“我们什么时候组团去看刘教官?”   刘教官?!   她顾不上自己在这个群里长期潜水的身份,冒出来问:“什么刘教官?刘教官来了吗?”   章岳:“你还不知道吗?刘教官又来咱们学校给新生军训了!你忘了他之前说过的?”   江舸猛然一省——刘教官在离开他们之前曾经说过,他义务兵还剩一年,他打算考军校,如果一年之后还能再见,那说不定就是他考上军校了,而不用黯然退伍了。   现在……现在是两年后。他还在,他还在部队!   江舸脸上也溢出笑意,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年少轻狂,幸福时光,他们一起经历过的军训的日子,她永远都不会忘。   “加我一个,我也要去看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签约这种东西还真是不能强求……只希望我的文可以被大家看到,不管怎样我都满足啦。 ☆、花儿与叛逆少年   江舸趴在田径场的网墙外,扒着它,瞪大了眼睛向里望去。章岳、彭钰、谭子琳她们也都在四周围成一圈,盯着场中绿油油的一大片。他们可爱的教官就在这人群里面,是冥冥之中缘分作祟,让他们得缘再次相遇。   “好家伙,几天没吱声,他还真来了。”章岳喃喃的说,语气竟是与教官十分熟稔。江舸侧眸看她一眼,疑惑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也没怎么在意。   大课间时间很充裕,几个人在外面“蹲守”,终于等到军训时那个熟悉的哨声——全体休息的信号。   江舸蹦了起来。   绿油油的方阵整齐地坐了下来,站着的教官们在这时格外显眼。   “在那!在那!”章岳一阵激动,手指头遥遥指向场中央。在一个方阵的跟前,穿着夏季常服戴着帅气军帽的人,看在眼里有几分熟悉,还是白杨一般挺直的摇杆,黝黑的匹夫,灿然的笑意。江舸她们在场外向田径场中心的位置跑去,离得慢慢近了,江舸怔怔盯着他,距离还是远,她看不清他肩上的军衔到底有几条杠杠了,但是她知道教官一定比两年前更加成熟更加板正。   “刘教官!”彭钰没忍住,大喊一声。   士官刘锦彦愣了一下。喊自己呢?他脸一侧,看到外面几个姑娘正激动得蹦跶,连连向他挥舞着双手,一个个笑得花儿也似。他傻了几秒,慢慢又笑了出来。是他们吧……是两年前的同一时间,在同一座校园,认识的那一批有趣的学生……差距不过三四岁,他们还在高中里抱着书苦读可又无忧无虑,自己呢,已经选择披上这一身与众不同的装束,报效国家了。   他右手一把掀起自己的帽子,向外面招摇了一下。   “啊!他看见我们了!”章岳大叫,也是乐得手舞足蹈。   “谁啊那是?”教官方泯走到刘锦彦身边,背着手,饶有兴致地问。   “上回训过他们,算是,朋友吧。”刘锦彦笑了笑,大白牙露出来,方泯无奈地摇了摇头。   军队有纪律,不可能让教官单独出来跟她们叙旧,终究只能在这时候多看上几眼。可是江舸觉得,她已经很满足了。   是谁说这个世界满是沧桑的味道,是谁说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一瞬之间世易时移,旧心不再,物是人非?可是刘教官好端端的在这里,好端端的和他们重逢,这又是谁能解释得了的?   有缘分的人不管相距何其遥远,不管有过几百次的擦肩而过,在剩下的生命时间里,总会有再遇的那一刻。人生很短,可又很长,谁能说这一段历程走下去必定会面目全非?   和教官的重逢让她心生极大的喜悦,也让她有了极大的、莫名的希望。   “哎哎哎,下节课怎么就上英语了?哎呦坏了,完形填空那一张卷子我还没来得及写呢,咋整?万一提问怎么办?”   “凉拌呗,不过我还真没见你害怕过被方队长收拾,哪一次不是铜墙铁壁的他都奈何不了你?”邹放打个哈欠把自己做完的完形填空的卷子拍在桌子上,“喏,我的答案,你看着办吧。”   江舸扑上去“啵”就亲了一口,邹放一边恶狠狠地抹去她的口水印子一边嫌恶道:“行了行了别腻歪了。”   江舸不满:“你还嫌我腻歪,昨晚是谁拖着我聊游戏停不下来啊?是谁啊?各种问我问题害得我善心一上来都忘了写周末作业了,还不都怪你!补偿我是你应该的!”   施诺走过来坐下翻开数学卷子,眼光斜都没斜:“抄个答案,有什么意思。”   江舸这下毛了:“嘿?我说施女士,你再怎么黑社会你都不该连答案都懒得抄吧?”   洛一筱抱着网球拍冲进教室:“妈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不行不行英语作业忘了写了谁借我看看。”   江舸“啪”一下拍在洛一筱肩膀上:“瞧瞧人家,打网球都入迷了,都不忘补救学习,你看看你……”   “我怕谁了?”施诺鼻子里“哼”了一声。   江舸:“……”   洛一筱:“……”   邹放:“……”   英语老师方呈毓很快走进教室。方老师很年轻,因为平常很喜欢讲段子,一不留神就“开车”,偶尔还带着全班男生折腾就差闹上天了。因此被韩巍行等等爱捣乱的男生封为“老司机车队”队长,称其为“方队长”。久而久之,大家都快忘了他原本那个那么秀气那么清澈悦耳的好名字。   “周末发的那两张完型的卷子,大家都做了没?”   “……”教室里意料之中是一片沉默,一如既往。   “做还是没做啊?”每天固定的流程,方队长都得先问舒服了才会甘心。   “……做了。”有人小声应道,比如邹放。   “哦?做了啊。那好,我点个同学起来说说这第一篇完型讲的是啥。就请——”   气氛由死寂转为紧绷,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喘,从讲台上看下来,一个个都缩着脖子低着头,眼神偶尔对上还一闪一闪的。天知道在座的有几个人写了英语作业,又有几个人知道这篇阅读讲了啥……   江舸也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只有施诺若无其事地接着算着她的导数题,一副八风不动临危不惧的英雄模样。   好气概!江舸怒赞了一句,还没等她在心里夸完她的同桌,只听方队长点出人命:“施诺?”   “呃!……”江舸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自求多福吧,同桌。”   施诺慢悠悠站起来,不说话。   “卷子你做还是没做?”方队长久等不见她说话,不开心了。   “我没做,老师。”   方队长手里卷子耷拉下来:“没做,你连读都没读吧。”   “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你说你为什么没做?”   “我不想做。”   江舸一把捂住自己脑袋,完了完了,同桌黑暗势力上身,完蛋了完蛋了。邹放回过头来拄着胳膊瞪大了眼睛,陈鉴清在后面愣愣地问:“施诺这是想干啥?”   洛一筱:“她不会想起义吧……”   “呦呵这奇怪了,还有不想做的,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做。”方队长似乎来了兴致。   “没时间,没意义。”   方队长:“……”   江舸:“……”   “别的作业本来就很多,英语作业更多了,何况还有辅导班。再说做这个没什么用,我不做。”   没什么用……哈哈哈哈……江舸偷偷趴在桌子上憋笑,完蛋,不敢看方队长现在脸色是蓝的还是紫的,毕竟老师被学生说自己的作业“没用”,恐怕不是想杀了她,就是想杀了她吧……   后来在这个教室里开始了长达三分钟的学生和老师公然对峙的场面,俩人瞪着眼睛,不说话,老师无言以对,学生无话可说。   后来居然是方队长屈服,揉揉自己的头发,让施诺坐下。   在这场“怼方队长”的小规模无硝烟的战争过去之后,江舸偷偷在班里给施诺封了个“社会施”的诨号,称其为“黑老大”,当然后来这事被洛一筱无意间在跟施诺聊韩剧的时候给透露出去了,害得同桌俩人之间还大战了一场。    ☆、一笑泯前尘   江舸的高三生活华丽丽地展开了。   每个人都会经历过这样艰苦枯燥的一年,说漫长也漫长,说短促更短促。回忆起美好大把大把的,翻起旧账来更是成堆成堆的。   江舸认为自己很幸福。她有一个极品同桌、有一个强大的朋友圈、有拜把子兄弟甚至还有十几年交情的发小陪着她一起熬过这一年,她更有这么多优秀的老师——方队长、萌萌……   她过得很开心。从早到晚,除了枯燥的学业,倒也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事。放学有同桌有洛一筱顺路,烦心了有半专业的心理医生宋嘉璇和暴力解决问题的邹放,偶尔有机会还能和陆先生约一把小馆子聊聊天。看不惯了生活,就有一大群朋友陪她吐槽。   高三上学期最后的这一次运动会,江舸是在陈鉴清的怀里窝着过来的。从早上太阳初升,到正午暖日高照,再到傍晚余晖绮丽,她们这一个小团体从爹妈聊到追星,从韩剧聊到中国社会。江舸懒得去也不想再去2班的场地转悠了,她只是默默的看着林轶400米夺冠,她在跑到边上还冒出一句不大不小的“”加油“”,把邹放吓了一跳。男子100米开始的时候,邹放还喃喃一句:“你说那谁是不是这次还跑100啊?”   江舸:“我管他呢?”   邹放:“……”   施诺转头阴森森看她一眼,却意外地没有说话。   陆延峰代表19班跑男子1500米的消息,江舸直到运动员已经都去检录了她才知道。她蹦起来冲到人群最前面,紧紧挨着跑道,声嘶力竭地给他加油,都快把心脏喊出来了。   韩巍行站在江舸边上一边活动筋骨一边看比赛,见状暧昧地笑起来:“咦?这人是谁呀?”   江舸懒得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第二圈的时候,她看到陆延峰角度很小地把头转向她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   陆延峰跑起步来,也挺帅的嘛……江舸傻傻地笑,他个子很高,大长腿跑得生风,高一那时候大概是根本不愿意出头,现在估计是心情好了,看得开了,打算为班级争光了……   “看呆了?”宋嘉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江舸身边站定,撇撇嘴角,“陆延峰这家伙现在在文科班也算是一代男神了……”   “噗嗤。”   “你笑什么啊,我倒是觉得,你俩挺配的……”   “你瞎说什么呢?这是我哥们,我闺蜜,懂不?哪有向窝边草下手的兔子?”   宋嘉璇:“……”   江舸翻了翻白眼,这些人都是怎么了,奇了怪了,陆延峰是香饽饽吗?   看完比赛一侧身,妈呀,他怎么在这?   “嗨,顾庭轩。”   男生一如既往的清隽帅气,他抄着口袋淡淡看着她:“你好。我不知道你的班在这儿。这一块是文科班吗?”   “对,从17到20班。”   两个人寒暄几句就分开了。这是宋嘉璇第二次正面仔细看清楚顾庭轩的长相,忍不住还是夸了一句:“真是蛮好看的……”   最后江舸代表20班上台领班级奖项的时候,在队伍前面又看到了他。忽视了心里那微妙的一丝丝悸动之后,她觉得,真的没啥了,没啥了。她没再去跟他打招呼,也没再正面跟他对视,登上主席台的那一瞬间,她让自己笑得灿烂如花。   没过多久A中举办高三学生的十八岁成人典礼,全校高三学生昂首挺胸跟着主持人宣誓,信誓旦旦,言语铿锵。江舸亲手为20班写的成人宣言被主持人在全校面前宣读。   “江舸去学文真是走对了路。”洪寅主持完成人典礼一身疲惫地回到2班教室坐下,把主持词和宣誓的打印稿两三张扔到桌子上,揉揉脖子,“其实我读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是她写的。这种才气,高一就看出来了。”   “你说20班的成人宣言是江舸写的?”黄英赋闻声回过头来,“倒也在意料之中。必须厉害啊,她可是咱班出去的文科学神。”   “黄大神,也有你夸别人的时候啊,哈哈。”林轶托着腮,嘴里啧啧有声。   傅铮一言不发地走过来翻出成人宣言的稿子,一个一个字地看下去。有的半文半白,有的写得文艺范爆棚,真没有一个班是和江舸这样写了首合辙押韵的诗放上来了。一片阴影挡住灯光,傅铮楞了一下,侧头看见是顾庭轩。他也低头看着成人宣言,默然无语。   青春拂柳穿花,路过芳菲盛夏。笔墨恣情挥洒,描摹江山如画。捧热血浇灌年华,携书剑江湖行侠,功成名就,即在当下!   “恩……是她的风格。”林轶也凑过来看了,“刚才读着不如仔细看看清楚。”   顾庭轩在傅铮边上站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就回了座位。谭子琳很快进了教室,直奔顾庭轩那边去了。   江舸高二上学期还经常上来逛逛,现在几乎对2班都不闻不问的了。傅铮在心里喟叹,说来也对,慢慢生疏是肯定的,不过,顾庭轩大概功不可没……   紧张的学习开始,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所有的空闲都用来跟闺蜜跟朋友圈聊天解乏了,哪里顾得上什么风花雪月什么前尘旧事。转眼间两个月过去,高三第一次诊断性考试江舸考得还可以,第二次稍有退步,也在合理区间范围内。她终于拿到成绩可以暂时松口气的时候,突然知道一个消息。   顾庭轩,离开J市去参加艺考培训了。   真是让她惊讶了一秒,这么久不见,他已经不在她所在的城市了啊。自己这个“暗恋者”真是不够格,连他走了自己都不知道。苦笑一下,这是成功了的标志吧?再也不用把情绪都寄托在他身上,再也不用身不由己。   “怎么了?你不知道?”宋晴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很是诧异。   “没事儿,咱去小吃街买点填肚子的吧,不管他了,他爱去哪去哪。”   江舸在微博写:“恭喜我自己,大概这一次是彻底再也不需要挂怀了,回头买瓶酒,谁陪我喝一杯?为自己挣扎纠结的两年,做个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  新电脑就是不一样,哈哈!之前考试周太忙乱了两天一更,害得我都掉收藏了,嘤嘤嘤!之后保证日更啦,恢复勤恳的小蜜蜂码字状态~ ☆、跳出三界外   陆延峰能看出来,江舸是真的把自己放进了高三的状态里,她和以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高三刚开始的时候,江舸还时不时写点东西,玩会游戏,消遣一下——毕竟那时候没有与日俱增的沉重的压力,感觉自己好像完全应付得了。   可是第三次诊断性考试击碎了江舸“轻轻松松过高三”的美梦。陆延峰不知道江舸的妈妈跟她又说了些什么,教授家庭的孩子,总是会承担父母过多的期望和琐碎的教导,哪怕偏离轨道一丁点都不被允许。总而言之他看到江舸某一天是红着眼眶来上学的,还被她班里的那一帮好姐们儿给严刑盘问了。   江舸一脸严肃地跟邹放说:“咱们不聊那些了,等高三毕业,咱怎么玩都行。”   20班的小朋友圈见证了江舸蜕变的全过程。从不睡午觉要死人改变成趁着午休时间多背点政治知识点,从零点之前一定睡觉的乖宝宝进化成不熬到一两点不罢休的英雄,变着花样到处跟人要笔记,买了一大堆辅导书,总之是想把自己圈禁在“学习”的牢笼中,试图躲避外界的腥风血雨。   私底下陈鉴清和施诺讨论这个事的时候,陈鉴清沉吟道:“我认识她将近六年了,少见她这副模样。”   施诺却幽幽道:“我不说别的,只希望她能坚持下去。否则,半途而废会比从来不努力还要不好看。”   江舸在校门口的打印店里碰到了袁金泓。她的心情挺复杂的——多亏了他给她背上多添几根稻草,才让她放手放得更加了无牵挂。可若是不认识他,似乎对她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他们两个人之间,除了书法爱好相同之外,只剩下一个顾庭轩在冥冥之中将他们相互牵引。她似乎就是为了顾庭轩而认识的袁金泓,这都是命运作孽。   袁金泓学理,班号很靠前,和江舸甚至不在一个楼上。高二相识一场,后来再也没有联系过。这时候再碰见,江舸虽有喜悦,可是也难免有些尴尬。袁金泓倒是惊喜万分,还连连说要约着搓一顿。   “男女□□,我现在啥都不想了。他去准备艺考了,她也想要出国,正在联系培训。我能做的就是自己好好学习。”   什么是世事无常,这才几个月,当初下定决心的坚守也早已经土崩瓦解,只有眼前的事情才最现实。这算最一般意义的物是人非了吧?   这一年的寒假过得几乎没有过年的感觉。每个人都对江舸说:“来年金榜题名啊!”“给你爸妈挣个脸面!”“从小学习就这么好,一定没问题的!”   想到开学后的一模,江舸就忍不住深呼吸。   惯例,江舸和宋嘉璇约着出来逛,围着家属院转了一圈又一圈,聊起来这半年以来压抑之下难能可贵的趣事。   不知道聊了多久,口干舌燥,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宋嘉璇终于忍不住问:“阿舸,你想好考那个学校了吗?”   这是多么敏感的问题——一个目标,说得远了会被人耻笑,说得近了会被人嘲笑,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自己能达到什么高度。   “我不知道,我现在茫然得很。倒是你,你的名号已经传遍文科班了,这话我应该问你才对。”   宋嘉璇高三以来的表现让每个任课老师都赞不绝口。萌萌三句话不离宋嘉璇,方队长更是经常拿她举例子,“看看人家隔壁班宋嘉璇,作业再怎么多也没抱怨过,次次完成得这么好,你们哪来那么多理由?”   第三次诊断性考试,宋嘉璇的历史成绩拿了两校区文科班年级第一,历史老师老裴激动得在讲台上打转转,向来讲课一字一顿的老头子这一下嘴里都能开机关枪了。   在文科班里,宋嘉璇的数学成绩出人意料的好,又经常出入数学组办公室,搞得全年级数学老师对她都眼熟。记得有一次碰见陆延峰,这家伙意味深长地道:“你那位发小,不简单呐,不简单。”   能让陆大哲学家交口称赞的人,想必不是神人,也是人才了。宋嘉璇在20班几乎被夸得天花乱坠,全班没一个不耳熟这个名字的,江舸其实还是有一点嫉妒有一点不甘心的,可她也知道是自己拼不过宋嘉璇。   “我没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   “那得了,别说这个了,明天去世茂逛逛?新开的那家甜品店,风评不错。”   “好。”   世茂国际商城在J市市中心的位置,寸土寸金,建得富丽堂皇的。上高中之后,就很少来这儿逛了,毕竟每天学业那么重,学校离这也不是特别近。现在再来一瞧,有点跟老朋友久别重逢的感觉。   “来来来我们合照一个,多久没出来一起浪了哈哈哈!”江舸抓起手机揽过宋嘉璇的小蛮腰,两个人对着摄像头傻笑。   宋嘉璇把照片发到空间里,这是她三年来为数不多的几条动态:“将近16年的交情了,老闺蜜,很高兴有你陪我一起慢慢变老~”   “哈哈哈你也有这么矫情的时候……不对,你一直很矫情,嗯,没错……啊你别挠我啊哇呀呀——”   狭路相逢这个词儿,江舸小学那时候就会用了。可是亲身体会,这还是第一次。古往今来的狭路相逢,大多都是侠客见侠客,江湖碰江湖,江舸这一回碰见的既不是仇人也不是情人,居然是一个她素不相识却为之胆战心惊的人——   马筱晨。   逼得宋嘉璇转了校区换了手机号的马筱晨。在A中大胆激起新一代对“百合”这个概念更深好奇的马筱晨。那个想要跳楼自杀不成被校领导劝下来的马筱晨。   江舸看过她的照片,她长得很是温婉柔美,一头亚麻色柔顺长发松松束了发尾,戴着黑色边框的眼镜,五官看起来甚至颇为精致,不比宋嘉璇逊色。   她似乎酷爱穿牛仔,大冬天的,一身牛仔看起来和她温和的气质不符,裤子上甚至还有破洞——这就是非主流人士的审美吧,宁肯冻死,也要先炫酷一把。   江舸刚开始只是觉得她甚是眼熟,后来感觉到她挽住的嘉璇的胳膊居然开始颤抖。她打了一个寒战,小幅度地偏头问宋嘉璇:“你别告诉我,她是……”   “晚了,你现在躲起来也来不及了……”宋嘉璇的声音微微带了一丝畏惧,缥缈而把握不住,“她这个人很危险……我跟你说过的……”   “我知道,拿刀闯寝室,跟男生斗殴,我都知道……先别担心这么早,你去问问她怎么回事?万一她没啥恶意呢?”   马筱晨却在此时开口:“璇儿,好久不见。”   宋嘉璇:“……”   妈的,要不要这么亲密啊?老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江舸隐忍不发,静观其变。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日更第一天!等这一阵风波过去,才能等来你们想要的甜蜜~么么哒哦 ☆、不在五行中   “……真巧。”宋嘉璇平复了心情,调整一下语气,尽量柔和地问好。   “不巧。”马筱晨居然轻笑了一声,“我是来找你的。”   宋嘉璇瞪双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哈哈!”马筱晨举步走向宋嘉璇,“你以为呢?难道我很无能吗?我想知道你在哪,就是能知道。没想到啊,璇儿,这么久不见,你似乎很不想见到我呢。”   丫的,想见到你才怪……江舸站在边上,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出点什么事。在嘉璇讲过的那种种过往里,昭示出来的是这个女孩儿身上有种种不正常的地方,要命的都怕不要命的,她江舸不惧什么坏蛋,她只怕疯子……   宋嘉璇抵抗不住心里的恐惧和忐忑,她禁不住后退了一步。一瞬间,她看到马筱晨眼中一痛,一缕深红色妖娆的暗光在她眼底缠绕,隐隐有狂狷之意……   “璇儿,你怕我。”她又走进一步,看到宋嘉璇忍不住还想后退,她冷笑一声,“往日的情谊和我对你的好,你全忘干净了,是吧。”   “我们没有什么往日!”就算宋嘉璇一向是柔柔弱弱的性子,终究还是被逼得高喊了出来,“现在你和我没有关系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打扰你的生活?哈哈,你说我,打扰你的生活?”马筱晨仿佛被人剜了血肉一般,通红的双眼大睁,很是吓人,“你还有良心吗,是谁先擅自离开了我的生活?你告诉我,是谁!又是谁把我逼到这般田地!”   “我本来就不在你的世界里,是你找错人了!马筱晨,再也不相见是我们最好的归宿,你还是走吧,就当我今天没有看见你。”   “晚了。”马筱晨弯唇一笑,这一枚笑容丝毫没有笑意,阴阴的瘆人。她抄着口袋,一字一顿的说,“既然让我找到你,你就别想再离开我。”   “放你妈的狗屁!”江舸一把拉过宋嘉璇,自己挡在她前面,“你瞎胡诌些什么玩意儿!你当嘉嘉离了你都活不了了吗?你给我听清楚了,你有多远滚多远,嘉嘉以后的生活不需要你,嘉嘉以前的记忆你也都不存在!她不欢迎你,你再走近一步,我饶不了你!”江舸的气场在这一瞬蹭蹭直往天上窜,后来宋嘉璇跟她说,当时她就像一个“会说脏话”的神祇,在牢牢的守卫她的领地,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路人这时候已经有人停下脚步观察一会儿,又匆匆忙忙的走了。毕竟现在这个年代大街上骂架的也不在少数,没必要少见多怪的。   马筱晨的注意力似乎直到这时候才正儿八经放到江舸身上,此前她对江舸都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态度。见她出声,马筱晨才缓缓把目光投过来。   “呵呵,你又是谁?嘉嘉?……叫得这么亲密啊……”   “阿舸!”宋嘉璇扯住江舸的袖子,“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就别掺和了。”   “谁说跟我没关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好好在我后边站着!”江舸激动起来都想捋袖子了,她转头冲着马筱晨喊:“你不是问我是谁吗?那老子告诉你,老子跟宋嘉璇认识将近有十六年了,从小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看一台电视吃一桌饭长大的,你说老子是谁?别把自己搞得和救世主一样,不是全世界只有你认识她!谁离开谁都能活着!嘉璇现在好好的,拜托你高抬贵手,成吗?”   江舸喊完这话,她看到马筱晨的眼神,暗光一点点凝聚起来,锋刃渐渐显现,瞳孔里似乎旋起了风暴,她一言不发,却有让人窒息的本事。   “阿舸!”宋嘉璇急了,她小声急促地说,“你这样会惹恼她的!你忘了她在锦甸跳楼的事了?她火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还能杀了我不成?”江舸虽然也知道自己可能会激怒马筱晨,可是不把态度说清楚,她会罢休吗?   “璇儿……这位,就是你跟我说过的……你的,‘发小’?”马筱晨的语气,阴冷而淡漠。   “你想干什么?我说过请你离她远点,你已经干扰了她的生活!”江舸横眉冷目。   没想到马筱晨大笑几声,突然声嘶力竭了起来:“哈哈哈哈!好!你们甜甜蜜蜜焦不离孟,却在这说我干扰她的生活!我又何尝不想离她远点?可我他妈做不到!宋嘉璇,是你把我逼成这样,你逃了,害得我尊严尽毁,你知道锦甸那边都说我什么吗,变态!精神病!心理畸形!病入膏肓!哈哈哈,宋嘉璇你知道么,我退学了!这是全省最好的高中,可我因为你,我选择退学!我在高中什么都没有得到,我只剩下你了,可是你不要我!”   “你自己话里的逻辑错误你他妈自己知道吗?”江舸倒是来劲了,宋嘉璇拦都拦不住,“是你强求是你过分是你强人所难却反过来说别人逼你?你长脑子了吗?你要她她就必须要你?你神经是什么做的?豆腐渣吗?”   这一下子引燃了本来就冒着火花的炸弹引线,局势陡然开始白热化。宋嘉璇有些害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在江舸身后咬着嘴唇,万分痛苦。   “你没有资格说话,没有资格。”马筱晨喃喃自语,她的眼神已经狂乱,眼光浑浊得看不清原色,她一步步走过来,一步步逼近,江舸如临大敌:“你想做什么?你——”   “你给我闭嘴!是你抢了我的璇儿,是你抢了我的璇儿,是你……原来是你……”她尖叫一声,倏地向这边冲过来,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近前,江舸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看到马筱晨手里冷光一闪……   坏了!她手里有刀!   “快躲开!”   “阿舸小心!”   江舸和宋嘉璇同时喊出声。可是太晚了,马筱晨手里的刀已经逼近眼前,江舸侧身要躲,宋嘉璇的反应却居然是一把狠狠把江舸推开,自己挡在了江舸前面!   “嗤”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   “呃……”江舸只听到宋嘉璇一声闷哼。   “嘉嘉!!!不!”   江舸飞起一脚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马筱晨踹开,蹲下身抱住宋嘉璇发抖的身子,她的右面胸口,汩汩的血流刺痛了江舸的眼睛,她浑身冰凉,手颤得拿不住手机,终于把120拨了出去。   “嘉嘉,你怎么样了,你疼吗,你坚持住,救护车马上来!马上!”   “璇儿……”马筱晨这时候才终于认清了事实,反应过来她伤错了人,她亲手把宋嘉璇伤害了,她做梦都想不到……是她亲手,把刀刃送进嘉璇胸口……   “你他妈给我滚!!!”江舸怒吼,“马筱晨,你知道什么是血债血偿吗?!”   围观的人群很快多了起来,有人在第一时间报了警。   马筱晨仍然呆呆地站着,手里带血的刀还被握着,直到警察赶到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呀。 ☆、擦肩而过   当了近十八年良民,江舸这是第一回体验“到公安局走一趟”的刺激。   宋嘉璇伤到了右胸,已经被紧急送往市中心医院救治。幸好没碰到要害……即使是现在的结果,江舸从公安局走出来的时候依然神思恍惚,没能回过神来。这仿佛是小说里的戏码,发生在自己身上,真是不可置信。   马筱晨已经被行政拘留。她被带走的时候,神情呆滞,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亲手伤了那么珍视的人。她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反抗。   江舸的叔叔是学法的,他曾经跟江舸说过,如果伤人构成轻伤,年满十六周岁即可判刑。江舸倒真是希望能把这样危险的人物好好管制一下,不过现在,重要的是让宋嘉璇能痊愈,这是最要紧的。   宋嘉璇的父母赶到医院,二老扑到病床前,宋妈妈泣不成声,宋父脸色铁青。宋嘉璇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父母,还有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江舸,勉强笑了一下:“你们都来了。”   “嘉璇!你在锦甸遇见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爸爸妈妈说……”宋妈妈流着泪控诉,“早说了早点远离这隐患,你也不会受这么大的苦……”   江舸怔住了:“嘉嘉,你是瞒着你爸妈转到本校区来的?”   宋嘉璇苦笑:“爸妈,我本来确实不想把这事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我觉得转校区就已经够了的……”   孩子住校在外报喜不报忧,这是经常的事儿,可是这回搞这么大动静,嘉璇的父母是真的吓坏了。   宋父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女儿,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人,平常江舸去嘉璇家玩,也不见他多说几句话。可是现在江舸从侧面盯着他的神情,那是隐忍着的悔恨和心疼。她见了,都不忍再看。   “江舸,多亏了你在她身边,要不然,真是不敢想象。”宋父沉重道。   “不不不,叔叔,要不是为了我,她就……”   “好了!”宋嘉璇出声打断,“我已经没事了。”   江舸失魂落魄地离开医院,街上行人稀少,大家都窝在温暖的房间里,嗑着瓜子看看电视。大过年的,谁能预料到飞来横祸?   街边一男一女,女孩儿穿着风衣冻得发抖,挽住男孩的胳膊,两个人顺着街道走得很慢。看到男孩的目光频频往路对面投去,女孩诧异道:“你看谁呢?”   路对面的公交车站牌前面,江舸一边跺着脚,一边呵着气儿给手取暖。她不晓得的是,在这几分钟之间,她和一个人擦肩而过。   “没事,没谁。”顾庭轩转过头去。   这一个年,过得血雨腥风无比压抑。哪里有什么风花雪月不醉不归,江舸窝在家里看看书学学习,就这么熬过去了。   后来宋嘉璇告诉她,之前转校区的时候,她把马筱晨的扣扣双删了,这回马筱晨能找到她,是因为盗用了另一个同班同学的扣扣号,看到她的空间动态,才来到世茂找她的。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只希望马筱晨在这十几天里能想想清楚,别再出来为祸人间——你喜欢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但是请不要勉强别人。   开学之前,江舸听说宋嘉璇的父亲通过嘉璇在锦甸的班主任找到了马筱晨的家长。在这之后,马筱晨再也没有在J市出现过。江湖不见,这是最好的结局,千万不要再往下发展了。   江舸给陆延峰发短信:【“陆大哲学家,如果你是个GAY,麻烦你提早知会我一声,我好早做准备。】   陆延峰:【你受什么刺激了?这个你放心,我就算喜欢你也不会喜欢男人的。】   江舸:【陆延峰你给老子等着!】   ……   一模,二模,三模。   江舸的高三生活恢复正轨。每天六点半起床,匆忙塞点东西吃,到学校带语文早自习。大课间出个操打个太极拳,偶尔上一节体育课陪洛一筱打打网球聊聊电视剧。中午挽着施诺和邹放的胳膊回家,哪天实在忍不住了,再跟邹放扯几句游戏里的梗,两个人笑得嘎嘎的,留下施诺一个人在边上翻白眼。熬过漫长的下午还有更漫长的晚自习,每周都有固定的文综考试,每天都有各科老师近乎疯狂的提问和听写。   这是江舸的高三,也是整个A中的高三,或许更是十七八岁这个年纪的大部分学生都正在经历着的高三。   江舸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甚至有时候会拿一个状元回家。现在的她只剩下看书做题,以往那些所有的经历,似乎早就是过眼云烟,随风而逝了。   她在微博里写:“还有个位数的几天就要高考了,我现在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可能是麻木了,可能是习惯了。祝我顺利吧,也祝你们金榜题名,全国各地的兄弟们!”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一字不提“感情纠葛”的微博了。   “长风与共”在下面回复:“加油,共勉!”   江舸满怀疑惑地问他:“你也是高三学生?”却如同石沉大海,再无人理会。   高考仿佛无形的巨人,在每个人的心底踩出一个个深坑,压力无声无息的将它填满。这巨人一日接一日的靠近了,近得能闻到他的鼻息,灼热而激烈。他在向所有人挑衅,等待一场神与魔的残酷战争。   考场严肃又沉寂,桌面冰冷又坚硬。江舸的心沉静无波。   江舸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词语是“自由”。伴随着刺耳的铃声,她眼前幻灯片也似掠过一幕幕场景,有毕业典礼时相拥哭泣的场面,有拍毕业照时端庄而甜蜜的微笑,有各科老师柔和满足的眼神,有邹放,有施诺,有陈鉴清,有洛一筱,有陆延峰,有宋晴,有袁金泓……有所有萍水相逢、在这三年里携手共进的朋友们。   唯独,她忘了顾庭轩。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忘了顾庭轩。   爸妈在守在考场外,满脸欣喜地递来了鲜花。在花香里,她告别了高中时代。    ☆、狭路相逢   江舸走自主招生的路,顺利拿下Y大的降分资格,加上正常发挥的高考成绩,志得意满地踏进了Y大的大门。她觉得这是她高三“艰苦卓绝”半年下来的回报,是老天爷的馈赠。   邹放考得也很好,她报考M大,和Y大同在一个城市,不过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陆延峰去了政法大学的法学院,远在N市,和江舸终究是天各一方了。宋嘉璇在I市学政治。巧的是陈鉴清和洛一筱都在S市的财经大学,和江舸的城市不远也不近。这一对儿老同桌到底是顺着缘分又被绑在了一起。施诺走得最远,去了帝都学戏文,吃散伙饭的时候江舸忍着泪嘲笑她:“你编的剧本,回头别把演员气死。对了,要是有人敢封你的剧,你就拿出你黑老大的本事来,整不死他们……”施诺一反常态没有回嘴,举起酒杯,一口一口喝干。   宋晴则去了津门的科技大学。听说谭子琳高考超常发挥,不过她到底去了哪儿,江舸不太清楚。至于顾庭轩……既然说好的不关心,那就一直不关心好了,反正这个人现在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高三期中那一段时间听说顾庭轩出去培训完毕,回J市了。江舸知道了这事也只是一笑而过,感觉到自己心里那一股有关顾庭轩的心浮气躁一日日消弭于无形,居然还有一点成就感。   不管再怎样依依不舍,该离别的还是要离别。高三毕业之后的暑假,江舸把小学、初中、高中玩得好的同学一个个约了个遍,唤醒或许已生锈或许仍常新的、埋在岁月深处的友情。江舸最舍不得的仍然是她在20班的朋友圈。一路走来,累了痛了都是她们陪她,有心情小助手陈鉴清,有毒舌黑老大施诺,有霸气范儿的邹放,有执着于网球和韩剧的耿直洛一筱……可是现在,旧日不长留,新春终有待。她要离开她们了,此后流的眼泪都没有人看,耍的脾气都没人包容,更不会有人知道她那隐秘的情史……   走罢。   江舸就这样等来了开学。   “师哥师哥,选手们都到了,我安排他们在选手坐区休息了。刚才音响说有问题,孟娜已经去问了。这儿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吗?”江舸手里攥着一沓坐区图和人员名单,抹一抹头上的汗,语速极快地问着文学社的社长柯泓师哥。   柯泓也忙得团团转,看到江舸这么利索心里也是一定,“你去找网编部的人看看幻灯片还有投影什么的拾掇好了吗,一会儿比赛开始你还要负责那边现场嘉宾投票的计票,辛苦你啦!”   江舸一笑:“没事儿!那我去了啊!”   开学两个月以来,江舸没进什么学生会学生处,她只选择自己喜欢的社团加入了,并竞选成为组织机构的成员。毕竟她没什么官瘾,也不想太累,只是想和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共事。   今天文学社在大报告厅举办了全校范围的诗歌朗诵大赛,这一阵江舸又是写稿子又是布置活动现场,忙得陀螺也似。   “江舸!”有熟人跟她打招呼。   “哎!你也来啦?坐坐坐,观众坐在这一片,小心脚底下的电线。”   “哎嘿阿舸!”同班同学冲她咧开嘴笑。   “呦喂谢谢你捧场!”   从评委席走过来的孟娜看她一眼,摇摇头:“江舸,你认识的人是真够多的。”   江舸嘿嘿笑了,一边朝网编那边跑去一边在头顶冲孟娜招招手,留给她一个纤瘦的背影:“人在江湖,多结识同道中人,这不好办事嘛,是吧。”   江舸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划开屏幕一看,是陆延峰的消息。   【背法理要背疯了,是不是这个专业不适合我?】   江舸百忙之中还给他回了一条:【适合哲学家您的专业只有钓鱼,喝茶,喂狗。别的可都是俗活计。】   陆延峰:【小姑娘,深得朕意啊。】   江舸内心OS:……又想给他寄刀片了。   观众鱼贯而入,座位很快就要满了。江舸绷紧了神经,随时等待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那时候才是给她的挑战呢。   “对不起,让一下。”后面有个找座位的男生被江舸挡了视线,出言提醒。   “啊!不好意思。”她侧身让过,继续翻看手里的资料。   跟在那男生身后的另一个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发什么呆呢?人家都让开了还不赶紧过来?”前面出声的那男生有点着急,“走神别这时候走啊?”   江舸没怎么在意,恰巧她抬头看到前面有个空位,她刚要提示他们:“你们想找座位的话,那前面……”   “……江……舸?”   江舸在这一秒钟里几乎忘了呼吸。就算过去几百年几千年,她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那般清澈悦耳,那般引人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是不是她听错了?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如果这是巧合的话,那她是该感谢上苍,还是唾弃老天?   她在这一秒钟里想了很多很多,可是她始终不敢抬眼去看那人的正脸。她既怕是他,又怕在搅皱了心湖之后又破灭了幻想。万一只是声音相像呢?万一跟他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呢?   可是那男生的一句话彻底摧毁了她的臆想:“庭轩,你俩认识啊?”   ……   什么是狭路相逢?什么是缘分作孽?江舸觉得自己的运气都可以拿去买彩票了。全国那么多省市,每个城市那么多所学校,他偏偏就在她的身边,那么近,近到两个月来她毫无察觉。   她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   一如既往的澄澈,一如既往的淡雅,如果忽视那其中正在泛起的波澜,她甚至可以称之为淡漠。他还是那么的好看,眉目如画,肤色白皙,深黑的小西裤搭了一件白衬衫,同样深黑的精致风衣罩在外面,怎么形容呢?雅人深致?恐怕这也不为过吧。   江舸也变了。她昔日动不动就炸毛的短发从高三下半年起就开始留长了,现在已经过肩,柔顺黑亮。高中时从早到晚被校服裹着,掩盖了她身材的优势。现在她穿着卡其色的长风衣,束带修饰了纤细的腰肢,小皮靴子踩在地上清脆利落。   “你好。你怎么……也在这里。”她问得音量低微,但是他依然听清了。顾庭轩居然扬起唇角笑了一下,先是侧头跟舍友说:“你自己去找座位吧,我跟同学聊会儿。”然后低头看向她,叹了口气:“咱们坐下再说吧,好不好?”   江舸都已经不会拒绝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让男女主重逢了!啊啊啊! ☆、匆忙躲避   江舸引着顾庭轩找了后排的留给工作人员的空位暂时坐下。她一直纠结自己该怎么挑起话头,该怎么跟他说话。谁知道他倒是先开口了:   “我真是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他笑了笑,笑声一如既往的好听,“当时填志愿我就没想着进专业的美术院校,我还是选了综合性大学。”   “我也是……”江舸连语气都不会控制了,细细小小的,全然失去了刚才众人面前指点江山的气概。   她不知道怎么把话题接下去了,一时尴尬无语。真是拘谨啊,在他面前还是那么紧张,不过这种紧张已经不是怀春少女期待又羞涩的紧张,而是与寄托了所有过往的故人狭路相逢的紧张。   顾庭轩似乎一点也不尴尬,老熟人一般的语气:“我高三期中那附近回来的,后来再没见到你,也没问问你怎么样。”   对他而言,好像……她那些嗔怨痴缠,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就像她曾经那么明确地暗示过,她曾经那么急迫地追寻过,她不信他看不出来。而他在残忍的回避之后,再见时依旧嘘寒问暖,笑容可亲。这才是最高段位的残酷……   既然他什么都不在意,那她还发愁个球啊?江舸平定了心绪,说话自然多了:“我也这样,老2班的同学都去了哪,很多我都不知道呢。”你当我是朋友,我就当你是哥们,心照不宣,过去的都过去了,她也不是什么纠结到死的人。再说,谭子琳还明艳艳地在她面前摆着呢,她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顾庭轩微笑道:“没想到还是挺有缘分,本来在Y大就没有几个A中的学生,这下咱们既是校友,又是老同学了。”   将近一年不见,他怎么开始健谈了?以前他话没这么多啊?江舸心里纳罕着,或许是出门历练让他更开朗了一点,这挺好,省得再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江舸抱拳开玩笑似的冲他一礼:“从今往后,老熟人多有照应,感激不尽。”   “你还是没怎么变。”顾庭轩侧脸看着她,精致的线条勾勒他隽秀的五官,江舸愣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一年功夫,我往哪儿变呢。”说了这话,自己心里又是一番感慨。   社长师哥拿起话筒告诉大家比赛即将正式开始。主持人提裙走上台,江舸一个激灵:“我要去干活了,先聊到这,回头再联系。”   “好。”顾庭轩轻轻答应了一声。顿了顿却又喊住江舸:“过两天A中校友聚会你知道吗?记得去,说不定还有熟人呢。”   “哦,好。”江舸随便应了一声就投入工作了,只是把他的话机械地记下了。   诗歌朗诵比赛举办得顺顺利利的,江舸成就感爆棚,最后和社团里的兄弟们合了个影,把照片发到空间里炫耀:“虽然累成狗可是也值了,毕竟听了这么多男神音,我怕我会折寿的。”   发出这条动态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江舸所在的文学院十一点要熄灯查寝,她发出去就准备爬上床的,可是没多久手机振动一下,她仔细一看,是顾庭轩在下面的评论:“辛苦了。”   江舸只觉得身上一阵烈火炙烤一阵寒冰彻骨,拿着手机看着她怔然失去思考能力。三年,她认识顾庭轩三年,记忆中他在她说说下评论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这样突然的接近,让她居然有一点方寸大乱。   她盯着手机,眼神放空,想着这么多年都是她辛辛苦苦在后面追赶他仰望他期盼他,如今面对他的熟络他的关心,她居然开始想躲避——躲避的不知道是挥霍了三年如今只剩下一地残灰的痴心,还是那种明明已成往事却偏要重现眼前的恐慌。   她手一抖,打开和他的对话窗口,历史消息里上一条聊天记录,是两年前。哈哈,真是历史性的一幕,她居然时隔两年要和曾经的梦中情人叙叙旧了。   江舸:【还没睡呢?】   顾庭轩:【你不也没睡?我这儿美院的学生基本都会熬到一两点的。】   江舸:【然而文院的学生为了刷剧也会冒着砍头的风险熬到一两点。】   看着自己打出去的文字,江舸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他明明离她这么远,现在能和他这样说话,这是不是假的?是不是明天醒来就没有了?   顾庭轩:【……多注意点身体。】   江舸:【谢谢~】   顾庭轩:【不用。我还要赶稿子,你尽量早点睡吧。】   江舸松了口气:【好的,那么晚安啦。】   顾庭轩:【晚安。】   呼……江舸浑身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了,她生怕再聊下去会尴尬,会没话说。网上和现实又不一样,万一说错话了、没注意分寸,被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十一点的哨声响起,江舸这天居然乖乖的关了手机钻进被子睡了。睡之前,满脑子还是顾庭轩的音容笑貌,如同鬼魅,挥之不去。   “我想吃红烛园的铁板面了。”第二天上午没课,舍友张菡萏在床上打滚,“啊啊啊不行我一定要去吃。”   “去就去啊又没人拦着你。”韩苑秋在镜子前面描着眉毛,“可是你下得了床吗?我的懒蛋。”   张菡萏在323宿舍是公认的高段位懒人,懒到连外卖都要委托舍友去拿了然后送到她床上这种。因为“菡萏”和“懒蛋”谐音,因此得一诨号“张懒蛋”。   江舸舔舔嘴唇:“这么一说我也想去。交给我了,我会把懒蛋扯起来的。让她起床很简单,把她手机抢了就行了。”   韩苑秋:“……”   张菡萏:“不要啊不要啊!我这就起这就起。”   江舸:“……”   铁板面的确很好吃,江舸一边被烫得直吸气儿,一边又狠狠的往嘴里塞。菡萏也是,自己加了一大堆辣椒,辣得眼泪都出来了,边吃边疾呼:“完了完了我这个湖南人到北方来不会吃辣了!”   江舸:“……”   这时候有人端着菜盘子走到江舸对面,“同学这儿有人吗?”那里空了两个座位。   “没人没人。”张菡萏“百忙”之中还热心回答了人家的问题。   “谢谢。哎,这儿有座,过来吧。”   江舸一抬头,巧了。“顾庭轩?”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到了这儿我的写作激情终于出来了。后面会更加精彩的,老熟人们也都在。昨天太累了断更了,不好意思呀,会补上的。 ☆、缘分凶猛   顾庭轩:“真巧,又碰见你了。”   “是啊,好巧。”江舸把嘴里的一口菜堪堪咽下去,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张菡萏一边吸溜着面条,目光一边在两个人之间逡巡。   顾庭轩旁边的男生见状也是一挑眉,印象中小顾似乎很少跟女生搭话啊?   在昔日的梦中情人面前,江舸如坐针毡,既不想怠慢冷落了人家,又害怕自己言行举止不得当再丢了“淑女”的面子,吃得是小口小口谨慎小心的。张菡萏都感觉不对劲了,这家伙今天吃饭怎么这么文气呢?   “我吃好了,那……我们先走了。”江舸食之无味,终于放下筷子,菡萏已经把面条都吸溜完了。她小声跟顾庭轩说了一声,就拽着菡萏起身走了。   “哎哎哎?今天你怎么吃这么少还跑这么快?那个男的跟你有世仇吗?”   “嘘,佛曰,不可说。”   “……”   这就跑了啊……顾庭轩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无奈地笑了笑。   “那妹子看着好高啊!”身边的同学啧啧惊叹,“怎么着,有情况?”语气里邪气四溢。   “是我高中同学。”顾庭轩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哟,那还是挺有缘分的。这么优质的妹子,怎样,给哥介绍介绍啊?”   “行了,吃你的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嘿?长本事了你啊。”   ……   “我说……大江,你真的很反常哎。”回宿舍的路上,张菡萏把江舸从头瞄到尾,像是安了激光眼似的,连个汗毛的动静都不肯放过。   “我……我反常?我哪里反常了?”   “谁不知道大江社交狂热症晚期啊?一开学认识的人一大片一大片的,跟谁你都会说话。可是刚才呢,你明摆着想躲他,你说说,你俩发生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张菡萏,我突然觉得你除了懒,也还有点别的缺点。”   “啊?”   “太八卦。”   江舸说完迈开大步就把她甩开了。   回宿舍爬到床上躺尸,直挺挺抻着骨头不想动,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发呆。江舸最后纠结完了,终于还是给邹放发了条消息:   【论在我的大学意外遇见昔日暗恋对象该咋整?急,在线等。】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江舸觉得自己还没数完几秒钟,手机一阵哇哇乱叫,吓得她差点从床上滚下去。一看来电显示,卧槽,邹放?她直接吓得一个电话打过来了?哈哈哈,还没她自己淡定呢!   “喂,你好~”   “你好个头啊你好!你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世界这么大凭什么老让你碰见他啊?孽缘啊这是?”   “我……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江舸一五一十把碰见顾庭轩的全过程讲了一讲。   “我觉得,前世你和顾庭轩绝对擦肩而过擦得肩膀都肿了,才能换来如今这样阴魂不散。”   “哇呀呀你怎么说人呢?啊?啥叫阴魂不散?他好端端的我好端端的只是就这么没打一声招呼又碰一块了而已……”   “你说得倒是简单。但是你告诉我,你今后想怎么样?想死灰复燃?破镜重圆?重修旧好?鸳梦重温?”   “邹——放——”   第一江舸自认自己这坨灰已经快烧干净了,暂时还点不起来;第二,她从来就没和顾庭轩有过一面“镜子”,哪门子破镜重圆呢?其三,所谓的鸳梦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人家正主儿老婆还好端端他身边杵着呢,重温,重温个球。   “你放心吧,他现在对我来说就是校友,唯恐避之不及的偶尔叙叙旧不能常聊的那种,满意了吧?”   邹放沉默了一秒钟。   “阿舸,我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有点粗放,但是有一点你得信,我可是解救无数伤情少女的知心大哥哥……不,大姐姐。”   “……好。”   “现在我就是认为,你离他越远越好,越远越没有危险,你看大学校园这么大,你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处心积虑想跟他顺路想跟他碰面,想躲开他很容易。总之我作为你的基友,我有责任保护你的身心安全。你还得陪我打游戏呢,你说万一你伤情了绝望了跳个楼上个吊什么的,我一个人怎么活?啊呸,呸呸呸……”   “哈哈,好啦放放,我晓得啦,谢谢你呀。我会记得的。”   “别叫我放放!我都没气概了!”   “好好好,我的邹女王。”   ……   江舸在微博朦朦胧胧地写:我觉得自己要崩溃,缘分说走就走,机缘又说来就来,可是说实话,我不想再抓住这个机缘了,我还是看着它渐行渐远比较好。   发出去之后她看到宋晴在底下评论:“你又怎么啦伤春悲秋的?”   很快施诺也跟了一句:“最近是不是又激素水平不稳定了?”同桌就是同桌,还这个风格。   洛一筱:“多喝热水。”   陈鉴清:“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好啦。”   江舸内心OS:这是个真踏马强大的朋友圈啊。   光棍节很快到了,不过身为光棍的痛苦已经被双十一购物狂欢的喜悦给冲刷得差不多了。江舸却没买什么太多的东西,就是清空了购物车里几件早己看好了的游戏周边还有手办。整个323宿舍四个人,只有江舸一个人沉迷于二次元的世界不可自拔。   当晚快零点的时候,江舸发了一条动态:“我静静看你们剁胳膊,必要的时候我这还有把水果刀,挺快的。”   手机一震动。   顾庭轩:【还没睡?】   江舸虎躯一震……   江舸:【嗯……刚解决完双十一的订单……】   顾庭轩:【哈,我也是,我狠心买了一个数位板。】   江舸:【专业人才……】   对话到这里,江舸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晚安了,可是看着他的头像,是他自己亲手画的一个奇怪的图案,高一的时候似乎就是这个……不对啊,高二明明换了情侣头像的……想到他们出双入对,她莫名一股邪火出来,可是又没大有胆量刺挠一下,只能隐晦地说两句——   江舸:【我买的这些可是给我自己的光棍节礼物。】   顾庭轩:【哦?那我的也差不多了。】   啥玩意儿?   神仙眷侣的男主角先生,害得本姑娘一口老血喷在A中校园里差点伤情伤得七窍生烟的男神先生,你告诉我——差不多了?   江舸:【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明明是要虐单身狗的……你这样说子琳要来挠你了。】   顾庭轩在网络那端静默了半分钟。   顾庭轩:【我其实并不知道谭子琳去哪了。】   江舸目瞪口呆。这句话什么意思?这不就代表着……不会吧!   顾庭轩:【我已经和她分了挺久的了。】   江舸:……   什么是天意弄人?什么是人生如戏?如今她可算是领略到了。    ☆、大冒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是古时候柔肠寸断的爱情。   君爱我失恋,我愈君分手。这是江舸现在面临的尴尬局面。   面对他的这一句话,江舸第一个反应是她在他面前说话可以大胆点了,第二个反应是……没有反应。这么久了,高三以来近一年的时间,她给自己的心理建设取得了相当优异的成果,面对他虽然有些局促,可是到底是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其实……分了就分了,她觉得分了也正常不分更正常,不管人家分不分,反正都没她什么事。曾经的刻骨铭心,她倒是想忘,忘不掉确实没办法。可是就算忘不掉,也不能再重新追他一回吧?给她一万个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啊。   江舸手指悬在屏幕上面,不知道打出个什么字好。最后还是加了一句,“抱歉。”   【没事。】   【很晚了,抢完货就睡吧,晚安。】江舸只能这样匆忙结束对话,退出聊天界面,按掉手机屏幕。   丫的,这让她再见了他说什么啊。   “明天专业课查课,完了,逃不成了。”舍友沈丛安抚摸着鼓鼓的肚皮横在床上。   “别忘了你的期中论文还没交。”韩苑秋依然在对着镜子描自己的眉毛。   沈丛安:“啊啊啊!韩大佬!你不要每次都戳我痛处!”   张菡萏和江舸偷偷摸摸在底下笑。   “床底下那两个!再笑爸爸就要放核弹了!一级臭的!要不要!”   江舸、菡萏瞬间噤声。   韩苑秋终于解决完眉毛,把镜子“啪”地一摆,回过头来神采飞扬道:“我说,咱们宿舍可好久没有出去玩了呀。上次吃火锅还是十月初呢。”   “这么一说确实……”张菡萏舔了舔嘴唇。   四个人一碰头,商量商量,决定组织一个小型野餐,出门去晒晒太阳。韩苑秋把自己的床单扒了下来,江舸带上几个坐垫,张菡萏屁颠屁颠去买吃的了。最有趣的是沈丛安,她居然大老远的从自己家把扑克牌带来了。于是装备齐全,一行人浩浩荡荡爬上学校北面的小山坡——那儿有学校的一个新建的小足球场,人造草坪,舒服又平整。正午的阳光正好,暖洋洋的,像小狐裘一样柔柔披在身上,惬意极了。   四个人一头栽倒在床单上,望天的望天,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韩苑秋洗牌,张菡萏嘎吱嘎吱开始吃薯片。江舸拿出手机自拍自己的大长腿被全宿舍嫌弃,沈丛安在床单上打滚被韩苑秋一个爆栗弹得惨叫。   时光有情,岁月静好。   “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这一局牌谁输了谁来,怎样。”韩苑秋洗好牌,放在床单上一抹。   “成成成,玩不起的不行啊。来来来,好久没这么有兴致了。”沈丛安嘚瑟地摩拳擦掌。   江舸没有异议,伸肘子捅了还在大吃特吃的张菡萏一下:“摸牌啦。”   几个人晒着太阳摸着牌,沈丛安一时舒心得都哼起小曲儿了。江舸好久没打过牌了,手忙脚乱地整理着顺序。   与此同时,小足球场的入口处。   “这几个女生可真会玩儿啊。”彭健生抱着足球盯着里面摸着牌的几个人,“服了,我是真服了。”   顾庭轩迈上台阶往那边望去,“会玩的人不少。”看清楚之后倒是愣了一下,“是她?”   “哟,你认识?”彭健生来了兴致。   “嗯,我同学。上面还有一个场。”   “够咱们踢的了,本来以为可能有别的院占了场地,现在没事儿了。走吧,把老钱喊过来,这孩子沉迷设计不可自拔了。”   一会儿功夫舍友已经走了两个了,留下江舸和张菡萏大眼瞪小眼。张菡萏颤颤巍巍出了一张2,然后抬头盯着江舸眨巴眼。   江舸脑回路在这一瞬间可能是短路给烧了,她“哈哈”一声,然后说:“那我出个3吧。”说着还把一张3拍在了地上。   ……   沈丛安:“……”   张菡萏:“……”   韩苑秋最先憋不住,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手脚乱扑腾:“哈哈哈哈哈哈卧槽哈哈哈哈哈我出个3吧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丛安的笑紧跟着就起来了:“卧槽你神了我的大江,你牛bility,我告诉你这个梗我可以玩儿一年卧槽……”   张菡萏舔舔沾了薯片渣的嘴唇,呲牙咧嘴道:“大江,你有点萌呀嘿嘿嘿……”   “哈哈哈——我的江啊你知道不知道3最小2最大……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说不出话来了……你真可爱啊我的妈呀哈哈哈……”   江舸恼羞成怒:“都给老子住嘴!不许笑!再笑打人了!”   “好可爱哈哈哈……”   张菡萏扔出手里最后一张K:“不好意思,我赢啦。”   江舸:“……”   韩苑秋:“哈哈哈哈哈哈准备接受神的惩罚吧!!!好开心啊吼吼吼吼……”   “不许哈哈哈哈!老子揍翻你!”   “年度新梗,‘我出个3吧’哈哈哈哈哈……”   江舸:“……”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大冒险。”   沈丛安和韩苑秋俩人贼眉鼠目对着整个足球场搜寻一阵,看到那边场地几个不知哪个学院的男生在踢球,似乎人不全,几个人正无聊地对着墙花式踢球。   韩苑秋计上心来:“你,在那些男生里面选一个,给他一个拥抱。”   江舸:“……”   “哈哈哈哈好好好就这样了就这样了非常好!”沈丛安唯恐天下不乱,拍着手瞎扑腾。   张菡萏露出“还好我没输”的恐惧表情。   “去啊去啊,愿赌服输啊。”   江舸:“你们狠……”她慢慢地站起来,拖着脚步走过去,老远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卧槽?这就巧了,她和顾庭轩身上安了磁石吗?撞鬼了?怎么成天见啊?   不过今天……还好他在,还算个熟人,大概能救她一命吧……这是江舸遇见顾庭轩以来第一次对于他的出现有了惊喜。   她硬着头皮……冲着他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假期大概能结文,到时候说不定要告别了呢,做一事成一事,我会给我的小说一个完美的结局。 ☆、突然靠近   顾庭轩略微诧异地看着江舸一步步走到他跟前。   “哟喂!这不是那天食堂里……”彭健生惊呼一声,话没说完,很快识相地闭嘴。   江舸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脚下磨磨蹭蹭挪过去,在他跟前站定。   “那个……顾庭轩。”江舸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压到最低,语速极快,“看在咱俩同学一场的份上麻烦你帮我个忙救我一命,就是一大冒险,回头我再给你赔罪。”   顾庭轩有点明白了:“哦?那我要怎么帮你?”语气里稍微带了一点点好奇。   “……”江舸闭了闭眼睛,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他。脸蛋,瞬间红透。   “好哦!!!哇哈哈哈……”远远的那边几个无良舍友笑得前仰后合,不停地鼓掌叫好。江舸心里恨她们已经恨得想手撕舍友了……   “卧槽来!”彭健生亲眼目睹这一过程,跟点燃了信子的炮仗似的马上就炸了,“这姑娘有点剽悍啊卧槽?”   身边其他几个男生都已经停下了脚下踢球的动作,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钱铭宇刚刚赶到足球场就看到这一幕,吓得眼镜都快掉了。   连两秒钟可能都不到,江舸就匆匆想要撤退,松开胳膊,想要赶紧让自己从这个窘迫的场面里脱离开。谁知道,她往后退的时候,居然感觉到他的手,松松环着她的腰。   他居然给了她回应!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痴狂了,这怎么可能呢,对于顾庭轩而言,她从来都是一个不亲不疏的朋友……   她下意识地去看他的手。他的手没有垂在身体两侧,他确实松松地回抱了她一下,在她后退之后,也无声无息地收了回来。   她这一瞬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满心满眼都是懵然,浑身上下都是无措。   “大江你太棒啦!”沈丛安把手圈成个圈儿朝这边大喊,这才让江舸缓过神来,转身拼了命地跑掉了。   “我说庭轩啊。”彭健生上上下下审视着顾庭轩,“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可得第一个跟哥们儿说啊,你这美院一枝花,蝴蝶绕着你飞的到处都是,刚才那只,我看你反应——不太对啊?”   “你想什么呢?那是我高中同学,同班同学。行了踢球吧。”   彭健生:“不对,很不对,非常不对。”   钱铭宇一脸茫然地走到两人身边:“什么情况?什么剧情?”被顾庭轩拍拍肩膀,拉走了。   “没看出来啊我的大江,关键时刻那胆量那气概还真不是盖的啊……”韩苑秋洗漱完了横在床上,一边玩手机还一边逗江舸,这一个镜头已经反反复复在舍友嘴里慢速重现了无数次了……从刚开始的羞恼到现在的全然麻木,江舸坐在床下凳子上,无动于衷。   想了想,还是完完整整给顾庭轩解释清楚的好。   江舸:【在吗?】   顾庭轩:【嗯,怎么?】   江舸:【今天的事……不好意思,给你道个歉,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然后我输了……】   顾庭轩:【没什么,我猜到了。】   江舸内心OS:猜到了你丫也不要这么配合啊……   江舸:【不管怎么样都对不住了,抱歉,你别放在心上。】   顾庭轩:【不用,我没怎么在意这个。】   江舸:【那实在谢谢你了……】   等了一会儿,江舸以为他不会再回复的时候,他说:【如果你想表达谢意的话,不如也帮我个忙吧。】   这下江舸来精神了,毕竟这样还回去,就扯平了:【你说你说!义不容辞。】   顾庭轩:【是这样,我们有一个期中作业,要求是创作一幅画配上一段适合画作内容的文字。我知道你在文学院,一向是文采棒的,而且高中那时候你就写书法写得很好,不如你帮我配一段文字吧。】   这个啊,听起来挺容易的,还能督促自己练练字。江舸马上回复:【没问题。你把你的画先拍下来发给我,我想好了给你写。】   顾庭轩:【这回我要谢谢你了。】   ……   画儿发过来,是一幅水彩,却画出了水墨的意蕴。画中山水朦胧,有一亭台伫立其间,匾额上是四个大字“清静无为”,两边垂下的对联似乎被风霜侵袭看不清字迹。他的画笔如有神助,入木三分,一如两年多前义卖时收下的那张画儿……   坏了,那张画儿放在哪里了来着?租的房子到期之后搬家,搬家之后……江舸思绪越飘越远,却总是想不起来把那幅画放在什么地方了,一时有些紧张,可千万别弄丢了啊,和他的缘分已难再续,可这是唯一的纪念啊……   把注意力硬生生扯回来,江舸看到亭子里有一个身着牛仔的少女,披着长发,斜挎着背包,正倚着亭台里老朽的木柱子,欣赏手里一卷书画。古时与现代、历史与现实的剧烈冲击产生了别样的美感——不是身着曳地长裙腰如约素的古装女子,而是一个灵气活现的现代少女,这让整幅画蓦然生动了起来。   江舸:【对你的画,我没话说了。】   顾庭轩:【哈哈,谢谢。有劳了。】   江舸自去思索配图的文字了,顾庭轩在这边关闭了聊天窗口,想起来很久没逛逛微博了,于是打开APP,关注的内容跃入眼中。   “我觉得自己要崩溃,缘分说走就走,机缘又说来就来,可是说实话,我不想再抓住这个机缘了,我还是看着它渐行渐远比较好。”   发布人——断弦。   顾庭轩的手指停在屏幕上,他的目光一遍一遍扫过这一段文字,很久以后,他笑了一下。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不是苦笑,退出应用程序,重新打开和江舸的对话窗口,那边是一片沉寂。   其实打从再遇见她开始,事情就有点脱离他曾经以为的掌控,有点超乎当年的自己的想象。   【我想好了!】手机一震动,顾庭轩回神,看着那边的女孩儿心情好极了似的给他一条条的发消息:   【我觉得你这个构思很棒啊,有古今的冲突也有融合,你的山水画得也很有意境。】   【我就给你想了一小段,你看看是不是合适,如果你不是这个意思的话,我再改改。】   【我给你放上来了:远赴青山寻古意,浮生静,喧嚣尽;尘心遥送云霞去,行者寥,我独笑。】   顾庭轩看着这一段话,看了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我是勤奋的小蜜蜂。。。 ☆、回避的心思   江舸看到她的微博下面有“长风与共”的点赞。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关注她,莫名其妙的赞和评论,奇怪。打开关注人界面,显示他居然是微博搜索关注她的……莫非是熟人?不能啊,还能有谁知道她的微博ID?   想不通的事情先不想了。江舸给顾庭轩配的文字得到了他的连连称赞,他说再给画儿润色一下,就拿过来让她写上那一段文字。   “你练了这么多年画画,写两个字应该不在话下吧。”江舸其实还是不太想见他。   “我高中那时候写字就不是很好看,况且我也确实没有练过书法。”   江舸只能屈服:“……成吧。”   舍友们还在讨论下午的“野餐”,话题又不约而同转到江舸身上:“我说大江啊,那个男的看着颜值不低啊?你要不要考虑干脆勾搭一下?”韩苑秋挤眉弄眼,声音都飘了。   “一票否决。”江舸冷冷道。   韩苑秋:“哎呀不要这么冷漠嘛。”   “再否决。”   韩苑秋:“……”   江舸有点浑浑噩噩的,走路都不知道看脚下,差点踩到校园里闲逛的猫,害得它吱哇一声蹦得老远。进了教室,江舸目不斜视地找了个座位,又目不斜视地坐下。等抬头看黑板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啥玩意儿?整个黑板都是还没来得及擦的数学公式,挤得满满当当让人眼花缭乱。有几个模样熟悉的,江舸还隐约记得——比如高中曾经补充过的洛必达法则。   这这这,这不太对劲啊?她一侧头,嚯,身边这小伙子挺帅的,再一仔细想,卧槽不对!中文班哪来这么多男生?!哪来这么帅的男生?!她一个激灵,赶紧扫视教室一圈。果然,一个她的同班同学都没有。   “同学,你是来蹭课的嘛?”旁边的男生把脑袋伸过来,有点不太好意思地问,声音轻轻的,很好听。   “呃……这是数学院的教室吗?”   “是啊!”   “……”   “你不会——走错教……”   “啊不好意思!”江舸一下子站起来,吸引了全班的目光,她自己也是一愣,急忙缩小音量对旁边的男生道了一声抱歉,拿起包飞快地冲了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数学院教授走进屋来,他冷冷地皱着眉头看向她:“你干什么去?”   江舸点头哈腰:“抱歉老师我走错教室了。”说完她掉头就跑,一边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教室的门牌号。   她回头这个动作正好被那男生看见,他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半晌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下课之后江舸坐在校内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景物慢悠悠移动着,一边想,自己这是魔怔了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起来一看,江舸傻住了。郑涛……郑涛!   郑涛:【好久没回你消息,不好意思啊。】   江舸:【四五天了你都没理我,干嘛去了大忙人?】   自从郑涛转学走了之后,江舸每周末回家和朋友聊天的时候都会找到郑涛,问问他那边天气怎么样,吃的什么,学习累不累。高考结束之后,因为各忙各的,杂事又多,江舸和郑涛就很少再聊些什么了,慢慢的就像其他的联系人那样,只是有个联系方式,对方在做什么,都不太清楚。直到前些天,江舸忽然想起他,不能就这么断了联系,于是重新又开始和他聊聊天问个好,慢慢的恢复以往的关心。   郑涛:【上次时间太紧了,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当兵了。】   江舸:【……】   郑涛:【我就知道你不敢相信。】   江舸:【卧槽?你再说一遍?郑涛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是说你要回去高考的吗?】   郑涛:【一言难尽。】   江舸:【成吧,我知道了,今天周五,你的手机发下来了是吧?】   郑涛:【你还是这么聪明。】   江舸:【谢谢夸奖!你在哪当兵?解放军?武警?特种兵?……】   郑涛:【消防。我在I市龙口区这。】   江舸:【卧槽!!!你说你在哪?你在I市?真的?我在Y大,I市历阳区……】   郑涛:【……】   江舸:【……】   两个人沉默了半分钟,郑涛终于颤抖着手发来一句:【你等着,我要去找你蹭饭。】   江舸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刷地下来了。   两个人聊了很多,从高三毕业之后同学们各自去的大学聊到I市的风水景色各路小吃,聊到郑涛从事的消防员工作,三个小时过去了,江舸浑然不觉。   【我要集合晚训了,我是战斗员,不出警的时候天天要训练的。】郑涛发来这一句,江舸叹了一声:【你去吧,注意别伤着。】   【能伤着啥?都习惯了。】   盯着手机一直盯到它自己把屏幕灭了,江舸怔怔的,坐在桌子前发呆。世事无常,兜兜转转,还能遇见老同学,这恐怕不是一般的缘分。真是,有点梦幻,有点开心啊。   “走了,去食堂吃饭了,都六点钟了。再不吃晚上积食胖死你。”韩苑秋把江舸扯起来,“最近怎么神神道道的,干啥都心不在焉,艳遇了?我可得好好逼逼你把事儿讲出来。”   江舸搅动着碗里的粥又是一言不发。沈丛安朝着韩苑秋使了个眼色,又对着江舸努努嘴。   张菡萏却第一个没憋住:“大江你最近怎么了?”   “……什么?”江舸回神,又傻了一下,“没怎么没怎么,我能怎么啊?”   “噫,不正常!”沈丛安吸溜一口鸡汤。   韩苑秋咳嗽一声:“算了我来问吧,你现在……有喜欢的人没?”   “没有。”   “这么干脆啊?”   “现在没有。本来就是没有。”   “噫?现在没有!那以前是不是有啊!”沈丛安准确捕捉到重点。   “……”   张菡萏:“她都这样了,很明显嘛。”   “对啊大江,你还没把你的故事跟我们讲讲呢。”   江舸有点倦意:“没什么好讲的。”   “这就没劲儿了啊!”韩苑秋直来直去的性子总是掩饰不住,“你连之前那个也不能讲讲吗?你是不是放弃了?我们怎么看你都像是有故事的人。”   江舸满心都是疲累,不想应答。   “你这人真没劲。”韩苑秋嘀咕了一句。沈丛安赶紧拿胳膊肘捅她一下,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我没劲,我是挺没劲的。”江舸有一点生气,“已经过去了的为什么还要再问?我是有过曾经,但是那个我所谓喜欢过的人我已经不准备再接近他了,伤够了心受够了罪我还上赶着去干什么?”她站起来端走盘子,留下一句:“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韩苑秋:“……”她怔然没来得及反应,这时候却看见江舸空了的座位后面,站着一个男生。他手里也端着菜盘子,一言不发,静静看着江舸快步离去的背影。   这个男生……好眼熟啊。   “啊!”张菡萏惊呼一声,“是真心话大冒险那天……”被沈丛安又是一肘子,消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 ☆、三度相逢   江舸胸膛里无名火一股一股的往上冒。她恼怒自己不争气,时至今日,和他再扯上关系,她仍然会紧张无措,仍会心律不齐。她已经在他身上品味到了那么酸涩的辛苦,何必呢,再在意何必呢?   以往的江舸在老乡群里是最蹦跶的,时不常的起一波队形、带一波节奏,迎来送往,挑起话题煽动气氛,都是她的长项。可是近两天,就算有人叫她她也没心情搭理。这一帮或日渐熟悉或素未谋面的小伙伴们纷纷感觉出来这位“群柱子”是有心事了。   群里的唐和光同样来自于J市A中,是江舸的校友。她们因为偶然的几句话而相识,慢慢的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毕竟来自于同一个城市同一所学校,很多共同语言让她们交流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和光私戳江舸:【心情不好的话,现在下来走走吧。天气挺好的。】   江舸看了看手机,静默了一会儿,回了一句:【好。】   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就顺着校园里的湖一圈一圈绕着,感受初冬稍显柔和的凉意。远远的,校内中央大广场上摇摆的灯光和极富节奏感的音乐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正是黄昏,天际镶了金边,温柔的颜色软化了江舸冷然的目光。   “那是什么?”她轻问。   “呃,听说……咱们学校最近要举办一个校际轮滑比赛,就在广场上,场地已经布置好了。要不咱们现在去瞧瞧?”   “嗯。”   两个人缓步走过去,舞台的轮廓渐渐清晰。灯影斑驳,光怪陆离,音乐敲击在人心上,奏起了鼓点。Y大准备参加比赛的学生仗着主办方的场地优势正在练习,一个接着一个脚下生风,错眼之间就窜了出去,旋转、腾挪、飞跃、刹车。   “好帅啊……”唐和光在江舸边上忍不住发出感叹来。她突然看见一个人径直朝这边滑过来,回头看一看,周围都没人啊,这人要干嘛?   “江舸,你怎么在这?”   倒霉……又碰见他。   “我出来转转,没啥事。你也参加这个比赛?”   唐和光吸了一口气,他俩认识?   顾庭轩对着江舸点点头,微笑一下:“我其实是高三暑假才刚学的轮滑。”   “那你确实厉害,加油啊,A中指望你争气呢。”江舸知道自己的语气很寒暄,很敷衍。   “A中?”唐和光插话,“我是A中9班的,帅哥,你是我们校友?”   “嗯。”顾庭轩这才侧头看她,“我和江舸是一个班的。”   江舸:“……”谁说我和你一个班?瞎说什么?早就分道扬镳了好吗?她忍着没出声,看着唐和光热情地与顾庭轩攀谈。   一阵风抚摸过脸颊,随即“啪”的清脆一声,似乎是金属落地的动静。江舸看去,是另外一个男生,刚刚滑过她身边,她蹲下来拾起地上的钥匙:“喂!那哥们!你的钥匙掉啦!”   男生也察觉不对,减速回身,朝着江舸喊了一声“好嘞谢谢!”就重新滑了回来。滑到近前的时候,江舸怔了一下,这人是不是见过?   “是你?”男生居然认出她来,一下子笑了,抱住手臂挑挑眉,“后来你的教室找着了没?”   “啊!”江舸窘了一下,是他!数学院那个小哥,她傻不愣登走进数学院教室碰见的那个人。   “这是?”顾庭轩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出言问道。   “我们……”江舸还没说什么,那男生先一步打断:“我们也是刚认识。我叫段汶,数学院的,咱们应该是同级。”   要不要这么自来熟……江舸轻咳了一声,“那什么,你们抓紧练吧,比赛一定要加油,我们接着转转去了。”说完拉着意犹未尽的唐和光就走。   后来唐和光在江舸面前使劲抗议——怎么你们班有个这么帅的家伙在学校,你都不知道拉出来溜溜巴拉巴拉巴拉……   江舸心说,你丫知道这个人以前是怎么溜我的吗?   再碰见段汶是在超市。她在货架前面挑选方便面,他在对面货架上往购物筐子里搬运啤酒。她抱着方便面转过货架拐角的时候正和他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的宿舍一个在10号楼一个在13号楼,顺路,江舸也不介意多一个“护花使者”,就和他一路走,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段汶是很热情的一个人,和她之前认识的那么多男生都不一样,他是有分寸的热情,有分寸的收敛,很会察言观色,虽然才不过见了三面,他却有本事让气氛一直不冷场。在这个方面,江舸甘拜下风。   “你是哪儿人啊?”江舸问。   “Q市人,挺远的吧。”他笑了一下,“你呢?”   “J市,也不近。”   “哦!那个号称‘北方的江南’的城市,我没去过。要是我去玩,你给我当导游啊?”   江舸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承受他的热情,顿了几秒,点头:“好,你来,我就给你带路。”   段汶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五官熠熠生辉,眼光水漉漉的,引人心生好感。   “你小时候是不是有人给你起外号——短文?”熟悉起来之后江舸也不端什么架子。两个人嬉嬉笑笑的到了宿舍楼底下告别,江舸一转身,嗬,舍友韩苑秋。   “这个人是谁呀~”她背着手绕着江舸转圈圈,“聊得这么开心,你别告诉我他是你的什么弟弟……”   江舸推开她大步流星走进了宿舍楼。   韩苑秋:“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啊你?没回答我问题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多脑子有点乱,有一点点卡文,字数稍微少了一点,么么哒大家~ ☆、温柔的乌龙   A中的校友聚会如期举行。聚会的召集者和唐和光同专业,都学的是市场营销。他把聚餐的地点选在了校外的餐馆。   江舸很少在意自己穿得怎样、是不是时尚体面,她喜欢的风格就是长风衣搭靴子,称得身材更加修长。   聚会这天风有点凉,毕竟冬的味道渐渐深浓了,天一日日的冷下来,江舸刚出门就瑟缩了一下,自己穿的似乎有点少。   除了唐和光以及顾庭轩,其他的人她都不认识,顶多是眼熟而已。素昧平生,因为都毕业于同一所学校而牵连在一起。这种感觉说起来也挺神奇的。   江舸对于熟悉的人是闹腾逗趣乐此不疲,可是面对全然不认识的人,她又是拘谨多一点。她常常自己笑话自己人格分裂,可是又无可奈何。   “你是在本校吧,我记得好像见过你。”   “对对对,咱们不都文科班的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   “还记得老郭那个闪瞎眼的光头嘛哈哈哈哈……”   “唉,必须记得啊。可惜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老师了。”   “得了你看又开始伤感了,没事儿,在Y大好好混,给A中争脸面。”   校友里面有的是自来熟的,人大家把气氛烘得热乎乎的,一个个回忆起往昔来,唉声叹气唏嘘不已,再聊多了,怕是要潸然泪下了。   江舸坐下的时候左边是唐和光,右面空着两个位置。顾庭轩来得晚,进了包间直接坐在江舸身边,连想都没想。   是啊,他可能也不认识几个人吧……江舸刚这么想,忽然对面有个男生招呼他:“哎呦喂我的庭轩哥,好久不见啊。”   顾庭轩微笑着点头:“高三之后就没怎么见了。”正巧转盘上的热水壶转到顾庭轩右手边,他站起来拿起水壶,左手握住江舸的杯子。   江舸:“哎不用我自己……”   顾庭轩已经从容不迫地给她倒满了一茶杯的热水。   “呃,谢谢。”   “没事。”他给自己倒满,又拿过左右两边同学的杯子,一一斟好。   江舸舒了口气,一抬头对面那个男生正挤眉弄眼地看着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大概被人误会了。顿时她感觉自己如芒刺在背,针毡在座……唐和光正在和同学聊高中老师的经典掌故,没顾得上这边的动静。还好还好,和光要是也误会了,那就麻烦了。   一顿饭江舸只和几个眼熟的同学搭了搭话,其他时间几乎都是在与和光和顾庭轩低声交流。结束的时候,江舸倒是吃得肚子溜圆,也算没白来这一回。   出了餐馆的门,一阵凉风吹过来,江舸这才感觉自己肚子有一点不舒服。可能是吃多了吧,她也没在意,跟着大部队往校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跟唐和光开开玩笑,跟顾庭轩寒暄一下,可是肚子的不适越来越严重,一阵一阵的疼痛,让她冷汗都冒出来了。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渐渐落后,顾庭轩却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的:“你怎么了?”   “我……我没啥事……可能受凉了吧。”她的声音都有一点虚弱。想了想,她平常也无病无灾的都挺健康,这到底是咋回事?算一算日子……坏了。正是例假的点儿,可她今天穿衣单薄不说,席间还喝了不少冷饮……完了完了,虽然她平时不痛经,可是像今天这么作,这回不疼才怪。   “阿舸!”唐和光惊呼一声,“你这是咋啦?肚子疼吗?”这么一嗓门,前面的同学都听见了,纷纷回头,表达各自关心。   她想说没事,可是一阵疼痛袭来,她没力气开口说话,捂着肚子蹲下身去。顾庭轩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沉默两秒,说:“别蹲着,赶紧回宿舍休息。外面太冷,再受凉更严重。”   “……”江舸在这种时候却突然想笑。期待了那么久的关心和在意,这时候再感觉到,却只剩麻木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对顾庭轩的关心这么抵触,可能是曾经强求过然而未果,让她心里留下芥蒂了吧。   “我扶你。”顾庭轩伸手扶住江舸的胳膊。   “……!”唐和光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哦哦!我也来我也来,走走,我们赶紧回宿舍。”   江舸看到那个刚刚对着她挤眉弄眼的男生笑得一脸的意味深长。   顾庭轩和唐和光把江舸送到了宿舍楼底下。   江舸这天疼了一夜,用了张菡萏的热水袋捂着才勉强睡着。第二天上午没课,江舸窝在床上,头埋在被子里。舍友去图书馆的去图书馆,赴约的赴约,江舸一个人在宿舍,安安静静的,却浑身难受。   午饭她是不能出去吃了……订外卖又得下楼拿。江舸闭着眼摸到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   “喂,安安,你从食堂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饭回来吧……能有烧茄子最好,要米饭。我难受不想出门了……”   信号那端的人沉默了几秒。江舸还没来得及觉出什么不对,忽然那人低低应了一声:“好。”声音清澈好听。   卧槽?   江舸急忙把手机拿远了一看,丫的,怎么是顾庭轩……打的还是那个J市的老号码。   “不……不好意思顾庭轩我打错电话了,对不起对不起,不麻烦你,我挂了——”还没等她说完,顾庭轩打断:“我现在在食堂。”   “……”江舸咽了口唾沫,“我舍友应该也在食堂,我让她给我带就好……”   “没事。对了,你身体还不舒服?要紧吗?”   “不不不我不要紧,不要紧……”   “好,那你稍等一会儿。”   江舸:“……”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江舸感觉自己被人抽了魂魄,只剩下一滩碎得毫无骨骼的躯壳。   过了大约有二十分钟,江舸不知道这个二十分钟她是怎么熬过来的——紧张,无措,不敢置信……交错在一起,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是隔壁班的何霞推开323宿舍的门,手里提着几个袋子,一脸暧昧的笑:“大江,难为人家了大老远的给你买了饭送过来,直达宿舍呦!脱单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男朋友这么帅,这可必须得请我们吃饭喽……”   “……你别胡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那就是准男朋友喽?”   江舸:“……”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忍不住就要快进感情进度了怎么破! ☆、我不认为我应该放它走   江舸盯着何霞送过来的东西,有点懵。他……他不仅买来了她想吃的饭菜,甚至还买来了暖宫贴……看着袋子里那一沓东西,江舸居然不敢摸,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幻觉了……可这一切又是千真万确。   没一会儿江舸收到了他的消息:【拿到了吗?】   江舸:【拿到了,谢谢谢谢!】   顾庭轩:【不用,多喝点热水,这几天休息休息。】   江舸:【嗯,好的。】想了想又跟了一句:【你的手机号怎么没换?还用的J市的?】   顾庭轩:【我的手机两个卡,怕老朋友有事找我,旧的号码依然在用。】   江舸:【哦……】   顾庭轩:【那你休息吧,再见。】   江舸:【嗯,好。】   手机屏幕被她掐灭了亮光,她手一甩,手机跌在床铺上。她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一直揉到炸毛,一边想,是不是她穿越到一个有BUG的单机游戏里了?是不是支线剧情不太对导致全剧情主线偏离?是不是应该把人生倒回去回炉重造?   ……   江舸抱着书看几个字出一会儿神,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书一扔,抱着座位上的靠垫望向窗外,发呆。   浓郁的可可味道让人心定神宁,古典音乐舒舒缓缓地波动。这是坐落在校园西南角的一家咖啡馆,四周有影影幢幢的小树林,建筑前面还淌着一条小河,清清的水流汩汩有声。这其实是一处看书学习极好的所在,环境幽静,少有人打扰。可要是人心神不稳那就没治了,比如江舸。   段汶推开咖啡馆的门,一眼看见那边卡座里窝着发怔的女孩,笑容缓缓勾起,他慢悠悠朝她走过去。   “想什么呢?”   江舸吓了一哆嗦:“哎呦,你属猫的吗?走路没声儿啊?”   段汶坐在她对面,扫一眼她手里的书——《娱乐至死》,这品味不低嘛。   “你在这看书?”   “我不看书还能干什么,看帅哥么?”   “哈哈!”段汶笑了,“欢迎来看我,你想看什么角度的?正面侧面?仰还是俯?”   江舸:“……”见过自信的,没见过这么自信的。   段汶去点单了,江舸看着他背影想,这人倒是悠闲,数学院马上期中考试,他还有功夫专门出来喝杯咖啡……果然是会享受的人呐。视线扫过旁边的桌子,江舸愣了一下,起身走过去把桌面上的留言册拿过来,一页一页的翻。   “阿鹏师哥我最喜欢你了!”   “求人先求己,早死早超生。”   “XXX你真是要恶心死我了,见面我都恶心得说不出话来,你知道就好了,以后离我远点。”   “希望这次期末可以一雪前耻!”   “前排撩个小姐姐!”“谁给你撩!你家有车有房么?事业单位的么?家里父母双亡么?”   ……   一股冲动从心底涌上来,止都止不住。江舸摸出来兜里的签字笔,叼着笔杆子,想了一会儿,终于落笔。漂亮的小楷从笔尖一个接一个流淌出来。   “哦豁,你这是写什么心愿呢?”   江舸的手一颤,一个笔画歪了出去。她匆匆忙忙合上书,瞪了段汶一眼:“你能不能下回过来的时候吱一声!”   “吱。”段汶笑嘻嘻的,右手执小勺搅动着咖啡。   “你点的什么?”   “卡布奇诺。”   “不加糖吗?”   “为什么要加糖?苦才是咖啡的真味。再说不是什么东西苦了就能加糖的。”   “……”江舸似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她哂笑一声,“是啊,比如命苦了吃多少糖都特么白搭。”   段汶一口咖啡差点没能咽下去:“噗哈哈……你真有意思。”   “段大哥谬赞了。”   江舸低头摆弄摆弄手里的留言册,又把它放回原处,摊开《娱乐至死》接着看了起来。段汶小口小口抿着咖啡,时不时抬眼打量打量江舸。   时间一分一秒摩挲而过。太阳已经偏西,是该吃饭的时候了。江舸收拾好背包起身,侧头瞥他一眼:“我有点饿,先走了,吃饭去。”说完还没等迈开步子,段汶喊住她。   “正巧我也饿了,不如一起?”   江舸想了想,半生不熟的,吃顿饭算得了什么?“成吧。”   她先走到咖啡店门口,推门要出去。寒风凛冽,咖啡馆门口挂了厚厚的挡风布帘子。正当她伸手去拨开帘子的时候,却突然听段汶在她身后低低道:“江舸,第四次了,这种缘分,我不认为我应该放它走。”   江舸忘记当时自己的心绪是怎样的了,可是这几天只要一个人静下来,满脑子都是他好听的嗓音,魔怔一样的重复这一句话。   “我不认为我应该放它走。”   “啊啊啊啊啊……”江舸拿头砸桌子,“岂有此理,啊啊啊……愁人啊……”   江舸给邹放发消息:【上不上游戏!约一波竞技场!贫道今儿心情不好需要发泄!】   邹放:【厉害了我的阿舸!难得啊难得!你等一会儿,我先把法理这一段背完。】   江舸:【啊哈哈心疼法学狗哈哈哈,对了,陆延峰学的也是法律哦!你俩什么时候PK一下?】   邹放:【我!拒!绝!期末法理上90我直播吃书!】   两个人在游戏里你来我往厮杀得无比痛快,江舸感觉跨越次元的快乐让她弥补了现实的痛苦……最后江舸按键盘按得手疼,把角色停在主城挂机,在YY频道和邹放聊天。   “我最近似乎红鸾星动了,怎么办?”   “尼玛你红鸾星动了整整一个高中,我说你什么了吗?”   “……”   “喂?小放,你在YY?”一个男生的声音突然进了频道,“又玩游戏了?”   ……卧槽,这人声音真好听啊……低沉磁性,男神音啊!   “啊!那个……我……”邹放居然有点乱了阵脚的感觉,江舸双目圆睁——嗯?有料!有八卦!   “呵。”男生笑了一下,“少玩点游戏,器乐部的任务还没完成呢,你的谱子背好了吗?”   “我,我背了,真的!”邹放说话已经磕磕绊绊的了。   “咳咳,我说两句……”江舸小声插话,“帅哥,你是哪位?”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们过年好哇!昨晚除夕过年啦没空码字~终于出现了的男配,以及,好久没拉出来遛遛的陆延峰…… ☆、风流债   那边的男生笑起来,声音好听得让江舸骨头一酥:“我是她的……”   “那啥,他就是我一哥们。走走走别打扰我和我姐妹打游戏一边去一边去!”邹放似乎炸毛了,嘴里像是开了机关枪似的突突着说话,硬是把男生的话给打断了。   “那个……”江舸抓住麦克风,声音弱弱又有点好笑地插嘴,“哥们?”   “好了我不吵你了,把谱子背好,晚上记得来练琴。”男生识相道,末了还叮嘱一句,“少玩游戏,伤神。”   江舸:“……”   邹放:“……咳咳,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江舸在男生关麦之前喊了一句:“小哥哥带我们上十二段啊!”   邹放在YY那头龇牙咧嘴:“你丫给我闭嘴……”   后来江舸不管怎么拷问,这姑娘硬是不说这个男生是谁,江舸也就暂时偃旗息鼓。反正真相怎样,总会水落石出的。   宿舍里其他三个人看综艺节目看得嘎嘎直叫,江舸无所事事,趴在桌子上愣神。手机一震,是段汶:【今天来图书馆嘛?】   江舸:【啊,行啊,我可以的。】正好有事可做了。至于段汶……先这么着吧,既然她不敢确定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对的,那就先蒙混着过了这一关。   图书馆六楼。   顾庭轩顺着一个一个书架找着书,怀里已经抱了两本。他身边已经办好借书手续的彭健生吊儿郎当的倚着书架,一边轻声问:“一会儿上咖啡馆喝两杯?”   “嗯。”   “不是……我又忍不住了。”彭健生摸摸鼻子,赶紧压低不小心又放大了的声音,“咱们梅院花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了,你怎么还这么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你让我怎么做出有事人的模样?”   彭健生:“……”他深吸一口气,“你这就不对了啊,人家姑娘已经拉下脸来向你示好,你怎么着也得……”   “行了,回去再说,阅览室不是聊天的地方。”   彭健生:“……”   顾庭轩选好书,向电梯间走去,彭健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忽然他发现顾庭轩的脚步蓦地停住了。正纳罕间,只见电梯里走出一对男女,女孩身材纤瘦,裹着厚厚的围巾,长发黑亮亮的。男生抄着裤口袋,皮夹克牛仔裤,剑眉星目,也是一副好皮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女孩一下子怔住了:“顾……顾庭轩?”   “嗯。”彭健生看到自家兄弟颔首。   “她她她……啊!她是那天……”顾庭轩拍了他的胳膊一下,他识相地闭嘴。   “你就是顾庭轩啊。名字和人我这才对上号。”段汶走上前来微笑道,“你的轮滑比赛发挥不错。”   “谢谢,你也表现很好。”   “那……那我先去借书了,再见。”江舸匆忙躲开顾庭轩的视线,向阅览室跑去。   “有机会再见了。”段汶朝他点点头,跟上江舸的步子。   “……”彭健生看看那两个人又看看自家兄弟,咳嗽两声:“那个……庭轩啊,我怎么觉得那姑娘在躲你似的?……”   顾庭轩罕见地皱了眉:“不用你说。”语气微微有些发冰,彭健生抖了抖:“我不是有心的啊顾哥……”称呼立马就变了。   “顾哥你喝咖啡不加糖的吗?”彭健生一边撕开糖袋子一边问。   “加糖干什么?没有咖啡味了。”他抬眼看了看,“你想加糖我把我这袋给你。”   彭健生求之不得,一边加糖一边嘚瑟:“知我者顾哥也。”看到手边有一本留言册,一时兴起,翻开来看:“我好像忘带笔了,借你一支,我得在这写上我彭老大到此一游。”   “这些留言的人还真有趣啊哈哈。表白的骂街的撩妹的哭诉的,真精彩,啧啧啧。”   顾庭轩喝着咖啡看书,没想理他。   “这还有寻仇的,哎呦喂,有种上拳头啊,在这吱歪有什么卵用嘛?”   顾庭轩把书摊在桌面上,抿一口咖啡,淡淡道:“只有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些人才敢发狠。”   “呦……好有道理的样子。”   说完这话,彭健生沉默了一会儿。这一沉默,就是良久,久到顾庭轩以为他神经不对劲了,主动抬头看他。   “……顾庭轩,你真是惹了一身的风流债。”   “你说什么?”   彭健生难得没有挤眉弄眼没有捏着嗓子笑话他,只是把留言册倒转过来:“你自己看吧。”   【顾庭轩,我是放不下你,试过很多遍都不行,可是我已经可以做到远离你了,也可以做到即使你在我心里,我也能不在意了。谢谢你让我爱了三年,也许还多,一腔深情覆水难收。在这里写下几句,也许你能看到,也许你看不到,但是我想说的都说了,祝我们一切安好。】   “……”顾庭轩久久地看着这一段文字,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最后一个笔画斜着划了出去,可能是受到惊吓手抖了一下。   “……顾哥?”   “我想,我可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顾庭轩喃喃自语,彭健生没听清楚:“啥?你说啥?”   他不再理他,只是伸手抚摸着留言册上娟秀的字迹,似乎在想着什么。    ☆、契机   “文学院跟美术学院打辩论?”江舸停下手里的动作,“一个文绉绉的一个文艺巴拉的你让他们怎么吵得起来?”   “哎这你就想错了啊。”韩苑秋老神在在的,“你是没看上次文学院和体育学院的辩论赛,那叫一个精彩,最后说红了脸那边都差点和咱打起来……”   江舸:“是啊,你让拿墨水笔的去打拿画笔的,这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吧?”   韩苑秋:“……”   “不管这个,你去不去看比赛?”沈丛安横在床上问。   美术学院……想到某种可能性,她干脆地回绝了:“不,我不去了。”   “真没意思……安安,咱俩去。”   说是不去看辩论赛了,可是到底江舸没逃得过韩苑秋的魔爪。辩论赛比赛到一半,天阴呼啦啦的下雨了。韩苑秋沈丛安都没带伞,只能麻烦还在宿舍的江舸送一趟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公教楼底下,江舸到底还是碰见了不想见的人。   “Hello,顾庭轩。”   “你没来看辩论赛?今天是你们学院的。”顾庭轩看到江舸,没有一丝讶异。   “呃……我那个时间有事,就没去。”一边把伞递给蹦蹦跳跳跑来的舍友,江舸一边应对着顾庭轩的话题。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刚想撂下一句告别的,谁承想顾庭轩出声喊住她:“江舸。”   “……嗯?”   “你吃饭了吗?”   “啊?我没有呢。”   江舸一路懵着到了食堂,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跟过来的。想起来韩苑秋沈丛安两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混蛋,见了她和顾庭轩站在一块立马躲远十尺:“你们聊啊,你们聊!我们先撤了!”   可恶,面对阶级敌人居然一盘散沙不能同仇敌忾……   江舸现在面对顾庭轩真的是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看着他一如既往的面容,又会直犯恍惚——想起那一段荒谬又情深的往事,于是不忍让气氛一直冷场。   话题找了一个又一个,崩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江舸绝望了,不想再无谓的扑腾了,只好埋头吃,想着把这盘菜解决掉了,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道她不说话了,对面的人似乎酝酿好了,在她奋力解决碗里的米饭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你现在面对我,为什么有一点生疏了呢。我们认识好像很多年了吧。”   “……呃。”江舸差点噎住。是这个理儿,可是吧……你让我怎么说?   “没有……没有啊。”江舸尴尬地笑了笑,“其实咱们高中那时候也不算熟吧,可能就是点头之交?”   “点头之交……那现在呢。”   江舸:“……”为什么感觉他的语气很委婉很温柔,可是意思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呢?有点咄咄逼人是什么情况?   “现在,应该……相依为命?”江舸的声音小小的,很没有底气。   “哈哈,相依为命……这个词,我挺喜欢的。”   江舸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硬邦邦地转移话题:“寒假要不要回去看看A中?虽然这才十二月,可是我实在有点想念他们。”   “你这是在约我吗?”顾庭轩淡淡地咽下一口清水。   “……”江舸选择屏蔽顾庭轩偶尔的不正常现象,顿了顿接着说:“我同桌高二那时候说我放不下咱班,就是典型的没断奶。其实断奶不断奶不重要,关键是有人值得我牵挂……”说到兴头上,江舸并没有注意到顾庭轩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   “那么多老师同学,我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忘掉。现在更是……何况大学,离我想象的差了太远……”   后来顾庭轩送江舸到楼底下,江舸像是害怕似的直让他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告别之后匆匆忙忙跑回了宿舍。顾庭轩看着她的背影,默然无语。   “你又和谁聊天啊。”张菡萏一边吃着柚子一边盯着她看,江舸的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拨弄,聊得正带劲呢。   “啊?哦,一个理科生。”   “哎呦有情况啊!”张菡萏咋呼一声,“男的吧?帅哥吧?”   江舸在回答段汶的问题没听清楚她问的是什么,模糊答道:“差不多吧。”   “卧槽?……卧槽!出事了!大江要脱单了!”张菡萏嗷嚎的动静上可穿房顶,下可惊阎罗。   “啥?啥啥啥?停停停!”江舸把手机扔开,“你闭嘴行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刚扔开的手机没一会儿却自己响了。   “喂?”   “阿舸。”   “……段汶?!我刚才还在跟你聊天你怎么……”   “嘘。”他打断,“我想跟你说句话。”   “啊?你说。”   “我好想你啊,我现在空虚寂寞冷。”声音低低的,很好听。   卧槽?!   “段……段汶,你没出什么问题吧——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了!”话音刚落,那头一片哄笑声,酒杯碰酒杯的清脆响声,还有大老爷们喊叫的声音。果然,真心话大冒险?   “哈哈,你真聪明。那你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嘟嘟嘟……   江舸怔怔放下手机。他为什么给她打电话?为什么是她?……   让江舸伤脑筋的还有顾庭轩。他在动态里发了一句话,让江舸纳闷了好久:“给我一个契机。”   他要契机,呵,他还需要什么契机?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中……让我想想剩下的剧情怎么安排。 ☆、大雨滂沱时   这天再接到段汶的电话,让江舸觉得有点玄幻。信号对面的人说:“今天的月亮很大,下来走走吧。”   江舸懵逼:“你没喝醉吧?”   “下来转转吧……我心情不好,就当陪陪我……”   “……行吧。”江舸其实很不会拒绝人,听他那惨兮兮的语气就有点于心不忍……   段汶裹着棉衣自带的帽子,手藏在口袋里,棉衣上的绒毛儿洁白洁白的,在夜色里依旧醒目。   “你怎么心情不好了?”天一日比一日冷了,江舸手套口罩围巾齐齐上阵,说话的时候都呜呜的,听不太清楚。   “也没有怎么不好,就是想来走走,可能是青春期吧?”段汶笑了,江舸却气得差点一招项王击鼎把他轰出云霄之外:“青春期?你丫更年期吧!”   这一天白天下了点毛毛雨,地面湿滑阴冷,江舸觉得真是信错了人,匆匆走了两圈,她说:“差不多了,挺晚了,你散心也散够了吧?走了,回宿舍暖和去。”   段汶没说话。   江舸回头看他:“干嘛啊,傻了吗?”   “江舸。”段汶顿了一下,语气里有一点寂寥有一点受伤:“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块儿嘛?”   “我……”江舸扶额,完了,有理说不清了。“不是,天儿这么冷,回头别感冒了。”想了想又觉得好笑,平常这种话不都是男孩子说的吗?哎呦哈哈哈……   “就一圈,再走一圈吧。”   江舸挣扎,无果,遂妥协。   回宿舍的时候,段汶执意送佛送到西,江舸让他赶紧回去吧回去吧,他死活不肯走。江舸回天无力,和他一块儿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她像耗子躲猫似的往左右打量了一下,没熟人!嘿!赶紧回头冲段汶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拜拜!”   段汶静静站着,江舸的一举一动、神情每一秒的变化他都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嗯,拜拜。”江舸迈了两步,忽然又听他叫她:“阿舸。”   “嗯?”江舸感觉让他叫自己阿舸不太合适,可是自从某一天邹放打电话让他听见了,他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没事,你上楼吧。早点睡。”   莫名其妙……江舸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段汶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嘴角勾了一勾,说不清是苦笑,还是自嘲。   第二天又下雨了,而且很大。   江舸侧头暗搓搓看了一眼身边的男生,又哆哆嗦嗦地把头转了回来。她想不清楚是怎么到了现在这个情况的,头脑里“回忆”这个功能似乎已经崩溃,只剩下身边这个人,芝兰玉树,就像是好大一个感叹号,在提醒她现在的状况非同寻常。   她旁边是顾庭轩。   他们站在校园里的人工湖边,尚有绿意的垂柳在凄风苦雨中摇曳呻吟,江舸手里的伞被一股一股的风吹得歪斜。握着伞把的手已经冻僵,可是她居然没有察觉。   这是什么情况?约会?   哈哈,扯什么犊子呢。   雨毫无停歇的意思,偶尔一滴两滴飘洒到她的手脸上,冰冰的,很让人清醒。江舸很喜欢雨,从小就喜欢。这跟她性子或许有关系,她向来不喜欢蹦跶,为人除了热爱结交朋友之外也不是太热烈,平时在家也挺懒,不想参加的活动能推就推,这和她在人际交往方面的热情有了巨大的反差,因此也被宋嘉璇称为“江舸式人格分裂”。一般人喜欢艳阳天,她偏不,她尤其喜欢下雨天,淅淅沥沥的小雨是最好的,就算滂沱大雨,她也爱撑一把在雷公的疯狂击打中摇摇欲坠的伞,出门来走走。   比如今天。江舸一个人撑着伞出来溜达,裹了厚厚的羽绒服拿了手机就出门了,随性得很。这一片人工湖,学校凿得很有意趣——垂柳,栈桥,假山,奇石,木椅,石桌……除了西南角那个竹影幢幢的咖啡馆之外,江舸最喜欢的就是这里了——尤其是下雨的时候。   湖中水波粼粼,时有雨滴啄出涟漪,又被下一滴扰乱,一道纹一道纹,周而复始。江舸满腹喜悦,忍不住就想与人分享,就拍了湖畔雨景图,发到了动态上。   谁知道她很快看到了一个人的回复——   “你也在湖边?我去找你。”   留言人,顾庭轩。   怕什么,来什么。以往苦苦追寻他的脚步,他虽则没有避之不及,但也确实视若无物。如今苦苦躲避他的身影,却如跗骨之蛆,驱之不去。   这际遇真像是个笑话,说出来让人心酸又忍不住唾弃——你感叹这些,不过是因为你心里还有他。   哈哈哈,是啊,她敢不承认吗?她心里,他妈的就是有他啊!过了这么久依然有他啊!心里没有他怎么会这样斤斤计较,这样患得患失?心里没有他又怎么会四处躲避,如同丧家之犬?   只不过是因为害怕所有的深情再度冲破结界,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罢了。   顾庭轩颀长的身影在雨里向她走来的时候,江舸想,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快刀斩乱麻,再这样盯着他,恐怕旧路又要重走一遍,那坑坑洼洼,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回了。   雨依旧下得很大。   自从打了招呼寒暄寒暄之后,江舸再没跟他说几句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说什么才不会让气氛变得更尴尬。   两个人对着一泓湖水默默然无语。雨点打在湖面上,好像鼓点敲在江舸心上。   这么好的风景,这么美好的天气,她居然和一个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肩并肩站在这,一句话不说,发呆。   苍天饶过谁啊。   江舸到底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轻咳一声:“这儿雨天真好看。”   顾庭轩浅浅的笑了一下:“是啊,是很好看。你喜欢雨天?”   “……嗯。”又冷场了,江舸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水花溅起来沾湿了棉鞋,湿湿的水汽好像沾湿了江舸的灵魂。   雨突然下得更大起来,噼里啪啦的。一股不知道哪儿来的神勇之气涌了上来。   雨这么大,说点什么,就算会引火,是不是很快也会被浇灭了?就算声音有过痕迹,是不是也很快会被掩盖呢?    ☆、继续喜欢下去   雨声很有节奏感,噼啪噼啪的,打在伞上,钻进湖里。江舸莫名想到那首诗——蒋捷的《虞美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记得是史萌萌很喜欢这首诗,一遍一遍在他们耳边念叨,江舸才得以记得这么清楚。爱雨的她与爱雨的诗人总是有心魂的相通之处。站在顾庭轩身边,安安静静的,两个人默默地听个雨声,是很奢侈很奢侈的一件事,至少在多年前的她看来,能和他有这么一段的独处时间,就算是下一刻山河倾覆星辰破碎也值了。   心跳随着雨滴加速。   谁说雨不醉人?冰冰凉凉的触感已经不能让人清醒,反而让江舸一步步沉向迷醉。   理智已经驾驭不了那股斜刺里冲出来的勇气了。   “哈哈……我以前很喜欢你,顾庭轩,你应该知道吧。我后来想,当初自己怎么就这么傻,你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她顿了顿,没敢侧头看顾庭轩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又说了下去。   “我真的是……长到这么大,难得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种程度。不过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强求也没有用。我现在看得很开了,大学了又能遇见你继续做同学,是我的幸运。高二那年那个七夕……是我冲动了,真的。现在把话挑开了说,我心里也舒服点。以后相处……也容易些,要不然我这一口气憋了这么多年,我自己也难受。”   顾庭轩默然无语。江舸苦笑一声。   “我话也说开了,我害怕给你的学习生活带来困扰,我正好离远点……毕竟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要想心平气和的相处,也不容易。你对我的影响太深了……”江舸抬抬雨伞,阴沉沉的天看不出时间,她虽然爱这雨天,可她也没这个力气再敢站在顾庭轩身边了。她语调平平道:“时间不短了,外面冷,我回宿舍了。咱们回头见。”   转身的时候,手腕被人抓住。那人的手修长,温暖,江舸感觉到心弦被他拨弄得一颤。   他静默了两秒,维持着这个姿势,轻柔地说:“阿舸,那你可不可以,继续喜欢下去?”   江舸懵了。“你说什么?!”   顾庭轩被她的表情逗得一笑:“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我问你,可不可以继续喜欢下去?”   江舸:“……”   雨声忽然更大了起来,江舸感觉自己动弹不得,灵魂在目睹她内心一块一块的崩塌。她甚至拿不住伞,一阵冷风袭来,伞偏了半边,雨洒下来,淋得她一抖。那人伸手过来,稳住了她的伞。   “你……”江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一个字挤出来,已经带了哭音。顾庭轩看到江舸眼眶一点点的红了,清泪渐渐汇聚,黑魆魆的眼瞳朦胧了水汽,眼眶溢满了泪水,一滴,两滴……   顾庭轩看得心疼,他叹了口气:“你别这样……”   “不这样我能怎样?我能怎样?!”江舸蓦地喊出声来,眼泪顺着脸颊疯狂地流,仗着雨声的遮掩,她肆无忌惮,“顾庭轩,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你就可以让我一败涂地,你明明知道的!你不能这样玩我……我不信……”   “……”顾庭轩闭了闭眼,“你相信我……我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你别骗我……求你别骗我……求求你……”江舸失去了所有能被称之为理智的东西,她后退两步,甩开顾庭轩的手,蹲下来抱住自己。   “阿舸……”   “你不能骗我……”江舸一直哭,眼泪一直流,她听不进顾庭轩再说的任何一句话。   她知道,如果此时的顾庭轩骗了她,她会万劫不复。   顾庭轩上前两步,给连淋雨都不管不顾的江舸打伞,他的后背瞬间就湿了一半:“阿舸……”   他越叫她阿舸,她哭得越凶。   最后,他无奈地也蹲了下来,一只手臂伸过去,慢慢的揽住江舸的身体。   “你不信我,我可以一天天的证明给你看。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去,淋了雨感冒了,多不值得?”   江舸想甩开他,未果,头埋进臂弯里,闷闷地哭:“我宁愿感冒也不要在这儿做梦……我想让梦赶紧醒过来……醒过来……”   她真的……追寻了太久,疲惫了太久,无望了太久,当希望真的在眼前燃起的时候,她却把它当成了粼粼鬼火……不能给绝望中的人太大的希望,她会因为惊惧怀疑而葬送自己。   “江舸!这不是假的,这不是梦。”顾庭轩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声音清澈好听,语调中多了郑重:“做我女朋友。别再辛苦下去了。”   “卧槽?卧槽?卧槽?最后呢,最后呢?你屈服了?你丫倒是说啊!”邹放在电话那头急得跳脚。   “我……我当时可能,落荒而逃了吧。”江舸的眼睛仍然是肿的,睡了一觉起来,核桃也似。她记得当时的自己根本没敢给顾庭轩答复,她最后一个人冲进了雨里,任凭顾庭轩在后面喊她,她也不曾回头。幸而身体底子好,没给折腾病了。   “哎呦喂你看看你,这么难得的机会,马上你就如愿以偿了……哎不对!你做得好!哪能这么快答应他!他让你受三年苦还不够么!”   “……阿放,你真的是,变脸小能手。”   “那你准备怎么办?他要是真心的,肯定不会就这么放弃了,你说说你,好不容易刚把痴心给洗去,现在那人一句话立马春风吹又生了……”   “行了,让我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别吵了,我头疼。”   “嘿?!我给你出主意你嫌我吵?你嫌我——”   “嘀——嘀——嘀——”那边已经挂断了。   “呦呵小蹄子,敢挂老子电话?改日看我不削了你!丫的。”邹放骂骂咧咧也挂了电话。嘴里骂着,心里却在心疼那个姑娘……已经受过这么多次伤,千万千万,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都是笑话   第二天江舸睡醒一觉起来,该干啥干啥,面上毫无波澜,可她知道自己是在麻痹自己,不去想那个扰乱她心湖的人。   手机上收到他的消息:【今天上午有课吗?】   不理。不理不理不理!江舸泄愤似的把手机丢在一边,我有课没课跟你有什么关系?江舸生了一会闷气,又把手机捞回来,点开微博。   自从决心和他尘归尘土归土,从此江湖不见不再惦念,江舸就很少再往微博里发一些“内心戏”的片段。现在回过头来看一看,从高一开始犯傻,从高一开始有了这个执念,坚持了这么久,很好笑,看着又很心酸。她想删了它,可是又下不去手。最后不得不让指尖离开“删除”的按钮。   想了想,她发出去自己最近两个月唯一的一条微博:“福祸相逢,不知取舍,心情不好,求安慰。”微博的好处就是,除了为数不多的熟人圈子,其他的都是陌生人,不知其长短胖瘦,可是只有陌生人才会给予你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温暖。   这个上午中文班没课,江湖瘫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着自己以前做过的读书摘录。   “过眼烟云散随风,幻化金顶伶仃松。分分合合世间爱,缘起缘灭一场空。万念俱灰渐憔悴,只羡世外比丘僧。我佛慈悲救苦难,愿遁空门渡众生。”   “我去这都是什么玩意……”江舸把书砸在自己脸上。当初自己是喜欢诗词,这没错,可怎么抄了一首这玩意……搞笑……分分合合世间爱,呵呵……自己和他从来没有合过,又来哪门子的分呢。   “大江,你不出去玩玩啥的嘛?”沈丛安和韩苑秋约着打羽毛球去了,张菡萏这天中午也要和老乡聚会,宿舍里又只剩下愈加懒惰的江舸同学做空巢老人。“不了,你们浪去吧,我再在床上醒醒神。”   接到顾庭轩电话的时候江舸仍然在发呆,听到那边轻缓的声音她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你……什么事?”   “阿舸,下来。我在你宿舍楼底下。”   “……我有课,对不起。”   “阿舸,我要到了你们专业的课表。”   江舸:“……”静默几秒,“抱歉,我现在不想出门。”   “为什么不想出门?闷在寝室里不是更难受?不是心情不好吗?下来走走。”   江舸一怔。卧槽,他说她心情不好?他怎么知道她心情不好?揣测的?不是吧,如果是揣测的,以顾庭轩的风格,绝对不会这样直接地点出来,况且她刚刚发了的那条微博……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索性开口辩驳:“谁心情不好?我心情好着呢。”   “……唉。”那边的人无奈地笑了笑,“你下来,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   什么?有猫腻!江舸第一反应是这个。邹放叛变?不可能!这姐们别的不说,守口如瓶的本事还是有的,再说就凭她对顾庭轩的别扭和不顺眼的劲儿,怎么会胳膊肘子往外拐呢?舍友倒戈?她们连这号人都不知道,除了韩苑秋还见过他一面,其他几个压根都蒙在鼓里呢……   江舸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态,披了件外套,踩上鞋子就出了门。   顾庭轩微笑看着她走近:“中午去哪吃?”   江舸:“我……”为什么这个人带入“角色”这么快?为什么她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了呢?   “走吧,去沁芳园。”顾庭轩走在前面,身形笔直,一身清贵之气。江舸站在后面干瞪眼——她可以不去吗?似乎,不可以。   “你平常玩微博吗?”顾庭轩看似只是闲话,江舸没多想,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呜呜地说:“啊,玩啊。年轻人怎么会没有微博。”   顾庭轩笑了:“你的微博ID是什么?”   江舸停下筷子,一脸警觉:“你问这个干什么?”   顾庭轩悠悠接话,语气平缓温柔,可是他说的话似乎咄咄逼人:“你叫断弦,对吗?”   “卧槽!你怎么知道!”江舸差点把手里的饭碗摔出去,她顾不得丢人不丢人了,只是瞪着眼睛质问:“是谁告诉你的?!宋晴?郑涛?陆延峰?”   “……”男生转动着手里的水杯,一语不发,逼得江舸要炸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大学开始的时候吗?”   “……对不起,阿舸。”顾庭轩垂下眼来,长长的睫毛微颤,“那么久的时间……伤了你的心。”   一语如五雷轰顶。   江舸一把推开碗筷,“腾”地站起来。顾庭轩缓缓抬头看她,眼神里是清澈的坦诚。   江舸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在颤抖,她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无果。   “顾庭轩,你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你什么意思?原来至少两年前,你就知道,是吗?”   “……是。”   “哈哈哈——”江舸不知道自己这个笑容有多难看,“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我傻了这么多年,是你看笑话看了这么多年,亏我还以为你有多善良你有多体谅人心,到头来全他妈骗人的!你看猴儿似的围观我很爽是吗?原来我已经彻彻底底的在你眼前什么都不剩了……”   “江舸!你误会我了——”顾庭轩站起来,想要触碰她,被她手臂一挡。   “我误会你!我哪门子的误会!耍我耍得很有意思是吗,看热闹很舒心是吗?那你现在呢,笑话还没看够呢?”    ☆、等待   江舸这一番话根本没顾及声音,现在多少人侧目她也都不稀罕去管,平生第一次敢正大光明地丢一次人——只是为了给自己讨回一个说法。   “阿舸,你不要太偏激。”顾庭轩顿了一会儿,静静地说。   江舸稍微平复急喘的气息,终于死死地直视着他,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是那个‘长风与共’。”一句话没有任何的疑问,语气近乎斩钉截铁。   “是。”   “……”江舸头一回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这样,顾庭轩,我也没力气再嗷嚎折腾。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再来跟我说。麻烦你想清楚……也好让我能有尊严一些。”她这一段话说得气若游丝,低低的,没有起伏。她出来得急促,没有带包,这也让她能走得更潇洒。   “江舸。”顾庭轩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她一个激灵想要甩开,他握紧。   “行了,你松开手吧。”江舸觉得说完这几个字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可是她觉得有必要把话说得清楚一点,只能一边往心上一刀一刀的割,一边说:“我的感情……不需要施舍。”   段汶从食堂一楼走出来的时候,一道人影从他眼前窜了过去。他定睛细看,江舸一边跑,一边抬起手来擦着眼睛,似乎是哭了。他眉头皱紧,回过头时却见顾庭轩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台阶顶,因为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们……段汶眯了眯眼睛,在门口站了半晌,才转身离开。   江舸回到宿舍再也忍不住泪水,委屈、气愤、羞恼攒在一起,郁积在肺腑,终于爆发成惨烈的疼痛。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消失了许久的陆延峰。   【你大哥我这一个月要累得精尽人亡了。想起来好久没临幸我家阿舸了,马上元旦,想约一波么?】   临幸尼玛个蛋……江舸哭得抽抽噎噎的,看到他的消息却意外笑了一笑,幅度很小,可是觉得世界都亮了。什么是哥们呢……也许这就是吧。   她回:【大哥,我难受,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消息发过去不超过五秒钟,陆延峰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陆延峰……”   三个字,陆延峰已经听出她的哭腔。他在那头静默了两秒,开口却非常严肃认真:“阿舸,谁惹你了,我可以现在买机票,马上去帮你揍他。”   “同桌……”江舸眼泪没绷住,哗一下全都涌了下来,她也不忍着了,在电话里哭得天摇地动:“同桌,顾庭轩欺负我,他欺负我……”   “顾庭轩?!”陆延峰声线绷紧,“阴魂不散!”   “我没敢告诉很多人……我和他分到了一个学校……”   等江舸讲完,陆延峰这一回沉默得更久,这几乎不是他的风格,江舸紧张兮兮地在这头问他:“陆大哲人……?”   “……我操他妈的顾庭轩。”他似乎忍着很多话要说,却终究没说出口,只是难得爆了一句粗口,已经让江舸虎躯一震了。   两个人抱着手机沉默。   “阿舸,如果你早一点点跟我说,我或许能使出十八般武艺……来给你出点招。可是现在,你只有‘是’和‘否’两种选择。”   “同桌……几个月没见,你越发老成持重了。”   “你是有多迟钝?我这么有哲学头脑的人,怎么会成长得这么慢。”   “……好吧,你是陆延峰,百分百没错。”   “你摊上这么一个冤家,你说你是上辈子积德呢,还是上上辈子缺德呢?”   江舸:“我……”话还没说完,手机又有电话进来,这个名字……短时间她不想看到。   挂了。   “怎么不说话?”   “唔,没事,刚才挂了个电话。”   “他的?”   “你别管了。”   陆延峰说,除了给她安慰,他没有别的办法,鞭长莫及。只是希望她能好好想想,按照自己最想要的剧本一步步走下去。   他说:“阿舸,就算你要我的建议我也没办法给你,局外人,我看得清楚,但是我说了没用。”这话确然很对,确然很对。   韩苑秋撞开门的时候,江舸刚把电话挂断。紧接着沈丛安跌跌撞撞的进了门,松松垮垮的模样活像零件被人打歪了似的,一身疲惫。韩苑秋一头栽上床,没顾得上看江舸红通通的眼眶,只是闷在被子里嗡嗡的说:“累死丫的了……”   沈丛安拿着手机仰在椅子上:“奇了怪了,打羽毛球打得腚疼。”   韩苑秋:“噗哈哈哈哈哈哈……”   沈丛安:“笑毛。哎对了,楼底下那个帅哥是在等谁啊,看样子站了很久了呢。”   韩苑秋:“你说这我想起来了,怎么有点眼熟,我肯定见过。”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江舸尽量保持声音的稳定不让他们听出异样:“你们说楼底下有个男生?”   “啊。”韩苑秋没察觉什么,一边捶着被子一边说,“小哥儿长得贼帅,可惜不是我的那盘菜。”   “哎大江你出去干啥?”沈丛安余光看见江舸往门口走去。   “我拿快递。”    ☆、对不起,我拒绝同情   那个男孩子就算一直这样静静的站在这里,也是一道养眼的风景。如果这人不是和自己利害攸关……她可能也就选择同样静静地看着他了。   心软的江舸一边唾弃自己心软一边又慢悠悠地走到顾庭轩跟前,尽量和缓着语气说:“老同学,这样僵着伤情谊,咱们还是心平气和地谈谈吧。”   红烛园的奶茶店里人影寥落,江舸捧着热牛奶低着头,想了想自己的开头该怎么说。顾庭轩也不开口,可是他的视线稳稳锁住江舸,甚至让她因为畏惧他的眼神而不敢抬头。   江舸连牛奶都喝不下去了,含着吸管,发狠把它当成假想敌,都要咬得变形了。眼前这个人,在她过往的岁月里承担了太重要的角色,以至于现在想剖心剖肺跟他聊一聊,连开口都比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还要艰难。   “如果你不想说,那就让我来。”顾庭轩温和的眼神笼罩下,江舸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眼睛依然低垂着,不言不语。   “知道你的微博是个意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次一次伤害你,可是当时的我,无能为力。我知道让你相信我不容易,但是你说的那些,都不对,一个都不对。”   江舸闭上眼睛。   “阿舸,你抬起头来看看我。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告诉你,任何其他的你臆想的可能性都不存在。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是,之前我所有说过的话,今后一直一直都不会收回。”   “不……顾庭轩。”江舸深吸一口气,“我曾经喜欢你这么久,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顾庭轩听进这“曾经”两个字,被刺激得眉头皱了皱:“阿舸……”   “你都不用说,我也知道。”江舸残忍地自己肯定了自己,“又可怜又可悲吧,我忘记了为了这么点事我付出了什么……时间,精力,眼泪,学习成绩?可能吧。顾庭轩,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没心没肺,有时候敏感到人格分裂。可怜我没什么好结果的,我也不稀罕你的可怜。当年你和她……你和她那么登对那么好,我藏在人群后面看着你们,自己的心默默的疼……我疼够了啊。我以为微博是我可以发泄情绪的地方,谁知道居然还有人在那里虎视眈眈,我所思所想你早就知道……这么久了,一直看我挣扎,想必你也挺难受的吧。”   “路人尚不食嗟来之食。这个好笑的江湖我好歹也混了十八九年,还轮不着别人施舍我什么。我要是真这么受了,大概是要折寿的……所以,如果我之前情绪太激动,还要请你原谅我……我所有要表达的意思就是,对不起,我拒绝你的同情。”   江舸懵懵的走出红烛园,站在拐角的路灯下不知道如何是好。回宿舍的路走了那么多遍,此刻却好像全然陌生了。   江舸不知道那个男人哪里来的定力和耐力。她说了那么久,无非就是希望能有一个痛快的了断。可是她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甚至连底线都摆出来了,他呢,置之不理不说,只是交代了一句话:“我们到底会怎样,我究竟是不是同情,不是你说了算的。”   江舸目瞪口呆看着他披上外套离开,脚步一如既往的稳健平缓,可是踩在地上,却摩擦过江舸的心神,擦出一星一点茫然的火花。   这是她头一回见证顾庭轩的霸道,有一种莫名的心酸和悲哀,难以言表。   再见到段汶,是在操场。十二月已经到了尾声,寒冬葬送了枝叶,吞吐出寒意,让人瑟瑟发抖。江舸觉得最近自己愈发懒怠,深觉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否则万一上着课冬眠了,就不太好玩了。   前几天沈丛安上课趴在桌子上拿着手机逛淘宝,被巡视的导员抓个正着,还拍了照公布以示批评。沈丛安为此在宿舍里骂骂咧咧了一整天,还扬言再逛那家店就不得好死——乖乖,重点好像错了吧。   跑到第三圈的时候,江舸看到前面半圈有个人很眼熟。他跑步的姿势很好看,姿态轻盈,跑起来轻松得很。江舸放慢脚步,等他渐渐接近自己,定睛一看,嚯,这不段汶嘛。   段汶看到她也是一乐,跑上前来和她并肩,主动把江舸让到内圈,一边跑一边说:“怎么有闲心思来锻炼了?”   和段汶聊天有一个好处——轻松。江舸笑道:“我这一把老身子骨,再不跑跑,就该找个技术人员抹抹润滑油了。”   “噗。”   两个人聊起来各自学院的一些趣事,聊各自的期末考试时间还有科目。段汶向江舸抱怨自己的高数棋逢对手——明明是最拿手的科目,现在却和班里好些人不相上下拉不开差距。江舸讽刺他眼界太高:“如果是我学高数,我可能就要直播吃书了。”说完“噗嗤”又笑了,不知道邹放女士的法理会考得怎么样,万一真的直播吃书了呢?哈哈哈……江舸带着笑引向下一个话题,晨光晕染了金色,悄然亲吻了江舸的发梢。乌亮的长发随着脚步飞扬,映在段汶的眼里,已经是他见过的至美好的景色。   早饭理所当然在一起吃了,江舸一边拼命吸溜龙须面一边被烫得直吸气,段汶忍俊不禁,结果收获了江舸两个大白眼。   “连跑步都能撞到一起去,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呐。”段汶舀了一勺粥送到嘴边吹着。   江舸听了这话虎躯一震——这个,这个话题还是绕开的好。猛然想起前几天……江舸一个激灵,连忙笑起来:“哈哈,你看这个荷包蛋打得真没水平,还没我牛逼呢。”   说完了想咬自己舌头。喵了个咪的,真是蹩脚的转移话题。   幸好段汶没跟她计较。“对了,后天我们社团组织活动,爬山,你要不要来?”   “你们社团?”   “嗯,轮滑社。我们偶尔也聚个餐出去逛逛。”   想起来那人也在轮滑社……江舸赶紧摇头:“不了不了,我后天有事,我不去了。”   段汶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不易察觉地一暗。    ☆、猝不及防   期末扛着大刀在追着江舸的脚步,她也顾不上什么男欢女爱风花雪月,早上爬起来挣扎着去图书馆,晚上泡自习室,一本《文学概论》背得她快要精神分裂。   陆延峰这一阵倒是闲了,该忙的都忙完了,没事就背背法理、逗逗江舸,惹得她想要炸毛却没处炸。陆大哲人寒假放假晚,元旦在他看来依旧是正常的假期,可是江舸的元旦正是考试周前三天,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大哲人怜悯众生,于是说:“看在你我高中三年情谊的份上,我元旦去找你玩玩啊?”   如同一声惊雷在江舸头顶炸响,她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问:“你别是拿我逗乐吧,你离我这这么远,况且你不回J市了?”   陆延峰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这一笑让江舸多了许多恍惚——好像时光未逝,旧日犹存。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323宿舍的同志们都深感自己岌岌可危朝不保夕,纷纷寻找安静的地方试图学习。虽然不知道学习和抠手机的比例能有多少,但是强大的心理安慰足够她们对未来一周的考试满怀希望雄赳赳气昂昂了。12月最后的这几天,江舸对舍友不闻不问,舍友对江舸不闻不问,宿舍里的气氛也极度紧张——丫的,谁想重修啊,再学一学期不得被榨干了。   以往形影不离的四个人这下纷纷落单。江舸抱着书,大半夜的从自习室出来,冷风一吹打个哆嗦,看着路灯下影影幢幢、感觉到暗夜里人声稀少,鸡皮疙瘩顿时就出来了。   “……江舸?”江舸迈出教学楼,转过拐角,背后有人喊她。好熟悉的声音,是段汶。真巧,当命运安排你遇见一个人,真是想不遇见都不行。   “我做题忘了看时间,这么晚了,你怎么也在这。”   江舸耸耸肩:“和你一样,哀家背书忘记了时间。”   段汶:“……噗。”   两个人并肩走了几步,江舸顺嘴一问:“你今天去爬山了吧,风景怎么样?”段汶停下脚步,笑了一声。   “我没去。”   江舸瞪大眼睛。之前邀请她的时候不是很有兴致很迫不及待吗?怎么现在就不去了呢?她戳戳段汶:“哎我说,你居然会为了学习放弃一切啊,不可思议哎。”   段汶环抱双臂,淡淡道:“学习?”   “对啊,我准备做一面锦旗给你送到数学院去。啧啧啧,真的是新时期四有公民,不但好好锻炼,还——”   “你不去,我去了有什么意思。”   江舸傻在原地,反射弧七扭八歪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你说啥?”   “你听清楚了的,不用再问我。”段汶却一脸没事人似的注视着她,然而借着月光仔细看时,却能望见他眼瞳里光华流转,靡丽得惊人。他向站在原地雕塑也似的江舸走近几步,两个人的距离此时不过半只手臂。“你也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你明明就是装傻。你也就是爱装傻。”   江舸匆忙后退,身后是教学楼冰冷的墙体。将近十点钟,周围除了星星点点的路灯光,全都漆黑一片。除了自己和他,貌似没有别的活物了。   “那个,时间很晚了,宿舍快关门了,我先走了。”江舸飞快甩下一句话,转身就想走。   “你又想逃。”段汶的语气轻佻里带了丝凉意,“我认识你时间也不短了,原来逃避是你一直擅长的手段。”   江舸:“……”她停住脚步,拳头攥紧。一语中的,一针见血,锋刃刺进胸膛,流出来的液体肉眼不能得见。别人或许不知道,江舸自己却是明白得很,高中时名为暗恋,实则是逃避了三年,只敢默默在身后看着他,不敢当面出一点声说一句话。   段汶慢悠悠迈步绕到她面前,江舸低垂的眼神扫过他深黑的毛呢大衣。这个人好像很喜欢穿黑色,偶尔见他带一顶棒球帽,依然是黑的。据说从穿衣的喜好能看出来一个人内心的秘密,他这么喜欢黑色的人,难道和他表面的潇洒随性不同,他喜欢拘泥于黑暗吗?   “江舸,你好好想想。我约你下楼散步,约你去图书馆,给你打电话,喝咖啡,聊天,陪你跑步。你如果还不明白,那我该说你迟钝,还是说你有眼无珠?”   没有想到……表面那么圆润的一个人,说起话来也会尖刻讽刺。原来人都是善变的……就像她自己一样。   诚然江舸在某些时候比较喜欢忍耐、躲避、承受。可是“第二人格”的江舸——比如那天骂了马筱晨的江舸,却更喜欢反抗。   “对不起,可能我确实是有眼无珠,我这样养不熟的人从来都不识好人心,所以麻烦你不要跟我置气。宿舍楼十点半关门,我觉得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下一幕发生的事情,对于江舸而言是做梦也想不到。段汶——这个一向对她彬彬有礼的人,握住她的手腕,把她逼在了墙角。   “段汶!”   “你不知道,我看到这样的你就想摧毁你。我想不明白你是嘴硬还是心硬。没错,我是在强迫你,请你正视我的想法。如果你想要我点破,也可以。”   “……”江舸倚在墙上,背后冰冷,“对不起,我现在没那个闲心想这些事情。我想好好看看书,背背书——”话还没说完。   “呵。你不是没有闲心,你是把你的闲心都给了别人吧。”   江舸震惊欲辩,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段汶最后摔下一句“我说过我们有缘,就是有缘,你躲不掉的”就这么转身走了,背影很俊俏,却又很坚决。留下江舸依然窝在墙角,默然无语。   她是作了什么孽?顾庭轩前几天给她看了一次他的背影,今儿段汶又来一次,是嫌她影视剧里背影看得少了吗?   她离开冰冷的墙面,抖抖后背上的灰尘,走了两步视线一转,又呆住了。   有个人……是那个人,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直直的,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再接近   江舸这时候就想,如果时间能暂停多好,就是这一瞬间,如果能一直冻结到地老天荒,也是好的啊……   那个人僵着不动,江舸的腿也迈不动,就在这月黑风高宿舍楼马上关门的当口,两个人相对无言,没有泪千行,甚至都没有表情。   嘶……为什么明明她已经跟他说得那么明白了,可是自己现在仍然有跟人偷情被正牌男友抓个正着的错觉?对对对,错觉,都是错觉。江舸对着自己“呸”了一声,抬眼去看他,他还是那个姿势,背对着路灯的光线,只有阴影,没有表情。   江舸觉得如果自己转身直接走也是可以的,可是第一看见老同学不打招呼是没礼貌,第二导致别人误会不解释是自找麻烦,第三看人都不看一眼就甩开走了绝对没家教。所以纠结了两秒,敌不动我动!她小碎步向顾庭轩的方向挪过去。   越来越近。他的五官慢慢清晰,阴影下显得更加立体养眼,江舸情不自禁在这种时候肯定了一下自己的眼光。虽说不是外貌协会,可当初这人吸引她还是被外形惹出的祸端,不过他是真的好看,还越长越好看……思绪飘远,记得那时候他每次打篮球,身旁总有一打迷妹追随,江舸或远或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忘了当初她被谭子琳冲着他灿烂的微笑刺眼刺过几次,忘了她多少回黯然转身选择不再把目光空放在他身上……   可惜啊,人间自是有情痴。受过的那么多伤,在几个月过去之后,自动自发的愈合,伤口的隐隐作痛已经可以被忽略。这个人有多危险,江舸还能不知道?即使相逢,依旧选择远离,这是最好的过程,也是最好的结局。   “真巧,大半夜的,你也来上自习吗?”江舸赔着笑,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狗腿气。几天前这个人刚刚甩了一道背影给她,可是她要是再计较,也显得心眼太小了一点。   顾庭轩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她。目光薄而冷,没有波动,江舸接触到这样的眼神,有点浑身不自在。他不说话,总不能冷场吧。   “正好我也刚下自习,天太晚了,必须赶紧回去了。要不然回头舍友得把我锁在外面……”她说着向宿舍的方向指了一指。   男人无动于衷。   “呃……”江舸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禁不住的想要解释,这些话没来得及被脑子管束就秃噜秃噜冒了出来,追悔莫及了:“那个,刚才那个是我一理科同学,两个月前刚认识的……”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声音清透悦耳,可是听在江舸耳朵里,只让她一阵战栗。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们都在轮滑社,你们认识的……”   又冷场了。江舸在意识里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又走了两步,离他越发近了:“你不走吗?快走吧,在这多冷啊,回宿舍暖和去。”   僵持。   江舸脑中警铃大作,她干笑一声:“你不走的话我先走了,女生宿舍有点远,那拜拜了——”   话没说完,后腰一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扯进怀里。江舸愣在那儿,傻得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一种从丹田那里冒出来的紧张和恐惧在血液里纵横弥散。   “顾庭轩,你——”   “还冷吗。”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听在江舸耳朵里已经要掉冰渣子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幽默细胞上线,在这样尴尬的时候,她居然还能扯出一句:“那个,身上可能不冷了,可是我心理上有点发抖。”   顾庭轩没有笑。江舸保持着这样被他摁在怀里的姿势,紧咬嘴唇,她正好头抵在在他肩头,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恍然——顾庭轩好像又长高了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这个怀抱的意义和用意,只能轻声说:“你放开我吧。”   没有回应。   江舸觉得事态有点严重。她手上用劲想要挣脱,被他重新拉回来。男女的力量岂能相提并论,这一点小挣扎,自然无果。   “我说——有话好好说,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江舸只觉得颈侧蓦地一暖。她浑身一震。是他的……唇?   “这确实是深更半夜,要的就是孤男寡女。”顾庭轩说的这话让江舸觉得他基因变异了——以前那个从头光明到尾的男神少年呢?过期了吗?还是氧化了?怎么突然这样,让人手足无措,无力应对。   “你——”   “江舸。”他一字一顿,“你明明已经皱搅了一池春水,又想去撩拨谁?嗯?”   江舸这天在床上趴到凌晨两三点,一直睁着眼睛,也不管熊猫眼不管早起复习的事了,怔怔的,满脑子都是他的话……一池春水……一池春水……春水……   喵了个咪的……魔咒啊。她抱住头钻进被子,命令自己不许再重复,然而无果。   段汶,顾庭轩。呵,她白活了十九年,命里按理说不应该注定不开桃花的了吗?前世孽,现世报,冤冤相报何时了?怎么老了老了,当年追不上的和现在没想追的都回来了?这算什么?浪子回头吗?哈哈哈……想到这儿她自己“噗嗤”笑了,又慌忙捂住嘴不敢让熟睡的舍友听见。   自己的气性太小,太小。明明在跟他置气,明明憎恨他因为可怜她同情她给她施舍才迈出一步来接近她,可是转眼几天过去了,他再出现在她面前,居然有点往事随风过的感觉。   多希望他可以就此停手,不再提这些事情,那么你好我好,江湖共跑,皆大欢喜。   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心里对他是怎样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坚决?   唉,一言以述之:只不过,受伤怕了而已。   做惯了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她自己也感觉这些所谓的幸福爱情全他妈扯犊子。都是臆造出来的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吝啬于把心的真实颜色露出来。   可惜有些人,面上温文尔雅,可是一旦握起了长枪,不破城是坚决不会回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了……接下来的剧情才是我梦里的,不管怎样,总要给过往一个结局。第一次坚持到这么多字,我自己要表扬自己一发。 ☆、山雨欲来   跨年这天,323宿舍里气氛颇为糜烂。   韩苑秋狂奔到超市愣是买了一提啤酒,其他人把饭菜甜点都买齐了,用军训的时候送的小马扎摆成个一米见方的模样,张菡萏和沈丛安把自己的床上小桌贡献出来,几个人把一场宿舍小聚搞成了臆想中的五星级酒店大PARTY。   江舸的手机一直响一直响。她瞅一眼自己快叫抽了的手机——扣扣微信提示音不断,从小到大的朋友同学纷纷发来祝福,解锁屏幕一看信息就是几十条,只是看着这些数字,莫名一阵阵喜悦涌上来。   施诺的:“我想矫情来着,但是我怕我一矫情你得举报我盗号。行吧,老同桌元旦快乐,不吹不撕,希望以后的几十年我年年都能骂你。”江舸笑了一下,却觉得眼眶热热的。   洛一筱的:“阿舸,分别第一年,以后逢年过节的可得给我问个好,过来端茶倒水也行,说不定哪天我就牛气了,到时候带着你一起,鸡犬升天嘿嘿嘿。”一筱还是这么实诚可爱……江舸返回消息界面。   邹放的:“老姐们,不说了,新的一年事事顺心,真要是有谁欺负你尽管跟我说,跨过半个城市我也要过去给你两肋插刀。”这姑娘……性子是改不了了。   宋晴的:“喵喵喵,阿舸最近好不好呀?有点想你,新年到啦,我的祝福老远给你送过去啦,记得收好哦!”小姑娘……江舸鼻子一酸,忍住了。   陈鉴清的:“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这条路可以一直陪伴着走下去,何其荣幸。以后的每一个元旦,咱们都要一起过,能走多久走多久!”   鉴鉴……   陆延峰的:“亲爱的江小姐,新年好。”   段汶的:“阿舸,新的一年,新的故事,祝好。”   江舸目光顿了一下。再看到顾庭轩的消息,她下意识跳过,接着往下翻,直到翻到最后一条。   消息列表里最后一个联系人,是半个月前最后一次聊天的郑涛。不知道他还好吗……江舸输入几个文字:“郑涛,元旦快乐呀,新的旅途同一个城市,我们一起加油哦!”   过了一会儿,他没有回复。   “哎哎哎我们都开吃了大江你愣着干啥。哎呦,眼眶怎么红了,别哭啊,谁欺负你了?”   “嗨,就收到点祝福就这样了,怎堪当大事?来来来吃肉喝酒吹牛了,坐坐坐。”   舍友们也真可爱……江舸破涕为笑,和她们一块儿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去了。吃了饭搓牌,输了的往脸上贴小纸条,江舸的脸惨遭沦陷,贴得像个大号的病毒似的,沈丛安笑得滚在了地上。   张菡萏一边笑得发抖,一边颤颤的说:“大江你今天就是少了几张3,要不然你就可以‘那我出个3吧’哈哈哈哈哈哈……”江舸想起一个多月前的耻辱,大怒,扑过去挠菡萏的胳肢窝。   闹腾够了,酒足饭饱,江舸趴在桌子上划拉手机,郑涛正好在这时候打过电话来。   “卧槽,你吓我一跳,怎么直接就打电话过来了?”   电话那头风声有点大,需要仔细辨别郑涛的声音:“哈哈,没事儿,我刚才吃饭去了,跨年我们这也要好好吃点。”   江舸笑他:“辛苦啦人民军人,那你现在干嘛呢,怎么又风里雨里了?”   “哦,我现在在屋顶上。”   “屋顶?!”   “嗯,我们中队战斗班的这个屋顶,现在手边上还有个收音机,吹着小风听听音乐也挺好的。”   江舸想着那个场景,禁不住有些心酸:“你还好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哈哈,都还好,就是有点想家。”   想家……   “别的时候都不觉得,可是就是现在,忍不住的想。”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知道怎么,善感的江舸眼泪又下来了,可能是因为拥有同一个家乡吧,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带着哭腔:“我也想家,我们两个想的应该是同一个地方,正好酸碱中和一下……”   “哈哈……只能这样了。不过,今天的月亮真的好亮,空气也很好,我都不想下去了。”   “是嘛,你搞得我也想下去看看了。对了,你那里……战备了吗?”   “那肯定啊,二级战备,逢年过节的都这样,压根不让出营区,就在这待命——哎呦,我班长电话进来了,估计是觉得我消失了太久急了。我得挂了,咱们再聊。新年快乐啊!谢谢你的祝福!”   “嗯!你快去吧。”挂了电话,江舸对着手机吸鼻子,好一阵才平复下来。   各有各的路,各走各的方向,现在打个电话嘘寒问暖,以后还不是桥归桥路归路……手一抖,就这样点开顾庭轩的消息,她以为或许是很长的一段,其实就是能完全显示再消息界面的一句话——   阿舸,元旦快乐。   呵,她之前还有什么期待吗?还希望他能吐出一长段诉衷肠的话?好笑……她以为自己值得他耗费墨汁消耗脑细胞去给她吟一段风花雪月?   第二天早上江舸顶着熊猫眼和邹放打游戏。   “哎呦卧槽你注意着点对面解控技能还没放,骗过来再说!”   “行行行……”   “后跳!赶紧后跳啊对面读七星你没看见啊?浪费我一个无敌。”   “……哦哦哦知道了老娘对不起你……”   “我去我吃枯残蛊!麻蛋!你上你赶紧上把那个五毒给我点死使劲点!”   “……我说江舸同学,你今天吃枪药了吗?”   “……我昨晚没睡够。”   邹放:“……哇呀呀没睡够你找我撒气啊?还有眼看你都考试周了游戏这东西太牵扯精力少玩点多背背书做做题期末考试考得好点让你爹妈连着我也能开心一……”   江舸:“你丫怎么不憋死?”   这当儿,江舸和邹放的角色双双惨死。   “妈的,不玩了。”   天阴阴的,下起了小雨。江舸挂着YY照常和邹放聊天。陆延峰就是这个时候把电话打过来的。   “喂?”   “叮,你的快递到了。”   “……陆大哥你玩我呢,我哪门子的快递,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说有就是有。”   “那你叫我怎么领?”江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已经送到你楼下了,自己下来取呀。”   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   “卧槽,江舸,你那边怎么回事?谁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陆大哥是宇宙第一助攻……………… ☆、风满楼   江舸顾不上还开着的电脑、还没断的YY,以及网络那头一脸懵逼的邹放,推开桌子就跑下楼去,一路磕磕绊绊,还差点给跪在楼梯上。   陆延峰转着手机,优哉游哉站在宿舍楼前面的空地上,漫不经心扫视着江舸宿舍楼周围,感觉就像实地调查似的……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一道风景。他去的是一个南方城市,那里的山水都是秀气靡丽的,连带着本来吊儿郎当的他都着了些风流的颜色。依稀还是那个闲时拿话堵她、难过时暖她、得意时敲打她的少年,眉眼依旧,更俊俏了许多。   江舸停在宿舍楼门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句歌词突兀地冒出来,在脑海里回响——   若花胜去年红,坞中莲蕊竟已开已落,醉倒芳丛。一眼岁月都无穷。   “你傻在那儿干什么?不认识我了?你大哥我何时变得这么帅了?”   “陆大傻子……你这是什么鬼快递啊……”江舸扑过去,一拳砸在他肩膀上,“你他妈怎么说来还真来啊?”   陆延峰笑了,眼瞳里墨色泛起来,还是以前那副表面稳重深沉的样子:“哲学家,不应该是说到做到的嘛?”他含笑承受着江舸的捶打,并不还手,甚至还瞄一眼她的发型,嘴里啧啧有声:“我说,真人果然还是比你在朋友圈里发的那些自拍好看很多。你这头发,终于不那么村姑了。”   “喵的,就知道你会损我。”江舸又是哭又是笑,一滴雨滴在额头上,她看看天:“刚停了没一会儿,淅淅沥沥的又来了。”   陆延峰拉着她到宿舍楼屋檐底下:“你不是喜欢雨吗?怎么这天还在宿舍里闷着,不出来走走?”   “我倒是想……”江舸抬头望着他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睛,熟人里,有几个知道她爱雨的?她心里一暖,“这不是没人陪我嘛。”   “哦豁,江大交际花居然没人陪?奇了怪了。”   “谁交际花!我缝你的嘴!……对了,你怎么不打伞?”   “这点小雨,打什么伞。我带了,你放心。”   楼外雨潺潺。江舸静静和他并肩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也觉得闲适。想到他不远千里跑到这来,甚至还找到她的宿舍楼……湿意涌上眼睛压抑不住,她看着雨,却带着笑问:“大哲人,你这个快递……我要怎么签收?”   “很简单。”陆延峰抄着口袋,“陪着你的快递在学校溜达几圈。”   “哈哈,好。”   那边,邹放对着麦克风一阵嘶吼:“江舸!江舟可!江大闺女!我说你死哪去了!”   刷剧中的舍友斜眼看她:“行了别喊了,要么幽会去了要么猝死了,你说呢?”   “……你给我闭嘴!”   Y大校园很大,有山有水的,江舸一路带着他转,一路给他指。这是起名叫颐清湖的狗屁人工湖、这是实验楼、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某院宿舍楼、这是高大上的图书馆……   陆延峰真像个正儿八经“外地游客”似的背着手在她身边摇头晃脑地点评。   “这个湖太浅了,投湖都死不了,凿了是个装饰吧?”   江舸:“……”   “食堂建这么高,等你这个懒蛋爬上去,是不是都饿死了?”   江舸:“……”   “你说你在图书馆会迷路?”   “啊,你家图书馆建得跟贪吃蛇似的你能不迷路啊?”   “惊天新闻……你还能走进图书馆去?”   江舸:“……”   依稀又回到了高一那时候同桌两个互掐的日子,不过眼前的男孩子——不,可以说是男人了吧,似乎嘴巴越发毒了,都有施诺女士的风范了。   “雨要下大了……明明之前这样是不会下起来的,陆延峰,肯定是雷公雷母看你不顺眼。走吧,去我们的迷宫图书馆瞧瞧,据说这是本省高校一大招牌。”   陆延峰落在她身后无奈地摇摇头笑了。   严肃安静的图书馆显然不是聊天的地方,俩人转了一圈,江舸就把他带到一楼的休息区,缩进沙发里了。   “我说,你过个元旦跑这么远干什么?我姑且当你是想我了,可是不太对劲啊?你会为了我浪费高铁票钱?”   会不会……你又怎么下得了论断呢。陆延峰嘴角微翘,绕开话题,只是说:“哪里远了,横跨中国才是远呢。这儿离J市不远,跟你玩玩儿我还能回家看看我父皇母上。”   “噗。随你。”   窗户外竟然传来了雨打玻璃的声音。江舸一惊,抬头看时,刚刚还是文文静静的小雨,此时已是瓢泼的雨势,天阴沉沉的,乌云蒙了满天,连着透明的空气都看着灰蒙蒙的,一般人看了是压抑,在江舸看来却是满心欢喜。   “这是你说的,雷公雷母在欢迎我呢。”陆延峰托着腮慢悠悠道。   江舸白了他一眼,拿出手机写了一段动态:“某月某日,因雨困图书馆中,虽晚饭堪忧,犹然喜不自禁。图书馆的旁友们,有约淋雨的嘛?”   “噗嗤,你还真是闲着没事。”陆延峰第一个点赞,并且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江舸。   就在江舸津津有味地看着别人点赞评论的时候,手机振动,有消息。   顾庭轩:【方便接电话吗?】   江舸瞪大了眼睛,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有点少,我被拖出去看花灯啦哈哈哈,谢谢支持! ☆、旧友   第五十七章旧友   “……卧槽?”江舸对着手机一句惊叹,陆延峰闻声抬起眼皮:“怎么了你?”   “我我我,可能要出事。”江舸深吸一口气,回了一个字:【啊?】   五秒钟不到,手机铃声响起来。江舸一个哆嗦,抱着手机往图书馆电梯间那儿跑——毕竟休息区也不是打电话的地方。   “喂。”   “阿舸。你带伞了么?”   “啊!?那个,没,没带。”   “你出来。我在图书馆门口。”   哈?江舸不可置信地把手机移开,看一眼通话中的名字,确实是顾庭轩无误。天要下红雨了?   “你……你来干嘛?”江舸明知故问,纯属犯傻。   “怎么了。”陆延峰踱到她身边,开口询问。这一句“怎么了”没有收声,沉沉的很好听。可是江舸莫名觉得信号那端突然一冷。不是她敏感……可能是,真冷。   “……呃,你等会儿,我马上出去。”她哆嗦着手挂断了电话。   “熟人临门,如箭在弦,不得不单刀赴会啊……”江舸嘟嘟囔囔的,身边陆延峰笑话她:“成语可不是乱用的,注意尊重你的专业。是谁?”   “……你还是等看到他再说吧。哎要不,你在这等着吧,你别出来了!”   “呵,这么鬼鬼祟祟,难道还是见不得人的吗?那我更得去了。”   江舸:“……”   两个人推推搡搡走到图书馆门口,江舸扒拉开厚厚的棉布帘子,一眼望见那少年。一如初见的模样,惊鸿一瞥,留在人心里很久很久,都难以抹去。   “……妈的。”江舸骂了自己一句。   顾庭轩站在图书馆外的楼檐下,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手攥着一把折叠的小伞,目光平静地看着江舸冒出头来。   “呃……其实真的不用,这点小雨,而且——”江舸话没说完。   “我说是谁让她躲着不肯让我见。早应该想到是你。”跟在江舸后面的陆延峰淡淡道。顾庭轩在他走出来的瞬间,眼神暗了下来。他平静无波的目光似乎有一点微微的颤动:“陆延峰?”   “呃,那个……”江舸感觉空气流动微微有些僵滞,她清咳两声打断两个人的眼神交流,“大家都老同学了,很久没见,也该叙叙旧了。”   旧友相见,本该两眼泪汪汪,抱着对方的胳膊一阵痛哭,你讲讲你的经历我吐吐我的委屈……江舸猛的一睁眼,硬生生掐断了自己的想象。实际上这两个人见面,怎么会有种分外眼红的感觉……三年的老同学——啊不,几乎快四年了,到得现在俩人面对面没话说,也是有些悲哀的。   江舸想把他俩拉到咖啡馆好好坐着聊聊,沟通沟通感情。行走江湖的谁不知道哥们多是好事。谁知道俩人都走不动步子,就站在图书馆前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两句,说的还是“你们那里高铁到J市几小时啊”“在这儿还好吧,回去看过A中吗”“这边有什么名胜古迹么我好像听说过%#¥*……”这种赤裸裸的寒暄的话题。   其实仔细想想,江舸离开2班两年,陆延峰离开2班也是两年。两年里以前的同学朋友变化了多少,都是难以想象的,这期间产生过多少不可能被理解的分歧,更是难以预料的。没有共同的回忆就没有共同的话题,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哎?江舸?”刚掀开帘子想往里走的一个姑娘忽然认出她来,不觉唤了一声。江舸回头,见是隔壁班的庞梦洁。江舸猛然想起借了她的课本还没还回去,赶紧跟俩男生说了一声,走过去找庞梦洁了。   “梦洁啊,不好意思你的课本我忘了,还在我这呢,今晚上我去你宿舍找你……”   陆延峰注视着江舸走远,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侧头看向顾庭轩。这个人,几乎没怎么变,还是那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样。他亲眼见证过江舸那三年里为了这个人走过的那么多弯路,如果她再度看错人再度步入歧途,他一定要第一个把她救回来。   对于自己对她这样上心,他给的理由是——那么多年的哥们了,和她熟悉的男生又压根没有几个,这样艰巨的任务,恐怕只能交给他了吧。对,就是这样。   “你来找她,做什么?”却没想是顾庭轩第一个开口,陆延峰怔了一下,却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   “顾庭轩,你想好了吗。”   顾庭轩默然。   “我只想让她过得好一点……可是这个我做不到,只有你来。”陆延峰自嘲地笑了笑,“曾经你不知道你动动手指她就会万劫不复,可是现在你能知道了,你笑一笑,对她而言或许就是整个世界了。”   顾庭轩的目光仍然落在江舸身上。   陆延峰看一眼江舸跟那姑娘挥手告别的动作,压低声音:“有一种人是典型的口是心非,却不知道自己这样更招人疼。我求不了你别的,还是请你善待她。”   江舸走回来看见两个人神色都很严肃,她一时尴尬症又犯了,这这这,调节气氛好困难啊……却听顾庭轩对着陆延峰淡淡道了一句:“多谢。”   “……??”江舸闹不明白了,这俩是进行了什么庄严肃穆的外交访谈吗?怎么一副要马革裹尸为国捐躯的神态?   “好了,图书馆看过了,还没去后山瞧瞧。你带我去吧。”陆延峰抱着胳膊向江舸挑眉。   “啊……好。”江舸答应了又是一僵,那顾庭轩……她回头刚想跟顾庭轩打个招呼,却见他已经走上前来,离她很近很近,手里托着一把伞:“我的伞,你拿去用。”   江舸带着陆延峰逛完了Y大,又拉着他去校外商业街转了一圈,去咖啡馆坐了一会儿。陆延峰在喝咖啡这方面和江舸很像,一定要甜的,尤其喜欢焦糖拿铁。江舸想起另一个很久没出现在视线里的人……段汶。他喝咖啡从来不加糖,还跟她讲了一堆不喝甜咖啡的理由。果然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很明显,一杯咖啡就能看得出来。   晚上送走陆延峰时,他抄着口袋倚着站牌,目光飘飘忽忽的不放到实处,只是幽幽地对她说:“你只管去找你想要的人,过你想过的生活。老是这么憋着,我看了难受。”   很快车就来了,他潇洒地挥挥手,不再看她留恋不舍的眼神,和眼神里泛起的一丝深思。 作者有话要说:  无所谓了……我只把我想写完的写完而已。 ☆、投桃报李   江舸从小到大没啥经验,拒绝别人的时候显得特别无力,加之她又不喜欢把事情做绝把话说透,很多事情就这么朦胧着暧昧着,尴尬又不知该怎么解决。   比如对段汶。   真的……很尴尬啊……小半个学期的交情,走到这一步,怎么继续下去完全不知道……   第二天就考试了,江舸却趴在桌上对着手机发愁。离段汶前一句话发过来已经五六分钟了,她还不知道怎么回复。   “大江啊,看你唉声叹气的,莫非是遇到什么人生大事了?需要情感小贴士嘛?”韩苑秋嘿嘿嘿着蹭上来被江舸一巴掌扇开:“去去去老子没那个闲心思和你聊天。”   “嘿??长本事了啊。”   聊天界面上,段汶的前一句话赫然是:【阿舸,中午出来吃顿饭吧。】   喵的……谁跟你吃饭……江舸扶额,这回找什么理由?   【我和舍友约好了,不能失约,下次吧。】   打完“下次吧”三个字江舸浑身一僵,就是这个烂好人似的“下次吧”害了她,藕断丝连的想断断不了。她毅然决然把这三个字删了。   江舸:【我和舍友约好了,不能失约,抱歉了。】   段汶回:【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江舸内心OS:你丫看出来我在躲你你不要说话好吗Excuse me?   其实这几天,江舸和段汶的对话都是这样的:   段汶:“出来走走吧,我在你宿舍楼下。”   江舸:“啊不好意思我在自习室抱歉啦。”其实她在宿舍窝着呢,胆战心惊的。   段汶:“在哪呢?”   江舸故意等过了半小时四十几分钟的再回复:“Sorry啊我在宿舍写东西没看见。”一般这个时候,大概就九点半十点也不能出门了。   段汶:“你在自习室?过来找我玩吧。”   江舸:“我正要走呢嘿嘿嘿嘿。”   ……诸如此类。   全Y大范围内躲段汶一个人,还是比较容易的,就是太刻意了点。江舸看着他的这一句“要躲我到什么时候”,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是不是自己给他的印象太优柔寡断,所以他觉得死缠烂打可以有很大胜算?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吧。   江舸抬眼看看时间,十点半了,中午出去一点准备没有,词儿啥的还是想想比较好。于是她说:【那好,今天晚上吧。】给自己一个解脱的机会,也给他一个真正了解她的机会。   江舸中午在宿舍吃完了外卖,收拾东西准备去图书馆好好背背专业课,走到一半的时候猛然想起什么,一摸书包,果然,顾庭轩那把伞还在她书包里头塞着呢。得找个时间还给他……择日不如撞日,她发消息给他:   【你现在方便吗?我把伞还给你。】记得他们美术学院的宿舍楼离图书馆挺近来着。   他隔了一会儿才回复:【来找我。我在体育馆。】   体育馆离这儿也不远,既然是人家借给的伞,上门去还是理所当然的。她看一眼图书馆……罢了,今天和你无缘,我去把人情还了先。   顾庭轩在打篮球。江舸走进体育馆的瞬间还恍惚了一下,似乎这里不是Y大体育馆,而是J市A中那个小小的篮球场,那个一身潋滟风华的少年依然是球场上的天神,招来艳羡崇拜的目光无数。   是他,还是他,记忆里记忆外,全都是他。   他恰巧背对着她,没有发现她已经来了。江舸慢慢走到近前,看他飒爽的动作利索的起落,慢慢的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了。四周围着不少女生,脸上的神情和高中那时候盯着他看的女孩儿一模一样。   唉,到了哪儿,他身边都会有狂蜂浪蝶,止也止不住的。   似乎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了,几个男生的动作慢下来,其中一个看到江舸,吹了声口哨:“哎嘿,又一个妹子。我说庭轩啊,你这魅力有点大啊。”话音未落,顾庭轩转身往这边看来,这时候却有一个女孩跑上前去,羞涩地问:“顾庭轩……你要喝水吗?我这有。”   之前吹口哨那男生“噫”了一声,随即被旁边的哥们儿拉了一下,就住嘴了。   顾庭轩的目光柔和地落在江舸身上,那女生说的话他居然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对着江舸笑:“过来啊。”这声音,听着江舸身上一酥。妈个叽……那么好听的嗓音说这么撩人的话,顾庭轩你想让我夭寿吗?   那女生如临大敌,死死盯着江舸,眼神一动不带动的。   “呃……”江舸磨磨蹭蹭的挪过去,走到他身边,僵硬地笑了一下打个招呼:“嗨,正好,我现在就把伞给你。”说着把背包扯到身前就要拉开拉链。这时候她听到旁边的男生倒抽了一口气。   江舸纳罕,侧眸去看他。这个人……见过吧,很是眼熟,那应该是跟顾庭轩绑定的哥们了,他跟顾庭轩的关系肯定不差。可是……他抽什么气啊?她江舸长得很感人吗?   彭健生抵御着从丹田里就要急火火冒出来的一句“卧槽”,狠狠的把话憋了回去,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瞅着江舸,像瞅着什么稀罕物儿似的,搞得江舸一阵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等等。”顾庭轩他他他……他抓住了江舸的手。江舸听见旁边那男生又是一口气抽过去,她腹诽,两口气了,还能喘得上来不,别回头憋里头出不来了,再搞出人命来。   江舸一把甩开他,他似乎不是很介意,只是笑了一下,说:“你等等,我跟我同学说几句话。你帮我拿一下。”说完,一件外套轻飘飘落在江舸手里。   江舸瞪着这件外套……像是要把它瞪得烧着了。他是想干嘛?他们两个无亲无故无冤无仇,他这是干啥?一抬眼,江舸立马觉得自己变成了手里的衣服,快要被那个递水的女生瞪穿了。   真是……无缘无故又惹了一身麻烦……江舸其实最讨厌这种麻烦了。女生啊女生,这种生物无法用常理来揣度。可是该怎么解释,自己对她没什么威胁……   “好了,走吧。”度秒如年的江舸听到这个声音就像抓住了救星,她赶紧把外套递给他,转身就走。顾庭轩慢悠悠在她后面跟着。江舸边走边把伞摸出来,回身说:“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先走了。”   “急什么。”顾庭轩三个字喊住她,走到她身前注视着她,轻笑一声:“躲我?”   卧槽?江舸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不不不会吧,今天她招惹了两个人还都不能躲了?    ☆、真心话(上)   江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赶紧抓过背包往外掏伞,小声说:“伞还给你了,就当人情也还给你了。”   “你嘟囔些什么?”顾庭轩含笑凝视她,她不想抬头,只是把伞递出去:“喏,还给你了。”递出去的瞬间思绪一飘……耽搁了这许久,时间过去估计不短了,晚上还要跟那个难缠的吃饭……以后出门要记得留心黄历,最近诸事不顺,恐怕有难。   “晚上去哪吃?”   江舸脑子里警铃大作——他啥意思?   “我自己去食堂就好了,哈哈。”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介意!”江舸一激灵,脱口而出。   顾庭轩疑惑:“嗯?”   江舸在心里给自己一个耳刮子。“那个,伞还给你了,我也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江舸,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大哥,真的不用。”江舸连连摆手一直后退,冷不防有个骑自行车的小哥从体育馆旁边的上坡溜下来,吓得他叮铃铃地拉铃铛,嘴里直喊:“哎哎哎——”江舸懵住的一瞬间,腰际一紧,已经被人扯进怀里抱住,耳畔是他一句清清润润的:“小心。”   江舸大梦初醒似的,软了的脚腕恢复正常的支撑力气,慌忙要推开他。她在这时候看见那个刚刚给顾庭轩递水的女生愣在体育馆门口,一脸的不可置信。   作孽……   离开他的势力范围之后,江舸平定了一下慌乱的心跳,掏出手机一看……半小时之前,段汶发来的消息:   【四点半,我在沁芳园等你。】江舸一咬嘴唇,坏了,这家伙来这么早,再跟顾庭轩纠结下去,这个点儿非失约不可……   “对不起我有事,咱们再聊。”江舸没出息地转身溜了。   彭健生走出体育馆大门,肩膀上搭着外套,本以为能看见那妹子和顾庭轩亲亲热热,谁知道早没影了……   “咳咳,人呢?”   顾庭轩:“一会儿去哪吃?”   “我有点想沁芳园的炸酱面了,你跟我去吃呗。”   江舸正往食堂走,半路上却又接了个电话,是唐和光的,挂了电话江舸脸色都不对了。和光病了……舍友都出去玩,她一个人在宿舍胃疼得不行,现在又是吐又是冷汗涔涔。江舸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四点十五分。人命要紧,和光现在只能向她求救了,不能为了个“约会”把她晾一边儿啊。一会儿迟了,给段汶道个歉解释解释吧。   谁知这个“一会儿”就没有下文了。和光的症状比江舸想象的还严重,脸色惨白,难受得直哭,江舸心疼得一缩一缩的,赶紧给校医院打电话、帮她拿药,回来看着她吃下去,慢慢的好点了才放下心来。可是光吃止疼药算什么事?江舸让她等好些了赶紧请假去大医院看看,别整出什么大病来。等告别了依依不舍千恩万谢的和光,江舸再想起来段汶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十分了。   手机里段汶的消息只有一条未读:   【阿舸,你去哪了。】   江舸心里一阵忐忑不安,忙活和光的事还真把解释这档子事给忘了。要是给人误会了,那还是真百口莫辩。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打字:“对不起,我刚才有同学……”字还没打完,没等发出去,有人在后面轻轻地唤她:“阿舸。”   卧槽?顾庭轩?江舸回身看他,他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皆是不期而遇的喜悦,那么明显,明显得让江舸都尴尬了。   “呃,你……你还没吃饭?”江舸心里一紧张,就到处找话题。   顾庭轩不答,一步一步迈上前来,离她很近很近。他温热的呼吸化作一月里浮夸的白雾,拂过她的脸颊。江舸心一慌,感觉头顶被人触碰了一下,正愣神间,只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片小小的枯黄的树叶,什么时候飘落在江舸头顶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没有,真巧。你是不是在等着我?”江舸身上一个激灵……顾庭轩什么时候修炼成这般模样了,以往那个淡漠少年上哪儿去了?唇边挂着着潋滟明朗的笑,说着话脸不红心不跳。   “我——”江舸说到一半,蓦然傻住。   “怎么了?”顾庭轩看她神情,有些诧异,顺着她目光回头,看到是那个男生……他眯了眯眼睛。”   段汶站在顾庭轩背后几步之遥的地方,眼神近乎冰冷,目光淬了刺骨的寒意。他推开食堂大门出来的一瞬间就看到那样的画面,顾庭轩注视江舸的眼神让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江舸只是傻愣愣地盯着顾庭轩,没有反抗,没有躲避,任他接近任他关心,这一幕刺痛了他,让他再也没有耐心和信心隐瞒骨子里的冰寒本性。   “江舸。”段汶唇角的笑诡异而刺目,“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既然不想赴约,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答应了,我满怀欣喜,好,你既然想晾着我,那就晾着好了,我又不是不情愿给你晾。可现在呢?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如果是这样,恭喜你,你成功了。”   江舸怔怔地看着他连眼神都不屑再给她,带着一身寒凉之气从她视线里消失,脑子里不停回放刚刚他说的话……越想越痛越想越过意不去……从小到大几乎没人跟她说过重话,她的为人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质疑,这种感觉相当的难受……她很久很久都没回过神来,直到肩上一暖,身侧的男人把她拢进怀里。   “不用去管他。”他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丝淡淡的蔑视。   江舸:“……”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怀抱她已经无力抗拒。   考试第二天是舍友张菡萏的生日。这真是个不容易的日子,一天考完两科,正是该放松的时候,这个由头足够323宿舍闹一回的了。   去红烛园的火锅店里小型聚餐,四个人一时兴起,就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四个人猜数字出搞怪题目,玩得不亦乐乎。天道好轮回,在看了四五局的热闹之后,终于轮到江舸了。   “哈哈哈冒险轮流转,今年到你家!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还是大冒险吧。”真心话……能被她们深挖线索挖到姥姥家去。   “哈哈哈上套了!平常这么一个乖乖女,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咳咳,现在我要出题了。”韩苑秋笑得阴恻恻的。   江舸浑身汗毛倒竖。   “现在打开你的通讯录,从上往下数第五个人,给她(他)说打电话,说我喜欢你。”   江舸抖着手拿起手机开始数……阿放,陈鉴清……顾,顾庭轩!!!   她是该庆幸呢,还是该骂街呢?   “嗯?这是个男生啊哈哈哈,正中我下怀!康忙北鼻!怕啥啊!上!”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男女主都加油! ☆、真心话(下)   “我不……算了吧,那个,换个人吧,要不干脆换个题……”   “嗯?!”韩苑秋神经高度敏感,两只眼睛激光灯也似把江舸瞅了个对穿,几乎要把她的心思看个一览无余:“这个男生是谁?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江舸:“……你饶了我吧,我……”   “你咋这么扫兴呐?”沈丛安脸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其实心里暗搓搓也在好奇,出言刺挠江舸,“今儿是给菡萏过生日嘛,过生日就要尽兴嘛。”   江舸:“……”   她最后本着为集体牺牲的精神,把电话拨了出去。她祈祷的占线不通等等情况都没有出现,只听免提的拨号声响过三遍,就被人接了起来。   顾庭轩清澈好听的嗓音落入在场的其他三个女人耳朵里,激起一脸春色,三个人都捂着嘴拼命互相使眼色:啊!声音好好听的小哥哥!果然不简单!   “喂,呃,我是江舸。”   “嗯,我知道。”他轻笑了一声,韩苑秋倒抽一口凉气:“哇哦……苏苏苏!”   “顾庭轩啊,我有个事……跟你说。”   “嗯?”   “我……”   “说啊!说啊!说完了给他解释解释就得了!”沈丛安唯恐天下不乱,激动得椅子都坐不住,一个劲想蹦跶。   江舸深吸一口气——罢了,老娘今天豁出老脸去了!   “我想说,我喜欢你。”   信号那端静默了两秒。韩苑秋嘴巴要咧到耳根去了,脸憋得通红,只想听那边男人的反应。   “这个,我也知道。”   江舸:“……”   “啥子?!”韩苑秋懵了,一个没憋住,满心惊诧脱口而出,沈丛安和张菡萏也不例外,眼珠子都要脱出眼眶了:“卧槽大江,你怎么回事,难道这是真的?”   那边的人也听到了这边的杂音,停顿了一会儿,江舸见状不好想赶紧把免提取消掉,他却在这时慢悠悠地开口:“你现在在哪儿?”   舍友们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狂热,江舸一个激灵,迅速按掉免提抱着手机跑离桌子站在餐厅走廊上跟他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是在真心话大冒险,你……你别介意。”   这回电话那边的沉默更长久了。江舸反复在嘴边过着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没什么问题吧……都是真话啊……想到顾庭轩最近的言行,她心里一阵阵不安浮上来。   顾庭轩:“我为什么不介意。”   江舸:“呃,那个……”   “那我问你,刚刚你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是不是时光流走得太快,让她忘记了昔日的执念和憔悴,却让他重拾一段曾被抛弃在忘川的旖旎回忆?   人一懵就容易举措无当,比如江舸,居然问了他一个傻问题:“那你希望是什么……呢……”   “呵。”他无奈地笑,“你在哪?商业街吗?”   “呃,没有,我在红烛园,吃火锅。”   “你在那等着。”   嗯?!电话就这么断了,留下江舸对着手机发怔。一回头,韩苑秋沈丛安扒拉着门框,两双眼睛闪闪发光:“小哥哥要来找你呀?真的呀?”   “你,你们这群……”江舸一句骂人的话没说完,就被男人的轻唤打断:“阿舸。”   “哇塞,可以啊……”沈丛安盯着顾庭轩半晌没转开眼。   “阿舸?!”韩苑秋狗鼻子十分灵光,她一下子嗅出了空气里不同寻常的因子,那眼神都要黏在那一对儿身上了。   “真巧,我就在红烛园一楼。”顾庭轩微笑着解释自己出现得这么迅速的原因。江舸有点儿局促,还没等她说什么,韩苑秋先推波助澜:“哎哎哎,大江你不用管我们,你跟帅哥走吧啊。”   张菡萏:“就是就是,反正生日也过完了,我放你走啦!”   江舸:“……”   顾庭轩低头看她,唇角勾着的笑温润又惑人:“还愣着干什么。”他向她的舍友点了点头,转身竟然自然而然就这么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走了。   “哇哇哇,你们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我的天呐,大江脱单有望了……”韩苑秋捧着脸蛋一脸春情,张菡萏啃着饭后甜筒一边感叹:“终于可以有我们自己挨虐的时候咯。”   沈丛安幽幽总结:“这是经过事实验证的,歪打正着。”   江舸被他牵着手,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着。她突然觉得再去挣扎已经没有意义,她很累了,当年追寻得够累,现在躲避得也够累。如果能试着坦然面对,是不是更好?   两个人走到那日相遇的湖边。湖还是那个湖,只不过心情不同,天气不同,所处的境遇,更加不同了。深冬的垂柳已被风霜剥去了灵魂,只留下躯壳随着砭骨的冰风战栗摇摆。“大江……你居然受得了这样一个粗犷的外号。”   “这叫昵称,你懂不懂。”江舸任他一直牵着,被动着,没有反抗。湖边的奇石千姿百态,晴空之下,湖水粼粼,水波映在石壁上,婉转成千层柔和的光影。   “好了,那你现在回答我,刚刚你给我打电话说的,是真心话,还是玩的大冒险?”他的眼神无比固执无比坚决,似乎一定要把它问个彻底。江舸躲闪不开他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盯着他。   顾庭轩清润的眼瞳将她望着,可她无形中感觉到了沉沉的压力。   “我……我实话说吧。”江舸清清嗓子……终于到摊牌的时候了,虽然有点不甘心,可是继续躲下去,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相处的机会了。   “我玩儿的是大冒险,可是我说的是真心话。”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江舸看到顾庭轩眸底的颜色变了。那清澈见底的神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墨色,渐渐浑浊了他的眼瞳,恍惚间甚至有一丝妖异之气倏忽而过……江舸背后一疼,已被他锁在两臂中间,身后是高大的奇石假山。   他的鼻息扑面而来,半带掠夺半带怜爱的吻,依旧能让江舸傻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看她呆呆的没有反应,笑了一声,咬一下她的唇瓣:“你的话都说到这般地步了,如果我还能忍住,我也许就是圣僧了。”    ☆、我爱你的深情   江舸大半夜睡不着,想到自个儿今天的际遇,禁不住面红耳赤,就在被窝里咚咚锵锵地捶床。结果把邻床睡的正香的韩苑秋给震醒了:“我说你大晚上的干啥?砸地鼠啊?”说完吐口怨气,翻个身又睡了。江舸只好把洪荒之力锁在胳膊里面不敢再轻易流露出来了。   清醒了之后觉得还真是一场梦啊。   这件被她自己厚颜无耻地定义为“妥协”的事情,她一直不敢跟邹放、跟施诺、跟宋嘉璇甚至陆延峰说,这些人见证了她三年里挣扎浮沉的惨淡模样,也亲耳听过她要放弃这段痴情的誓言。她这么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地打破了誓言,尤其被施诺那女人知道了,要挨嘲讽的。   所以,江舸现在正在选择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想要告诉邹放。   现在这俩人在打游戏。游戏里的战场风云变幻,诡谲莫测,江舸和邹放保持着一向的习惯——即使参加的是战场眼神队,她俩也会挂着YY,方便交流。比如此刻。   战场开始之前的六十秒里,邹放以一种“吾乃宇宙之神”的轻蔑视角讲了她小时候一个死对头的失恋故事,讲得那是一个潇洒淋漓一身快意,江舸一边听一边心胆颤颤,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喜欢看人失恋?那她要是说出口岂不是要挨打……   战场大战在即,江舸盯着屏幕,看着自己的角色施展轻功向场中央飞去,邹放的角色拖着一道长长的金光紧随其后。江舸飘在天上落了一个群体锁足控制技能,邹放扛着剑咣地砸下来,金光四射。   “哈哈,合作愉快!”邹放在YY里大笑两声,“有长进啊,今儿怎么没飞过?”   “别嘚瑟,小心后面,大军压境喽。”   对立阵营的敌人也大批黑压压往这边赶,江舸屏气凝神给自己上了护盾减伤,邹放已经陷入鏖战,屏幕上金光乱闪。只听见耳机里一通噼里啪啦按键盘的动静儿。江舸站得离人群稍远,趁着敌人被牵制住,利用远程的优势补刀,一边悠闲观察邹放。过了一阵,她轻咳两声,在邹放还在啊呀呀地喊的时候,慢悠悠道“放放,我和顾庭轩在一起了。”   “在一起就在一起呗,噢卧槽对面隐身了,妈的追命箭……”   江舸:“……”   大概过了有四五秒钟,江舸突然听不到耳机里按键盘的声音了,游戏场景里那个金光灿灿的角色像根棍儿似的戳在场中央,居然一动不带动的。江舸自知大事不好,手里的技能动作也停了,两个人站着就是俩活靶子,没一会儿双双倒地,发出两声惨叫。   “你刚才……说啥?说啥?!”   后来这次战场江舸和邹放被团队队长点名批评了,因为这两个角色之后几乎全程发呆,给队伍拖了后腿。   “下来,吃饭了。”江舸听这一句语音听了好多遍好多遍,他的声音真的好棒啊,听得她难以抑制的上瘾,直到他等得有些着急:“你在干什么呢?”她才一个激灵,披上羽绒服狂奔下去。   打饭的时候因为余光都去注意他了,随便点了两个菜,也没注意是什么。坐下来的时候,顾庭轩看了她的盘子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不吃姜的吗?”   “……啊?”江舸低头一看,这道菜里加了不少姜片,她傻呵呵对着顾庭轩笑:“我没注意,没注意。嗯?等会,你怎么知道我不吃姜的。”   “傻瓜,微博里,你说过啊。”   江舸一下子沉默了。   顾庭轩意识到什么,垂眸静了一会儿,又笑了:“赶紧吃吧,冬天菜凉得快。”   送江舸回宿舍的路上,两人之间沉默起来,几乎一路无话,江舸垂着头一直在想心事。顾庭轩虚揽着她的肩膀,时而侧眸看她,却也不先开口。   到了宿舍楼底下,江舸站定,抬眼盯住顾庭轩:“我……我跟你说。”   “嗯。”   “这一次,我不管你是不是怜悯,是不是同情,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阿舸,我……”   “我现在似乎在赌,似乎又不是,我觉得如果再在你身上受伤一次,可能以后就爬不起来了……”   月亏月满,不在乎月,在乎人心。江舸期待的圆满似乎正在一步步向她靠近,她不知道既然已经开始,那么万一有被迫结束的那一天,她该有多痛苦。   最后一句话,消弭在顾庭轩倾身过来的轻吻里。   后来,江舸黏在顾庭轩身上,紧紧盯着他,嘴里不依不饶地问他:“高中三年那么冷漠你都过来了,现在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顾庭轩搂她在怀,鼻尖轻蹭她的,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我爱你的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你的深情……啊啊啊……对了,好大一个flag,不过相信作者。。。我不会这么狠心的。 ☆、缠绵酒意   最近张菡萏要疯了。以往出个门吃个饭,都有江舸陪着的,现在呢,她已经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孤家寡人了。人家有帅哥相伴,大概成天都在风花雪月,卿卿我我,估计没多久就和宿舍门口那些抱成雕像的人一样了,哪里还有空理她。   诚然张菡萏承认自己符合韩苑秋吐槽的“懒蛋”的标准,也半推半就认可了自己这个并非意外得来的诨号,然而,作为一个纯种的懒蛋,至少要有人伺候是吧……当年那个每天可以顺路帮她拿快递拿外卖顺手帮她倒垃圾扫个地的万能的江舸小朋友,现在居然已经被异性抢走了。   不可饶恕!!!   菡萏一向比较粗神经,也不喜欢盯着人家儿女情长那些黏黏腻腻的事,可是身为舍友这个尴尬的身份,真的挺无奈的。   韩苑秋有个异地的男友,虽然相隔不是很远,但也不能时常见面,于是平日里经常打个电话聊个天,宿舍里也都羡慕得不行。这样的遥远的关怀确实很甜,其它三个怀春少女捧着心满眼睛都是小星星听着有家室的女子和自家男朋友聊着日常琐事,共享一种幸福。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平静的单纯的羡慕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迫遭受成吨的暴击。作为江舸这朵似乎是天上掉下来的桃花盛开的全过程见证者,她亲眼看到他们一日比一日亲密无间消去隔阂,一日比一日如胶似漆。   身为局外人的那一点惊叹、艳羡和莫名的失落,让她这两天成天叹气揉脑袋,沈丛安笑话她是在薅羊毛。   讲道理,那个叫顾庭轩的男人第一次出现在文学院的自习室里,还曾经激起不小的浪花儿。作为一个男女比例大约一比十的悲惨学院,能见到两个形貌昳丽的雄性生物,就已经是奇迹了,别说这样一个俊俏的人物,自打他走进教室,班里女生如狼似虎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   张菡萏当时就坐在江舸身边,她抬起头看到顾庭轩径直往这边走来的时候,江舸还在给她讲红楼梦里复杂的人物关系——江舸看过三遍,觉得自己有义务把这些公子啊媳妇啊啥的给张菡萏这个半吊子读者理清楚。其实昨天江舸和班里其他几个人讨论了一晚上的《围城》,越聊越沉迷其中,似乎找到了一拨“票友”一般,从此茶话会屡开不止。   然后菡萏看到顾庭轩慢悠悠坐在聚精会神讲话的江舸斜前方,这傻姑娘一无所觉,还在奋力给她区分贾家的几个媳妇儿分别谁是谁。   全班的目光已经锁在顾庭轩的身上了。他也不觉得怎样,伸手想拿了江舸桌上的文学概论课本看,江舸还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呢,另一只手一把按住课本,嘴里嘀咕一句:“黑手退散!”   “噗。”菡萏终于忍不住喷了,江舸傻了两秒,窘得想钻到桌子底下去。顾庭轩把另一只手里提着的奶茶放到江舸跟前:“热的,一会儿就凉了。”   菡萏自觉撤退到二线,坐在后面表面认真看书实则暗搓搓盯着俩人——江舸伏在桌子上写文学创作作业,顾庭轩一个正牌理科生坐在她身边,看一本《文学概论》看得津津有味,后来到底是看累了,而江舸侧头瞄他一眼撸起袖子接着写。他把书反扣在桌子上,倾身过去,在她耳边说:“高一的时候没见你做化学题这么带劲呢。”   “你丫别给我提化学!这辈子背元素周期表还不如背字典熟。”江舸一把推开他,怒瞪一眼,在旁观者看来却似乎是娇嗔。   “啧啧啧。”张菡萏觉得自己再看下去要长针眼了,只好捂着脸低下头。   虽然江舸没有把他们两个之间的三生三世前缘纠葛讲出来,但是她也猜得出来,他们应该认识很久了。话题里,很多多年前的故事,只有他们两个能懂,别人似乎根本无法加入话题。   顾庭轩对江舸的好,绵长而细密,张菡萏一件一件看在眼里,即使自己知道自己有点迟钝有点粗神经,但也足够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有点少,抱歉啦,开学了实在忙。明天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更两章,谢谢大家。 ☆、日暖玉生烟   在刚开学的时候,宿舍里四个人曾经讨论过以后婚嫁的种种问题,另外三个人都表示无法想象江舸谈恋爱会是个什么样子,还把江舸搞得一度失去信心。菡萏就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江舸对身边的男孩子一点多余的关注都没有,虽然认识的人一大批,能约饭的人也一大批,但是颇有一种“万草丛中过,一根不沾身”的风范。韩苑秋曾经暗搓搓地问,是不是她心里藏着一个人?   如果她心里藏着一个人,如果藏着的是顾庭轩这样儿的男人,那也真的是不错。   菡萏第一次撞见顾庭轩和江舸相处的场景,是在学校咖啡馆。菡萏比较懒,平时最喜欢窝在宿舍,去一趟偏远角落里的咖啡馆实在是百年难遇的事情。于是她看见了百年难遇的情景。卡座里,江舸依偎着顾庭轩,一只手指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跟他说着什么,另一只手握着咖啡杯。顾庭轩左手把她拢在怀里,静静听着她说,眼神安宁而愉悦。张菡萏想过去打个招呼的那一瞬间,她看到顾庭轩凑过去在江舸额上轻柔一吻。   张菡萏哆嗦一阵,选择放弃。这年头当个单身狗需要经历多方考验,简直是惨绝人寰。   “同学你好,请问……顾庭轩在吗?”孙昕素推开美术学院自习室的门,看到彭健生坐在门口的位置,赶忙小声问道。   “顾庭轩?”彭健生和身边的舍友对视一眼,笑得贼兮兮的:“这两天啊你是找不着他了,他可忙着呢。”   “……忙?”   “可不是嘛,咋说的来着……樽前月下,风花雪月,哈哈哈……”   正说着,顾庭轩推门进来,看到孙昕素,脚步顿了一下,转向彭健生:“钥匙给我用一下,我没带。”   彭健生正惊吓,怎么说曹操曹操到,这会儿赶紧掏包。在他把钥匙递给顾庭轩的时候,看到孙昕素的神情,那个幽怨的小眼神儿,波光暗淡,一看就是想明白了,他肝胆都发颤,这位民间公认的“系花”可不是好惹的,万一给顾庭轩招惹来麻烦,他两面都得挨怼。   “……哎,庭轩啊,你女朋友呢?”干脆把话挑明了,省得系花再多想。话音刚落,彭健生看到孙昕素身子一晃。   “她去楼下超市了,一会我陪她回宿舍。今晚自习我不来了,还有那个项目分组的事,你和铭宇商量一下。我走了。”他说完转身,对着孙昕素点了点头,毫不留恋地离开。   孙昕素怔然立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刚刚听到耳朵里的消息。女朋友。顾庭轩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她追在他身后一个学期,如影随形,她一直以为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她以为自己再努力一把,就可以慢慢接近他……   难道她从头到尾的追寻都成了给别人看的一场笑话吗?   这么想着,越来越不甘心,她跺了跺脚,转身跟上顾庭轩的脚步跑下楼。她跑到最后一层楼梯上的时候,看到楼梯口站着一个女孩,厚厚的围巾包裹了半个脸,双手缩在羽绒服的口袋里,轻轻跺着脚。顾庭轩快步走过去,揽过她的肩膀,侧眸对她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了,女孩伸手给了顾庭轩一拳要挣开,又被他拉回来。   孙昕素攥紧了拳头,只觉得腊月的寒风一阵阵往心头吹,吹进血脉里,冻成冰碴子。   中文大一的课很少,考试周也安排得比较轻松,在舍友眼里,江舸这两周俨然过成了“约会周”。韩苑秋悄悄地问江舸,你们是不是暗度陈仓很长时间了,为什么才两周就感觉老夫老妻了呢?江舸被问得无言以对。其实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想知道。   邹放最近被江舸刺激得不行。邹放的学校放假晚,在江舸已经收拾东西回J市了之后,她还在准备第一科考试。她每一场考试几乎都在早上,于是选择晚上的时间打游戏以放松心情。江舸舍命陪君子。   于是最近常常出现以下局面。   “喂喂喂,你准备好了吗,竞技场我排队了啊!”   “……”   “喂!你在不在啊!大妹子!”   “……”   “江舟可!我仇杀你了啊!”   “……啊!不好意思刚才顾庭轩给我发消息。”   邹放:“……你别想让我原谅你!”   寒假照例2班是要聚一次的,回去看看A中,见见老朋友。江舸因为回老家,恰好撞上聚会的时间,于是就没去。宋晴为此还专门打了个电话控诉她,为什么不去聚会,好久不见了,好想好想她的。江舸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天大的错事。   陆延峰向来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在听说江舸不能去之后,也放心地不去了,自己一个人在书店逛了一天。过去了四五天的时间,某一个上午,他出门给公交卡充值,碰巧在小区门口遇见黄英赋。   “呦,见到你不容易啊。”黄英赋走上来拍拍陆延峰的肩膀,眼神里是久别重逢的惊喜,“聚会怎么不去?”   “唔,当时没空。”懒得解释自己的性子问题。   “这样啊。”两个人顺着路边边走边聊,“哎不过,这次顾庭轩和谭子琳都去了,可是怎么感觉两个人气场都不对,连坐都不坐到一起的。”   “……黄大神,你是有多迟钝。这两个人,现在除了同学,也没什么别的关系了。”   “……啊?”黄英赋似乎这时候才知道,一拍脑门,“原来如此……那顾庭轩又成了新晋男神了?我是不是可以把他介绍给我表妹了?”   “黄大神,我跟你说,这个念头,趁早打消。”   “啊?怎么?”   “且不说他如今是不是正经的新晋男神,就算他是了,也可能风光不了多久,就要被人收了。”说了这话,陆延峰莫名觉得心里一空,皱皱眉,自己这是魔怔了么。自嘲一笑,跟黄英赋交谈了几句,就分道扬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两更要食言啦……收好这章,我们明天见。 ☆、稀奇   “你要出去?去哪?”江妈妈一边给山药削着皮,一边状似无心地问。   “我……我就去见见同学。一学期没见了。”江舸终究是心里“有鬼”,说话吞吞吐吐的。江妈妈见她吱吱呜呜,背对着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江舸如蒙大赦。她抓起包跑下楼,一边在心里祈祷,老妈千万要晚点反应过来今天是2月14号情人节……   “老江啊。”江妈妈放下削皮刀,探头对着书房喊了一嗓子。   “啊?怎么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来着?”   “啊!我想想……哦坏了,我买的巧克力还放在办公室呢。”   江妈妈:“……”   顾庭轩站在江舸的小区门口等她,江舸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恍惚还是高中那三年,朦朦胧胧的,追着自己的痴心,怎样都追不上。她不觉攥了攥拳头,加快脚步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同院的一个老阿姨恰巧经过,看着江舸的眼神闪烁着暧昧,她不太好意思地躲开老阿姨的眼神。   顾庭轩倒是愣了一下,她少有这样外露的主动,一时之间竟然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低头凝视她一阵,她垂着羽睫躲闪,他望着总觉得一种柔软的情绪从心底悠悠滋生。   公交车平稳地行驶,江舸盯着窗外,发着发着呆困意就弥漫上来,抵挡不住。她便把身子挪一挪,随意地倚在顾庭轩身上,闭上眼睛。做着这些的时候,她不曾注意顾庭轩的目光一直一直凝在她身上,一动不曾动过。他感觉到她能把自己放松,选择把他当做自己的依靠,那一瞬间的感动,似乎是这数年岁月蹉跎的回馈,甚至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情人节的步行街很是热闹,人们成双成对,脸上的笑意能把这寒冬的桃花暖得盛开。溜达了一天,玩遍了J市中心——从小就在这个城市长大,玩都玩厌了,但是和不同的人来,又有不同的心境不同的感受。在电影院,江舸跑去买爆米花的时候,顾庭轩坐在沙发座里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恍惚和高一的时候那个微微内敛而有些个性奇特的女孩儿重叠。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呢……是知道她的微博之后?是看到她体育节那天委屈的泪花?是她摔了胳膊之后突如其来的心疼?   这一份近乎惨烈的痴心,自己回应得何其晚,不知道可还有机会,一针一针把那些欠缺缝补回来。   手机响了,顾庭轩解锁屏幕,是一条孙昕素的消息:   【庭轩,我有点专业问题,能不能请教你一下?你有空吗?】   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划。   【对不起,我在陪女朋友,改天吧。】   视线里,江舸已经一蹦一跳地回来了,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机。   “电影还有二十多分钟开始哦,咱们要不要去抓娃——”   “江舸?”   江舸傻了一下,看着眼前生得潇洒高挑的男生:“等会儿,你让我缓缓……你是付清辉?”付清辉笑了,露出白亮亮的牙齿,他浓眉大眼,尤其是那一对眉毛,眉峰高耸,眉尾有入鬓之势,看了让人印象深刻。   “你居然还能认出我来。”   “啊!”江舸一把撂下手里的爆米花,冲上去抱住付清辉,“我的天呐,六年没见了,你跑哪去了?”她也知道只是礼仪性的拥抱,很快就松开,眼神晶亮亮的,也没忘回头给顾庭轩介绍:“这位是付清辉,我小学同学,那时候顶好的一个哥们。清辉,这位是我男朋友,顾庭轩。”   顾庭轩对着他点了点头,没什么别热情的反应,却是站起来搂住江舸的肩膀,在她耳朵边上说:“你不是要抓娃娃?走吧。”没再正眼看付清辉,拉着她就走了。   江舸“哎”地喊了一句:“清辉,你扣扣号没换吧,回去常联系啊!”   顾庭轩吃醋了。江舸感觉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形容,可是她莫名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开始不对了,她胡乱抓了两把娃娃,也没追求什么成果,就进了放映厅。黑暗中,身侧的人吐纳的气息暖暖的湿湿的拂过耳侧,让她耳廓一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屏幕蓦地一亮,广告开始的瞬间,顾庭轩凑过来,双手捧住江舸的脸颊,额抵着她的,低低的用他那极好听的声音说:“你怎么有这么多很好的男生朋友。”   “呵,倒是你怎么这么大醋性?”江舸觉得他大概是开个玩笑顺口说说,没见过他这么酸的说过话,也没太在意,推开他的手继续一颗一颗往嘴里扔着爆米花。   她听到他叹了一口气。   “江舸,难道你没觉得,我一直都没有安全感吗?”   江舸停下嚼爆米花的动作,眼睛在黑暗中闭了一闭,声音很冷静:“你没有安全感,这倒是很稀奇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我恢复更文!!!嘤嘤嘤,开学了忙成狗 ☆、安全感   江舸没把自己刚才那句话当回事,只是莫名觉得不顶这么一句心里不舒服。可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沉淀下来了。   江舸反省,刚才的语气是不是不对?她清咳两声,打算说点什么转移话题:“那个……顾——”手腕被人握住,身子被他拉近,湿润的吻有些凌乱地落在唇上,借着影院里沉沉的黑暗,这一番肆意的侵略不会有人发现。   江舸下意识推开他,抬起右手来胡乱抹了抹唇,蓦地他的气息再次逼近:“怎么,你嫌弃我么?”   得了,这一场电影是注定看不成了。   不知道和他纠缠了多久,最后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江舸的脸颊绯红,满满的尽是桃花色。要是问她电影演了些什么,大概她连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近来顾庭轩的侵略性似乎一日比一日的强了起来,瞅着怎么都不再是当年那个温润的少年了,这人半年的时间,能变化如此之大吗?她掩饰性地戴上耳机,侧头看着街景,让头脑冷静下来。   耳机里,一首曲子缓缓淌过,江舸听到这个旋律,怔住了,眼睛愣愣地睁着,波光朦胧。回忆顶开覆盖在表面的一层朽土,冒出一个小芽儿来。   宣纸过半 澄泥砚已浅   心事潺潺如草篆难言   这紫毫辗转世事道不完   你为何如墨色般转寒   一生一愿一笔一轻叹   一别经年望月都相厌   若一川波澜 可换你一朝相伴   我情愿泪躺三千   天涯向远 饮尽寻常悲欢   你隐现如扇中的尘烟   我彻夜未眠为一柄当时的纸伞   留不住灿烂岁月阑珊   天涯向远 饮尽寻常悲欢   我低叹不甘一念入禅   ……   曲声已去,可是在江舸脑海里,那旋律还在重复,一直重复下去……恍惚还是那间图书馆的自习室,邹放与她,面目如昨……泪花溅在笔记本上晕开墨色的痕迹,那时候的自己会想到终究有今天吗?那时候的绝望仿佛能把心魂吞噬,现在的朝夕相伴似乎是司命给她的施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收回去……   “在想什么?”江舸被顾庭轩牵着只是走,突然他停下来,差点撞上他的背。   “你说你没有安全感……你不知道最没有安全感的是我。我和你在一起这一段时间,一直觉得这不是属于我的……是我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所以我不敢太挥霍不敢太享受,生怕到最后竹篮打水……”江舸低着头,不去看他的神色。   顾庭轩久久的沉默。   “这么说来,依旧还是我倏忽了……”   江舸没再出声,顾庭轩一路安静地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江舸觉得气氛不太对,想调节一下又不知道从哪儿着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算了吧,自从和他在一块儿了之后哪天都没感觉气氛对过,心里没有着落的空洞感也与日俱增,搞得他们跟老夫老妻似的,每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舸站在灯光地下,对着他摆摆手:“好了,情人节快乐。我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要隐入黑暗,却被他喊住:“阿舸!”   她回头。   他仍旧站在灯光底下,颀长的身子看着很是顺眼,他兜兜转转居然还是成了她的男朋友,委实孽缘,孽缘……   “阿舸,你……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情人节陪伴着开学一起到来,江舸大包小包赶到学校,累得半死。顾庭轩本来说要让他爸妈一块送她去Y大,吓得她直摆手,这算什么,提前见家长?算了算了,自己去吧。   本来买的是18号的票,后来17号有人退票,江舸看还便宜些,干脆就提前一天来了,在家待着也是被嫌弃。到了学校,也忘了先跟顾庭轩打一声招呼。   宿舍落了两尺厚的土,江舸跟舍友打扫了许久,又奔下楼去超市。提前一天返校,超市人还是少的,江舸往怀里塞着卫生纸、晾衣夹子,想起来还缺点湿巾,蹲下来挨着货架找。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淡淡地说:“别总是吃方便面,这样太不健康了。”江舸满心惊喜,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只听一个女声娇俏道:“我就是喜欢吃。哎对啦,你就要过生日了,还不知道送你什么好。”这声音听着很熟悉,似乎见过……江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自从重新听了《悲画扇》开始,往日那天真的患得患失似乎又回来了,推拒着不肯接近的心也慢慢软化了。   这真不是个很好的现象……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场面,就转身离开。江舸蹲着往后撤,没留神还是撞到了货架,几包抽纸应声落下,有的还砸到了江舸的肩膀。   顾庭轩闻声转身,大惊,快步走过来扶起她,眼神里满满的讶异和欢喜:“你怎么这么早就到学校了?还不跟我说一声?”   “我,我刚过来,还没来得及。”   “你要买什么?我给你拿着。”顾庭轩全然忘记了背后还有一个殷殷等待着他回答的人,伸手一件一件把江舸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江舸有点尴尬——那姑娘就这么幽幽地看着她,她觉得这个场面不太好收拾,本来让他俩聊一会儿就得了,现如今……   “昕素,我先走了。”顾庭轩对着那女生只是点了点头,就揽过江舸的肩膀转身离开。两个人走出超市,门口风很大,他便搂得更紧一些,头低下来抵着她的额头:“刚才是不是偷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掉了收藏……真的是忙,没大有空仔细构思……所以有耽搁,文就快完结了,谢谢大家支持,还有几个小波澜。 ☆、害怕   新学期还不适应,头一天江舸就起晚了,舍友们也都睡眼惺忪,拿起手表来一看坏了,七点多了。江舸飞速叠了被子蹦下床,以冲锋般的速度洗漱完,抓起课本和随便一本笔记本就奔向教学楼去了。   中国现当代文学课,老师极喜欢扯皮,从西方极乐世界扯到鲁迅胡适再扯到中国人的劣根性,江舸原本听得津津有味,后来还是困意占了上风。正昏昏欲睡的时候,老师讲到蔡元培在中国革命史上的地位,她翻开笔记本想要记两笔。   笔记本翻开的瞬间,困意全扑扑楞楞飞了,她瞪着眼睛看着笔记本里的字,大脑死机了。   这本笔记本压根不是空的,反而满满当当全是一笔一划写成的字,成行成段,成篇成回。江舸一页页翻下去——第一章,第二章……第十五章,写到一半的字数,戛然而止。   怎么把它带来了……可能是收拾行李的时候太匆忙没注意吧。这不是高一那年,最是痴迷不改的时候,一边祭奠着自己的痴心一边挥墨如雨写下的文字?还因为它,曾一度被母亲指着鼻子痛骂,惹了数天的不愉快……更因为它,无心学习无心考试,落得成绩跌至谷底的下场,最后风月事与读书事尽皆破灭,满盘皆输……   当时自己似乎没来得及给这个“大作”起一个名字。翻开笔记本的扉页,几个写了又划掉的字映入眼帘:“烟火成墟”“彼时情深”……   啊……当时自己也真是够痴情也够绝望的。   为了掩饰心里的波澜,江舸匆匆把笔记本塞进书包里,想着回了宿舍把它好好藏起来。可是一下课,再去食堂挤了一回,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个彻底。   晚上江舸随便找了一间人少的教室自习。把要看的书和材料一股脑从书包里倒出来,那个薄薄的笔记本也跟着跌落了出来。   哦我的天呐……江舸捏着那个本子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忘了,现在看到它心里就难受。随手把笔记本塞到课本底下。这时候接到团支书的通知,舍长到二楼教室开会。江舸嘀咕了一句头衔多是非多,瞄一眼桌上也没放什么贵重物品,推开教室门就走了。   开会无非是一些搞好宿舍卫生之类的事,江舸背都能背下来。开着会收到顾庭轩的消息问她在哪儿,她飞快地把自习教室的门牌号发给他,让他先去,等她一会儿。   似乎忘了点什么顶重要的事……江舸皱皱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作罢。   等她回到自习室,看到的就是顾庭轩坐在她的位置上翻看着什么,神色莫测,整个人像是凝住了,一丝波澜也无。江舸心脉处划过一丝凉意……坏了,他该不会……她快步走过去,他果然在翻看她的笔记本,打开的那一页赫然写着:   她原以为,她不过是火树银花里一霎闪耀的星火,点不亮他人的瞳孔,只把自己的一颗痴心照得惨白。   ……   天啊……是她当初胡乱写的那个楔子,居然就这样被他看见了,不知道他究竟看了多久,又究竟看了多少,那些幼稚又可悲的想象,如果都被他收入眼底,不知道他会不会嘲笑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文字功底,将一场虚妄写得真实也似,一片痴心终于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敞开来,袒露在他面前……甚至连一面屏障都没有,如同洞开的院门正对着大堂,阳光直直洞穿,一览无余。   她咬着嘴唇,拳头紧了松松了紧,一咬牙冲过去想要夺过她的本子。顾庭轩似乎太沉迷其中直到现在才发现她,他的反应十分敏捷,一把捞过本子来藏在身后。如果今天让她收了去,那今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江舸直视他的眼睛。她敢打包票,从来没见过顾庭轩有过这样的神情。那平素皆是清澈见底的眸子里,如今翻滚着可怕的墨色,隐隐有一丝难言的狂狷,再也不能被她一眼望到底。表面平静的目光遮掩着水面下的怒涛,江舸能感觉到,他的心境远不如面上这般和缓,甚至那暗藏的波动能通过听不见的心跳颤动她的血脉。   有些许憋闷的情绪在胸臆中弥漫,一股委屈浸透心情,江舸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些什么,只好涩然说:“你把它还给我吧。”   顾庭轩没有反应。   江舸深吸一口气:“里面写的……都是小孩子胡想的,你别当真,就当是看了个笑话——”顾庭轩腾地站起来,扯过她的手腕把她拉出教室。   “你干什么……”一句惊惧的质问还没吐出来,已经被他桎梏在墙角,昏暗的角落仅有的灯光又被他挡住,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从心底透出来,她开始挣扎:“你走开……放开我!”   “江舸……”他一身唤就让她停下了动作。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是他的语气居然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小心,甚至带了一丝微微的颤抖。   “你说,这是笑话……怎么可能……你让我怎么信……”   “……”   “你让我开始害怕了……曾经有那么深的感情都用在我身上,我却活得毫无负担……”   “顾庭——”   “你别说话!”他惩罚性地低头吻她一下,成功让她闭了嘴。   “我刚才险些没有办法冷静。江舸,你是怎么做到,开学遇见我的时候还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你究竟是多硬的心才能伪装得这样好……我承认我早一点就知道你的心思,可我没想过居然这么深这么深……你让我怎么回报你,才能补回来?”   “我没有让你补回来。”江舸有些慌乱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凭着直觉让自己说话,“我原本也没指望你能有什么回报,也根本没想过要告诉你这些……只是这世间的事情有点说不清楚,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和我这么近,如今几个月又过去了,你如果……”江舸想说,如果他接受不了那就先冷冷,想清楚再说。   “没有如果!”他愤怒地打断,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僵持了很久。他的那股狂乱之气渐渐的消弭,她在他的怀里感觉到他隐隐的坚决和更深的怜惜,“江舸……你让我更没有安全感了。如果有可能,我想让你一直在我的视线里……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顾庭轩,你这是怎么了……以往的你不会这么丢了理智……”江舸往四周瞟了几眼,终究是怕有人经过,轻轻的挣开,还是被他捞回来。   “以前是以前,以前,我没有遇见你。”    ☆、大悲之咒(上)   晚上九点,最后一节课下了,韩苑秋挽着沈丛安的胳膊,两个人吊儿郎当地往宿舍走。她俩选的是南极冰川研究,这堂选修课江舸和菡萏都没选,韩苑秋就仰着脖子说:“哈哈,我猜,菡萏一定在宿舍的床上吃外卖看小说打游戏,而大江……和她那小情人儿指不定上哪儿幽会去咯。”   “臣,附议。”沈丛安没这么大的八卦兴趣,一个劲儿打着哈欠,想着回去该以什么样的速度爬上床了结这困倦的一天。   “明天又周六了,咱们几个要不去游乐场啥的玩玩,眼瞅着春天就要来了,我有点按捺不住。”   “成啊。”沈丛安飘飘忽忽的说,“得把路线计划好,别跟上回似的绕那么大圈子。”   一说这个韩苑秋就发窘,恨不得掘地三尺然后把自己埋进去。上回几个人到市中心去逛街游玩,冲着本市有名的景区去的,结果韩苑秋一味相信手机地图导航,带着三个小兵愣是围着景区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发现已经从北门绕到了东门。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都困得壶盖都揭不开了你还说我——”   俩人推推搡搡说说笑笑,沈丛安一路醉汉也似跌跌撞撞的就到了宿舍楼底下,借着宿舍门口昏暗的灯光,韩苑秋认出了楼边黑暗里一对紧紧相拥的人影。他们太过投入,以至于她俩这做舍友的都走到跟前了,他们还一点都未曾察觉。   韩苑秋很小声很小声地“啧啧”了两下。   沈丛安的困意都被刺激没了:“辣眼睛……又一对雕像,要日日伫立女生宿舍楼下了。”   沈丛安的小声感慨被亲密中的江舸听见了,掩藏在夜色下的脸颊爆红,她拼命挣开“温柔乡”,有点尴尬地捋了捋头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作孽啊你……”韩苑秋胳膊肘捅了沈丛安一下,“哈哈,那个……我们先回去了,不急,不急啊。”   眼看着舍友溜之大吉,江舸羞窘之下也想跟着跑上楼,未果,身侧的人稍一用力,她只能退回原地。   他说:“怎么,还不能让人看了吗?”语气里有一点笑意,有一点调侃,又含着一丝难言的失落。几乎是立刻,江舸就心软了。   周末舍友们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她一个人甩在宿舍,三个人“私奔”出去玩了。江舸也知道这是秀恩爱的结果,无奈之下,也只能认清现实。她的例假刚来不久,人有点虚,浑身犯懒,也不情愿再出门去逛了,就一个人孤单寂寞地开着电脑啃着苹果看纪录片,时不时跟她的那个最近突然之间愈发粘人的男朋友聊两句天。   自从发现了她的“大作”,顾庭轩原本经常带在情绪里的些微困惑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更加明目张胆的接近和永远不知疲惫的拥抱。江舸一直记着孙昕素在超市里提及的他的生日礼物,想起来高中那时候想给他送礼物又觉得没那么亲近,想写封信又觉得影响不好,想当面跟他说点什么又羞涩害怕……当年那患得患失的少女心思,现在重新拥挤在脑海里,总有些不知所措。   她问他:“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做生日礼物。”   他答:“我已经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什么?”   他不言不语,只是拥着她,时光柔缓,岁月和宁。   有一晚,他送她回宿舍,临分别的时候,他还在依依不舍,怎样都不肯走。江舸愈发觉得这不像当年那个洒脱利落的男神顾庭轩了,她只好说点啥以缓解羞恼:“都老夫老妻了,你干啥呢。”   “还长着呢,哪里来的老夫老妻。”他不满地反驳,江舸白他一眼就要走,他拦住,江舸回头看时,发现他眼睛里盛着的星光,已经璀璨得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力能承受的限度。   “阿舸,我知道得晚,回报得也晚,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补上你曾经赋予我的深情,我总是害怕我赶不及。你曾爱得远比我深,我和你差了那么久远的一段时间,我害怕。所以我要用以后的时间慢慢补回来,你一定要让我补回来。”   他说的这一段话在江舸的梦里一天天重现,睁眼的一瞬间眼前还是他清隽的笑颜,和三年之前,田径场上,身着迷彩和体能训练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江舸就是在这个时候,决定放下自己所有的疑虑,把自己的心完完整整交给他,不再因为害怕伤害而畏畏缩缩。   她畏惧、她放不开,是因为她不敢相信他会喜欢自己。她曾反复问他喜欢自己什么,为什么三年沉淀下来,他还能选择自己。他一直回答,“我爱你的深情。”她一度以为这是敷衍,直到现在才发现,这话不能再真了。   自己是不是很幸运?一段深情换来冗长的岁月之后另一场惊心动魄的回报。   周日,就在江舸还在为了纪录片里的癌症患者落泪的时候,顾庭轩接到了谭子琳的电话。   “喂?”   “庭轩……我来I市了。”   谭子琳的表哥在I市的邻市结婚安家,她趁着周末从C城大老远赶过来参加表哥的婚礼。I市是省会城市,是重要的交通枢纽,谭子琳要从I市转车回学校。   顾庭轩:“你来I市做什么?”   “我知道你在I市……我们很久不见了,聚会也没来得及说几句话,既然现在顺路,要不我们见一面吧,聊聊天,都是老朋友了。”   一句“老朋友”让顾庭轩沉默了。高中三年的同学情分,她以这样的身份来找他,他拒绝不得。   “好,你现在在哪?”   江舸中午朦朦胧胧睡了一觉,醒来一点了,还没吃饭,就发消息问顾庭轩出不出去吃。他回消息说,自己临时有点事不能陪她了,让她自己吃。江舸觉得有点奇怪,他又不是什么学生会的,周末也这么忙了?可是谁能没点事呢。她也没多想。   在宿舍闷了两天了,没他在身边还自由些,正好出校门吃点垃圾食品啥的,就当改善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波澜要开始了……要开始了……写这文之前就想好的一个情节……我要开始折腾女主了。 ☆、大悲之咒(下)   出了校门,烟火气就浓了许多。江舸顺着街慢悠悠逛下去,最后已经变成了漫无目的的游荡,看半边城市逐渐被浓郁靡丽的晚霞浸透,晚风都染了温暖的红尘气息。再走几步,幡然醒悟过来的时候,华灯业已初上,街景璀璨生辉,江舸一路吃下去觉得自己就要脑满肠肥了。   她在在路边上碰见了唐和光,果然不管世界多大,总是会有无法用常理能解释得了的相遇。此刻她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扑上去给了和光一个拥抱。寒暄几句,和光突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问她:“啧,你今天怎么没和你的男神男朋友在一块啊?”   “啊?他有事,我就自己出来了。”江舸嘿嘿地笑了几声,有点不太好意思。   “有事?哦……”和光皱了皱眉,也不愿去多想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说:“我刚才在这边也看到他了还纳闷你怎么不在呢。”   江舸一愣:“他?顾庭轩?他也在这?”   “对啊,虽然离得挺远,可是我还是看得很清楚,至少我认识的男生里面没他这么好看的。”   跟和光告别之后,江舸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可仔细想想自己这样的情绪又丝毫没有依据——他出来有事怎么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到商业街来了呢?要不要这么多疑啊。这么一想,那股横冲直撞的气息就渐渐平复了下来。再转念时,如果能在这碰见他,也算偶遇嘛,到时候不更显得出缘分的奇妙?   说曹操曹操到,江舸转过街角,看到那个熟悉的颀长身影走出一家餐馆。   心跳渐渐快起来……他如果见到她会不会很开心?会不会特别惊讶?又会不会再教训她不许她吃这些垃圾食品?越想越雀跃,她禁不住想要用现实验证自己的想象。几乎是想都没想,她举步向他走过去。   与此同时,顾庭轩走出餐馆,回身等着谭子琳出来。他没有想到,她直接到Y大门口来找他,这样的热情和执着,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回报。   现在,饭也吃了,叙旧也已罢了。于情于理,这一段再相逢的故事,也该煞笔了。谭子琳也该飞回C市,各归各位。他抄着口袋低头看她,沉吟片刻,想开口的瞬间被她抢先:“庭轩。”   “嗯。”   “高中的时候,我们真的是不懂事,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事情……如今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能和你再吃一顿饭,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那么多年的老同学了,半年没见,再看到你还是有些激动……你现在过得挺好的,我其实也是。一会我就要去机场准备回C市了,只能在这告别……庭轩,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拥抱?”   这确实是一个没有什么理由去斩钉截铁拒绝的要求。   谭子琳……?江舸怔怔地刹住脚步,把自己藏在餐馆的墙角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方向,还没等她咀嚼完顾庭轩独自出来见谭子琳、并且没跟她有哪怕一个字的交代这个消息,还没看清楚隐藏在这后面让人不忍直面的内涵,就望见——他走上前几步,把谭子琳抱在了怀里。   有如五雷轰顶,瞬间万念俱灰。   这一刻,她觉得心里被什么锋利的物件划出了一个破洞,嗖嗖的冷风没有任何遮挡,狠狠地往胸口里灌。   学了这么多年语文,她依然发现脑子里大片大片的空白,一句完整的话都蹦不出来。她大睁着眼,脸色一层层苍白下去,微风在此时都不再那么友好,吹得她一个激灵,这才发现后背竟已冷汗涔涔。她愤怒,她想大步走过去质问他,她想歇斯底里地呼喊,想把那两个沉浸在“温柔乡”里的背叛者砸醒,她想把这一场笑话一般的偶遇公之于众……可是,她害怕,她不敢。   她怕他对她这几个月的所有,都不过是对一个替代者的逢场作戏,怕他每天含着脉脉温情的眼光实则全然都是怜悯,怕他给她所有的“爱”都是在用于另一个人身上之前拿来演练的。她好害怕好害怕,他抱着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没有看到顾庭轩松开怀抱的动作,没有看到谭子琳和他依依不舍的告别,她的眼前一阵一阵发花,像是老旧坏掉的显像管电视机,屏幕黑白交错,乱得让人眩晕。她转身钻入与她格格不入的城市晚景,霓虹灯这么亮,她做不到把自己藏在黑暗里舔舐伤口。黄昏这么惨烈,她又做不到把所有的不适放在阳光下曝晒。   江舸活了十九年,从来没有进过酒吧。   选择今天“破戒”,或许能让这份痛,痛到彻底吧。   江舸在“靡色”里抱着酒杯一杯一杯的灌,根本没把自己的胃当胃。她面无表情地喝,不知道喝了多久,喝了多少。她从小就喜欢沾点酒,酒量被自己培养得还不错,过去的十九年里也曾贪杯多喝,可是从没有让自己醉过。她突然想醉一次,俗话说一醉解千愁,不知道醉了之后,能不能把那刺眼的一幕忘掉,忘得一点不剩。调酒师有点看不下去,这么个年轻俊俏的小姑娘在这作践自己,胃是不想要了吗?他数次想开口说什么,可是又没有立场,只好默默地关注着她。   当悲伤已经在血脉里集聚了太久,当眼睑再也抵挡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意,下一个瞬间,江舸哭出声来。   我已将半生痴情尽数洒落,我曾盼着有你陪我行走天涯纵声欢笑,可到头来你怀里有了别的花朵,留我一个人萧索泣血悲歌。   眼泪一旦决堤而出,就有了飞泻之势,轻易无力止住。她颤抖着手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除了她,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该打给谁……   “邹放,救救我……”   邹放挂掉电话,拿着手机傻了好几秒,心脏砰砰砰的在胸腔里待不住……她认识江舸那么久,什么时候见过她像这样丧失理智?只有真的被伤得狠了,绝望才会彻底改变一个人啊!这样想着,她脸色铁青,“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身边斜倚着身子看书的男人皱眉看向她:“你怎么了?”   邹放趴在桌子上一通乱翻,抓住钱包就往外跑,男人见状站起来一把拉住她:“去哪?”   “哎呀没空解释了,放开我!”她挣开,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大的波澜来了,离完结也不远了,依旧谢谢大家的支持。 ☆、深藏的脆弱   从一座车水马龙的大城市的一端快马加鞭赶到另一端需要多久?邹放不知道,可是她敢保证,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连夜赶路。倒了好几班公交车,直到最后她风尘仆仆地冲进“靡色”的时候,看到吧台前伏着身子颤抖哭泣的女孩,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她还在,还好她没事……   邹放不记得自己一路在电话里叮嘱她了多少次,别喝陌生人给的酒,别一个人乱跑,别惹事,平复平复心情,等她来。   江舸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朦胧着哭到肿胀的双眸,看向一脸紧张兮兮的邹放,似乎还在梦里,不敢相信好朋友已经赶到了自己眼前,就站在自己前面半米都不到的地方。   邹放又松了口气……她知道从小江舸喜欢偶尔沾点酒,可是从来没醉过,没想到这姑娘酒品还不错,喝醉了酒静静一个人窝着,眼神迷离茫然。可是让人看了,着实心疼。   刚才打着打着电话断了,邹放猜江舸手机是没电了。掏出来一看,果然关机了。邹放静静站在江舸身侧,一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子这时也柔软细腻了许多,温和的神情里带着由衷的疼惜。她缓缓伸臂抱住江舸,给她安慰:“好了,不要再想了,在这里折腾自己也不是好出路,快收拾收拾,回去吧。”认识三年有余,江舸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敏感却坚强自立,每天会让自己尽量过得乐观。可如果有什么人彻底冒犯了她,她会一恨到底。这次不知道顾庭轩作了什么孽,能让江舸这样伤心绝望到放纵。可能这回,顾庭轩落不了什么好了。   江舸不回答她,也不说话,抽泣声倒是慢慢小了下去,可还是迷离着眼睛出神,邹放此时根本做不了什么,劝慰的话到嘴边转了转又咽了下去。就算邹放心里一阵一阵紧缩的疼痛,可是她不是那个人,她也不知道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好问。她此时说什么都是站在旁观者的冷静视角,只有让江舸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才更好吧。   邹放这么想着,却越想越气。刚刚认识江舸的时候,那时她也没对顾庭轩情根深种。可是邹放亲眼见证了江舸一步步越陷越深的过程,亲眼看着她避无可避一脚踏空,悲痛欲绝即将黯然转身的时候,居然又柳暗花明,仿佛上天恩赐。   其实她一直想不明白。人是怎么做到为了另一个人能付出良多,牵挂那么久那么久的呢?江舸为了那个人毁掉过自己的学业,伤过心伤过神,如今又来伤身,让人怎么能吃得消?刚开学的时候江舸说在学校遇见顾庭轩,邹放当时心里就是一凛。以她身为闺蜜的了解,江舸完全不可能放得下他,只不过是嘴硬又勉强逼着自己心硬就是了。   就冲这一点,邹放对顾庭轩和江舸这一对的未来,本就充满了忧虑。顾庭轩,他到底爱不爱江舸?是不是他心软之后给予的施舍?他的喜欢比起江舸的喜欢,又可否深厚到能赔偿得起她这三年的苦恋……   “喂??”韩苑秋正对着镜子修自己的眉毛,电话响起的那一瞬间吓得她手一抖,差点就给剪残了,一看是个陌生电话,登时恼怒了,说出口的话也不由得带了火星子:“你谁啊?推销啥的啊?说明白了我保证不打12315啊……等会,顾庭轩?”   那边顾庭轩已经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往日那从容不迫的气度半点都不剩了。江舸失踪了,怎么都联系不上,手机关机,约好的晚上在宿舍门口见也不见人影。突如其来的惊慌让他陡然失措,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为什么关了手机。她经常去的地方他都找过了,哪里有她的影子?情急之下,他只好给她的舍友打电话。   韩苑秋没好气,语气特别不耐烦:“她成天和你在一起,你都不知道,问我干什么?我们也刚回来,她不在宿舍。”   顾庭轩握着手机怔住了……她不在宿舍,那还能在哪……一股烦躁和焦虑的情绪蔓延上来,他实在担心她的安全,早知道他今晚就不出来见谭子琳了,至少也能知道她晚饭期间去了哪,做了什么……   现在,他去哪找她……   “韩苑秋,阿舸她一般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去哪……我再去找找她……”顾庭轩的语气疲惫而紧张,隐含的那一丝执着和坚定让韩苑秋心头一震——他这么认真的问她,恐怕江舸真的出什么事了……她也顾不上自己的眉毛了,把修眉刀往桌面上一拍:“大江真失踪了?糟糕。”   那厢,江舸眼泪似乎已经流尽了,只是怔然倚着邹放的身子,目光呆滞,过了半晌,她终于肯动动眼神,侧脸望向一脸痛惜的好友:“你说,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是不是三年前就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进A中,不该分进2班,甚至不该出生在J市……”   江舸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告诉了邹放。   邹放炸了。   “我操他妈的顾庭轩!”她现在已然比江舸还要不冷静,“他是不是活腻了,他是不是在骗你,如果真的是这样……”邹放一拳砸在吧台上,调酒师都吓得一愣,“江舸,我觉得你这三年,就是被蒙蔽了双眼,看错了人。”   江舸低下头,淡淡地笑了一下:“那三年,我认栽。我现在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邹放气得浑身发抖,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混杂着一股因为对好友的心疼而诱发的怒气,让她的眸子都带了浅浅的红:“把他电话号码给我。”   “不用……放放,不用。”江舸摸一把脸上残留的泪痕,“我现在这个模样给谁看呢,我想心平气和和他谈谈。再说他也一直没给我打电话,我找他做什么。”   气急了的邹放也把手机没电这一茬给忘了,满脑子都是愤恨,她颇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气势:“不能让人把你当玩物当软柿子捏,你江舸是有后台的,你有我,有那么多朋友,我们为了你砸了公安局都是能做出来的啊!”   感动浮上心头再也压抑不住,可是江舸还是摇头拒绝:“我和他的事,你插手不太好。”   “不太好个屁!”邹放也不跟她要电话号码了,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顾庭轩的扣扣号,直接电话拨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邹放爆发。大家好久不见~ ☆、隐忍的爆发 江舸看到邹放把电话拨出去的动作,傻了一下,急忙站起来想要阻拦。可是醉酒的身子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力气,邹放一只手将她按住,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坚决的意味。 “邹放……你是怎么有他扣扣号的……” 趁着电话还没被接起来的功夫,邹放淡淡道:“你想一想,他那么有名,我们又是邻班,这样男神级的人物,谁不想加一下好友啊。” 没想到彼时的一点点好奇,成就了今天怒火冲天的邹放。 顾庭轩更没想到会接到邹放的电话。他对于这个人,仅限于高一那段时间对名字有些耳熟,以及江舸偶尔不经意间的提起。她是……阿舸的朋友。他想到这时,原本沉寂的黑眸蓦然一亮。他强烈地感觉到了希望。 “顾庭轩?”邹放上来第一句喊他名字,语气冲得很,满满的火药味。顾庭轩皱了皱眉,不知道她哪来的火气。 “嗯,我是。”他按捺不住急迫的心情,“请问江……” “你问江舸?你还有脸问江舸?!”一个“江”字彻底把邹放激怒,“你还好意思问她在哪?你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你自己知道不知道!” 这一连串的质问,把本就焦灼忐忑的顾庭轩问懵了。他不知道如何回话,因为他也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这边的邹放只觉得肺都要炸了。“你——” “放放!”江舸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扯住邹放的衣角,她想拼命压低声音,可是现在这个局面她必须把邹放喊住,“够了!你别这样了,挂了吧。” 信号那头的顾庭轩听到了细碎的女孩的声音,浑身一僵,用最快的速度把通话音量调到最大,耳朵紧贴着手机,恰好听到:“挂了吧……” 是她!是她……消失了好几个小时,让他牵挂担忧不知所措的她……听到她声音的瞬间,他一直在喉咙口吊着的那口气倏地逸散,可是心痛、茫然和惊惶又袭上心头。现在,恐怕只有她能让他有这样复杂的情绪。 “阿舸——” “顾庭轩。”邹放冷冷的口气打断了他刚出口的呼唤,“下面我说的话你给我好好听着。” “邹放!”神志不是很清醒的江舸想要扑上来抢过手机,可是邹放轻轻一避就闪了过去。她看到邹放嘴角冰冷的笑,心里一阵阵愧疚涌上来……是她不给好友省心,是她不懂事麻烦邹放,现在还要激得她和顾庭轩发脾气……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却劳累别人为自己担心到这样的地步…… 顾庭轩立在Y大的湖边,他正好走到这个位置,恍惚是那个瓢泼大雨的日子,她的一颦一笑在生命里不再是过客,她带着浅浅微笑的侧脸像一枚划过中天的流星撞进他心里。他此刻低头,湖水清澈见底,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十几年来一直被别人夸赞外表,殊不知有的时候,他相当厌倦这样的夸赞。 “……好。” 后来,邹放的这一段话像是被什么灼热的尖锐的物件铭刻在了顾庭轩的五脏六腑。他一直知道自己亏欠了江舸,可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料想的亏欠比起她的痴情,到底有多可笑。 邹放侧头看一眼沉寂无言的江舸,往门口走了几步,站在拐角里。“顾庭轩,我从高一开始认识江舸,到现在也有三年多了。我认识她多久,她喜欢你多久。确切的说,是沉迷你多久。从军训开始,到运动会,到义卖,到电影节、体育节、模特大赛,你可曾留意过那个女孩的痴心?再到高二文理分科之后她遥望你,高三整整一年她牵挂你,直到最后毕业,整整三年,没有任何希望的三年,她守着这种渺茫的痴情,看着你们柔情蜜意。当然,这不是你的错。喜欢谁不是错,不喜欢谁更不是错,如果我这样责怪你,大概就要被骂三观不正了。好,高三毕业,江舸知道你和那谁分了。我亲眼看见她雀跃又看见她黯然,她那时跟我说过,她不会再关心你的什么消息,也不会问你去了哪,今后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的互不相干。命运可笑让她再一次碰见你,这是她的不幸。” 邹放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把声音压低:“顾庭轩。请你原原本本摸着良心告诉我,你和江舸在一起,是不是可怜她,是不是怜悯她?是不是她这么多年追在你屁股后面不离不弃让你终于感动了,终于心疼了?你到底是舍得放下身段接近她给她希望,再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狠狠伤她一把?” 顾庭轩极力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声音已经喑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哈哈,惊才绝艳的顾庭轩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问过自己没有?你要江舸是为什么?” 顾庭轩揉揉眉心,竭力控制语气:“我要她——” 可惜邹放最擅长的就是打断。 “要她因为你爱她?哈哈,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新版本的国际笑话,那么我问你,比起你对谭子琳的爱呢?” 顾庭轩怔在那头。 “我和你第一没见过几次面,不熟。第二,我不想和你熟。我冲着你说这么长一段话只是因为江舸是我哥们,是我兄弟,是我看着她三年来敏感痛苦一路走过来的!你知道不知道今天她看到你抱着谭子琳的时候心里有多痛!” 轰然一声,恍惚巨雷劈碎了顾庭轩的神经,他傻了两秒,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明白。在这一瞬间,恐惧与担忧一层一层叠上来,按江舸的性子,看到那一幕……他一阵战栗,急忙说:“邹放,谢谢你,麻烦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解释。” “解释?我在这把话说明白了,你要她,就请一心一意对她,如果你做不到,麻烦现在就把她踹了,谢谢!” “……”顾庭轩沙哑着声音,半晌轻轻说,“我不要谁,都不会不要她……” 邹放拿着手机,也静默了。 “她现在,在哪……” “商业街,‘靡色’酒吧。” 顾庭轩闻言,心里揪着狠狠一痛。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了来了 ☆、何曾拥有,何曾失去   邹放完全以一个旁观者的眼神,看着顾庭轩冲进“靡色”,看着他一把将江舸揽进怀里,看着他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担忧和恐慌,听他一遍一遍轻声叫着江舸的昵称、不停地说着什么。他亦是一身风尘,脸色有些发白,几乎没有血色,可他还是拼尽全力把神色中的疲惫憔悴掩盖。   如果单是看他这个反应,大概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呐。可是谁知道呢?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老话,说得确然好。   到他跟她道谢的时候,邹放神色依然是冷的:“你不用谢我,同是三年的交情,我是她极好的哥们,理应来帮她解决问题的。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亲眼见证过她痴迷你追随你的人,不止我一个。”   顾庭轩几秒钟里寂静无言,邹放望着他的眼睛,那一双曾经被江舸描述过无数次的迷人的眼睛——清澈见底,温润生光,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晴日里的温柔阳光撒进湖水里,清辉粼粼。可是为什么她现在看到的却是深不见底的墨色,那其中翻滚着的波澜,恍惚是诡谲风云,又似是黑云压城,她一接触到那样的目光,不由一凛。   “我知道。可我依然要谢谢你。”   邹放目光移向他怀里的江舸,她此时朦朦胧胧也知道发生过什么,现在又是谁抱着她。出乎邹放意料的是,她不同寻常的安静,只是乖顺地任顾庭轩揽着,一言不发,眼神也是死水一般不作波澜。   时间太晚了,邹放接到诸葛钧的电话,脸上那冻了二尺厚的千年寒冰瞬间熔化,她飞快地堵住那边男人的话:“我大概要在东城住一晚上了,劳烦您记挂了!别的回去我再给您解释!拜拜!”   那厢,江舸窝在顾庭轩的怀里,两个人顺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路无言。街上灯火通明,俗世的烟火味道已经把空气都浸染透了。   Y大的湖畔,垂柳随着春风款摆腰肢,即使夜幕深沉,那一副撩人的姿态仍是赏心悦目。湖水也许和他们有缘吧,想起这一段说真是真说假似假的缘分,江舸脚步停了一下,顾庭轩跟着停下来,两人就在湖边僵持着。其实她在这一个瞬间有一种冲动……既然是从这里开始,那会不会最终也在这里结束?   顾庭轩今天不同于往日,他的神情隐隐有一丝深沉,掺杂在疲惫里,纠结成无奈和心疼。   “那,还是我先说吧……”江舸吸吸鼻子,声音沉静无澜,似乎已经从那样消极的情绪里摆脱出来。在酒吧,顾庭轩已经原原本本把他和谭子琳的关系解释清楚,包括那个拥抱。江舸现在觉得,自己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很可笑,甚至麻烦了邹放大老远的跑过来,为她尽心尽力。一切看起来都是她无理取闹了……自己这将近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玻璃心,敏感,假装洒脱,可是就算她知道自己性格里的劣根性,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脆弱埋得那么深那么深,更没想到这脆弱又那么轻易就被唤醒。原来只需要谭子琳一个拥抱,只需要他们之间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自己永远是后来者,是用于弥补空缺的,或许一直都不会是他恰好合适的那个人。   嘉璇、邹放、陆延峰,都说过她乐观、坚强、自立。可他们不知道,顾庭轩对她来说就是抗生素都无能为力的变异超级病毒,只能任其在体内猖狂肆虐,而回天无力。   “顾庭轩,我到底有没有拥有过你?”   江舸想,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拥有过他,那还谈得上什么失去么?何曾拥有,又何曾失去?   顾庭轩不答,只是揽着她腰的手狠狠紧了一下。   “我觉得是我错了……谭子琳只是一个拥抱,我就能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我的性子太脆弱太无厘头了?如果这样下去,我想我无理取闹的时候还会有很多。可是我现在真的害怕我只是个替身——”   江舸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回答她的,是男人近乎本能的发泄。暮色遮掩下,顾庭轩一把将她拉近自己,几乎狂暴的吻席卷而来。他的心早已方寸大乱,他的唇舌毫无章法,唇齿间的暴戾气息让江舸惊住了,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任他侵犯。   嘴唇都被他啃得要出血了,江舸回过神来赶忙想要推开他,徒劳。她的动作只引得顾庭轩更狠厉的禁锢。   晚风温和,拂过湖面撩起阵阵凉意,江舸双颊通红,羞恼交加,可是平日里的谦谦君子,温润有礼的顾庭轩,今天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连他一向清润的眸子,都掺入了些杂色,陌生得可怕。   或许这才是人有了脾气之后的变化?或许之前的他都是外面表演给别人看的“蜡像”?就在江舸还暗自揣测浮想联翩的时候,她听见他说:   “江舸……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今天舍友又脱单了一个疯狂之下没写够字数么么哒啊 ☆、与往事擦肩   “江舸,在以往,我的心或许从来没有完完整整的交付给别人。现在,你是第一个。”   “任何人都没有让我癫狂的本事,只有你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看不到你我也已经没有了安全感。”   “我嫉妒很多人,那些和你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保持联系、安慰你给你怀抱的那些人,我甚至嫉妒邹放。”   “我想说的是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江舸,我爱你。”   ……   江舸躺在宿舍的床上,仰面朝着天花板,眼神放空,脑子里像是卡带了似的一遍一遍回放着顾庭轩的话。闭上眼睛,忽视这一段跌宕起伏的经历,三年前初见时A中操场上他晕染了阳光的笑恍惚还在眼前,熟悉的音容笑貌,他眼神里清润的光彩还是最开始触动她的样子,在记忆里埋藏得深刻,挥之不去。   差一点点就在回忆中入梦。江舸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白花花的天花板遮住了整个视野,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有了眼花的错觉。   原来,这是真的啊。   邹放收到陆延峰的消息,没有半点惊讶。昨天赶回I市东城之后,她发表了一条动态:“朋友,放开胆子去爱去恨,我们都是你的后盾,谁都欺负不得你!”   其实这是她在对着顾庭轩发火之后意犹未尽,想再表表忠心图一图口舌之快,当她看到陆延峰点赞的瞬间,心想坏了。以她对陆延峰的了解,以及陆延峰对江舸的了解,一场盘问是免不了的了。   【江舸出什么事了?】   邹放看着这条消息,回也不好,不回更不好,皱着眉头,有点后悔自己多事。   【哈哈,现在没事了,就是点小摩擦。】   【小摩擦?小摩擦你不会气成这样。】   邹放噎住,陆延峰跟她很熟?很了解她?当初加了好友还是因为总是在江舸动态下面看到他评论,后来知道这是好哥们的好哥们,偶尔聊一聊,毕竟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江舸,如果往多了说,还有一场“邻班”的情分。   邹放是憋不住的性子,更不喜欢扭扭捏捏,索性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为了少惹事,还特意把现场说得没那么针锋相对,说完了还和了一把稀泥:【现在江舸活蹦乱跳的呢,人家谈恋爱的,吵吵闹闹难免的嘛。】   陆延峰沉默了一阵,很久没有说话。   邹放心慌了。   “下来,吃饭。”点开语音消息,是顾庭轩柔和的语调,就好像是昨天他看着她的时候那么温柔的神色。她的脸蓦地就红了。   飞跑到一楼,还没来得及伸手向门口的他打一个招呼,手机开始振动。   陆延峰?!   顾庭轩把她揽进怀里的那一刻,听见女孩和电话那头的人说:“呦,哥们,这么久没联系,这是怎么想起我的?”   顾庭轩瞳色一深,搭在江舸腰侧的手紧了一紧,薄唇微抿,但是他并没出声。他隐隐约约听到那边问:“你做什么呢?”   “啊?我啊……”江舸侧脸看了顾庭轩一眼,心虚地小声道:“我出门吃饭。”话音一落,腰上被人箍得一疼。   陆延峰顿了一顿,“你的事,我知道了。”   江舸傻眼,在这一瞬间,感觉环在腰上的手让她有些发毛……是谁告的密……陆延峰一旦认真起来,八匹马也是拉不回来,现在他明显主观认定了什么。   她咬咬牙,另一只手轻轻推了顾庭轩一下,下意识地躲开他,站到一边去低声回他:“你知道什么啊,我没事!”   她身后,顾庭轩被挣开的右手缓缓垂下,怀抱里失去了她的温度,他的目光静静锁住她的背影,如果她此时回头,一定能看到他眼光里深深埋藏的失落与受伤。   “……”陆延峰的洞察力不是盖的,“他在你身边?”   江舸闭了闭眼:“对。”   “……好。”陆延峰似乎有什么话卡在喉头,最后又咽了下去。   “你……你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们大同小异吧。”   “暑假,说什么都要大聚一回。”   “当然,你说了算。”   四个字让江舸心尖一颤,短暂的高一一年,最多的时间是和陆延峰一起,吐槽天吐槽地,陆大哲人的思路和江舸经常背道而驰,俩人为此日日斗嘴,却常常是江舸服输:“好好好,大哲人,你说了算。”这话说多了,如今听得他反过来对她说,一种莫名的泪意侵犯了眼睛。   “我真的没事了,咳咳,我要去吃饭了,再聊吧。”   “好。”   江舸吐出一口浊气,就在她把手机从耳侧拿开的刹那,她听见他说:“如果你遇到让自己心里难受的任何事情,记着你不只有邹放,你还有我。”   顾庭轩走上前牵住她的手:“是谁?”其实他知道,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关心,还有谁?他突然好嫉妒高一那一年陆延峰给她的陪伴,她在小说里说她一直在仰望他,开始时他一无所觉,可是她身边却有人分担喜乐哀愁。   “呃,没事,一个朋友。”隐瞒的同时,江舸又害怕他已经听出来。   “哦,是吗。”她看不到的角度,他眸光一黯。   “顾庭轩,不管怎么样,之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们,与往事擦肩而过,再也不必提起了吧。”   顾庭轩凝视她的侧脸,终于露出淡淡的帅气的微笑:“嗯,擦肩而过,再也不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进入倒计时了……咳咳,说好要写番外的同志呢? ☆、真先生好先生   江舸终于放下所有芥蒂,顾庭轩知道这有多难。江舸不是放弃所有尊严和原则紧追男人的女孩,那三年她看似苦苦追随他的脚步,其实心里的底线十分明晰。这底线让她对自己的自信十分薄弱,就如他和谭子琳的一个拥抱,已是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他想,往后的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里,他会把自己所有欠过她的,五倍、十倍补偿给她,直到变成让她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那种。   “就坐这吧。”咖啡馆里,孙昕素和她的舍友放松身体窝进卡座,咖啡馆的灯光不知怎的,看起来有些晦暗。舍友侧脸打量打量面无表情的孙昕素,清咳两声,到底是问出口了:“你老是这样心情不好也没有办法啊,你到底准备怎么做?”   “我还能怎么做?”孙昕素头疼地按着太阳穴,“你让我去强取豪夺吗?”   “不是让你——”突然看见孙昕素眼睛睁大,舍友也是一愣,回头看是,话也没能说完,不得不半路刹住。   他们身后地四五个卡座边,顾庭轩拥着高挑纤瘦的江舸,后者抬头跟他低声细语着什么,顾庭轩脸上柔和的微笑抑制不住,最后索性落下羽毛似的一吻在江舸额头。江舸脸红了,拉着他坐下,一拳捶过去。顾庭轩并不还手,任她折腾。   舍友看见孙昕素的嘴唇都要被自己咬出血了。   那边,江舸掏出手机,贱兮兮地调出美颜相机,左手举高,右手一把把顾庭轩扯得更近:“嘿嘿,再给你美美颜,会不会就抵达颜值巅峰了?来来来合照一个。”顾庭轩唇畔的弧度愈发明显了起来,他配合地把身子挨过来,江舸看着屏幕中的“郎才女貌”,一阵自得,就在她嘚瑟完了终于按下快门的瞬间,顾庭轩突然凑近,吻在她的脸颊上。   屏幕中保留下来的画面,看得见男人精致清隽的侧脸,和一个宠溺怜爱的吻。女孩儿对着屏幕笑得傻乎乎的,惊讶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漫上眼眸。   “你你你,奸诈!黑心!手段恶劣!欺男霸女!你……”剩下的抗议被人温柔吞下,那人还在她晕乎乎的几秒钟里趁机把照片发给了自己。   “……”孙昕素闭上眼睛,可是五感消失其一又令听觉十分敏感。   “唔,其实仔细看看也还行。”江舸极力克服心里的羞赧,终于忍住没把照片删了。   “嗯,很虐狗。”为什么江舸总觉得他笑得很过分。低头盯着这张照片,江舸沉吟了一会,点开朋友圈。她看不见的是,顾庭轩看到她的动作之后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激动。   在这一天,江舸的动态点赞难得的过了百。   I市东郊,邹放托着腮凝视着手机屏幕,画面中的男女让人看得面红耳赤。她玩味地咂摸着什么,终于没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你可真是小气,到这时候了才把人公开。”   “小气什么?”腰间一紧,邹放被人捞进怀里,男人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他一只手拿过她的手机,半晌意味深长地笑了:“这是你那位闺蜜?”   邹放回过神来:“你闪开闪开!别拦着我吃狗粮!边去!”一个劲想从他怀里挣开。男女的力气对比悬殊,终于还是没能挣开,他桎梏得愈发紧了。   “那……我们的狗粮,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她吃呢?”   “你——唔!”抗议声消弭,手机被孤单寂寞地遗落在桌面上,那张万般绮丽灼人眼目的照片下面,配着一行小字:   我的真先生我的好先生,能遇见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噗。”远在帝都的施诺一口红茶直接喷了出来,急忙扯了几张纸巾抢救自己的手机屏幕,她不敢置信地点开江舸的动态看了大图,脸上难得露出鲜明的惊讶神色。这小姑娘,再遇见顾庭轩她是告诉过自己的,可真没想到,这世事兜兜转转,居然她还是得吊死在这棵歪脖子……呃,俊秀潇洒的歪脖子树上。最后,施诺选择放弃了哪怕一句毒舌,而是淡笑着隔着信号送去自己由衷的祝福:“同桌,你这个缘分,是我骂也骂不走的了,祝好。对了,端午有空的话,敢不敢带着你男人来帝都见我?”   郑涛的手机发下来了,打开朋友圈,第一条动态赫然是江舸大大的甜蜜的笑脸。整整一天的训练出警下来,郑涛满身疲惫,却似乎都被这个笑脸治愈了:“恭喜,阿舸,修成正果。祝天长地久!”   “哇塞!咳咳咳——”洛一筱来不及吃完嘴里的一口西红柿,一把拉住正专心吃着刀削面的陈鉴清:“真的?阿舸真和她的梦中情人在一起了啊?”   陈鉴清瞥了她一眼:“你这反射弧慢了可不止一点半点的了。单说这同一个学校的缘分,你能说他们没个可能?再说……”想到认识江舸这将近六年里,她对一些事情的执着倔强,鉴清叹了一口气:“好好吃你的饭,看下午八百米不跑死你。”   “唔……同桌啊,你说,咱们也是同一个学校的缘分,要不,咱俩凑合凑合?”   陈鉴清:“……”   若说从小到大最了解江舸的,不提别人,只能是宋嘉璇。上大学之后,联系慢慢少了。可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最好的友情,是各自忙碌又互相牵挂,不用刻意想起,因为从未忘记。   嘉璇打电话来,只表达了三个意思:第一,情深可以,但别再把自己赔进去。第二,学会再自强自立一点。第三,记住我宋嘉璇一直是你远方的依靠。   只有嘉璇的这一番话,让江舸直接哭出声来。   回到宿舍,江舸趴在床上,一条一条看着朋友们的祝福和调侃,还有单身狗们受到暴击之后的自嘲。她的脸颊红扑扑的。   陆延峰说:“恭喜恭喜,江女士嫁得好,本哲人把数年冥思苦想所得的人生哲理送给你做嫁妆好了。”   傅铮说:“祝贺,下次聚会一定来啊。”   黄英赋说:“呦,不容易啊,这柳暗花明的,99啊!”   方晓说:“我的天呐,祝福祝福!”   彭钰说:“Oh!我脑补出了怎样的一段风云诡谲跌宕起伏巨浪滔天你侬我侬风花雪月终成正果的故事!”   消失了很久的宋晴说:“阿舸,我想你啦!祝99999呀!”   ……   原来自己曾经有过这么多朋友,有过这么多关心她的同学,有过这么多真诚相待掏心掏肺的人。   此中幸运,无以言表。   最后一条评论,是段汶的。只有四个字:“祝你幸福。”   江舸浮躁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眼眶有点发涩,这一朵不该盛开的桃花,终于选择了该败落的时候败落。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倒计时,即将结文,谢谢支持!   ☆、烟火灿烂   江舸其实看到了谭子琳在她动态下面点的一个赞。这个赞让她心情复杂了很久,最后只能慨叹一声,那么残忍消沉的一页时光终究被翻过,新人旧人的争执,就此了结吧。   顾庭轩发来消息:【下了课在校门口等我。】   嗯?他要带她出去?课堂上的江舸托腮,一抹甜蜜羞涩的笑溢出嘴角,韩苑秋连连咳嗽:“咳咳咳,注意影响,注意影响。”   现代汉语老师翻出来花名册:“那么这个‘希望’是什么词性呢?请一位同学起来说说吧。江舸。”   “啊?啥?”江舸腾地站起来,懵了。   “嘿嘿嘿嘿……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韩苑秋捂着嘴一阵窃笑。   下课之后江舸正往教学楼外面走,走到门口猛然想起来把水杯落在教室了,赶紧回过头冲上楼去找。她避开冲着公教楼大门口的人流密集的路线,七拐八绕想回到现代汉语的教室,却在三楼的拐角看到玻璃窗前背对她的顾庭轩。真巧,她欣喜一笑,又蹦又跳的想绕过去,就在她堪堪靠近的时候,女孩的幽怨不甘的嗓音飘入耳朵。   “顾庭轩……你别走,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好,你说。”他的声音很冷静,冰凉到没有温度,全然是对无关人等的漠视。   “我就想问,我究竟哪里不如她,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为什么你连看都不稀罕看我一眼!你回答我!”比起顾庭轩的冷然,女孩的问话却近乎歇斯底里。   江舸在角落站定,头垂下来,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暖阳落过来,脸上蒙上一层阴影,看不清神色。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顾庭轩没有答话。女孩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为了你付出过那么多,为什么你什么都看不到……”   这江舸就不想忍了。她大踏步走过去,意料之中看见顾庭轩原本冷峻的眼神蓦地一亮,恢复往日柔和的清润。孙昕素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语言,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圆场。   “不好意思,这人我得带走了。”江舸只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抓住顾庭轩的手就要走。顾庭轩扯住她,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揽回来,回身淡淡看了孙昕素一眼。   “你唯一比不上她的地方,就是我爱她。”   孙昕素僵在那里,终于无言以对。   江舸:“……”老哥,你想连着戳两个人的心窝窝吗?   后来的某一天她缩在顾庭轩怀里的时候,后者沉吟一阵,语调毫无波澜地说:“要论付出,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得过你,也不会有人再比得过你了。”   彼时,江舸一言不发,却热泪盈眶。   顾庭轩拦了一辆的士。“你要带我去哪?”江舸被他牵着手,有点小激动,又有点小忐忑。   “晚上的昌安湖,你见过吗?”   I市中心的昌安湖,江舸偶尔来过几次,只不过是一泊城中湖而已,没什么特色,也没什么意趣。   可是没有想到,晚上的昌安湖,倒映了I市繁华市中心的万家灯火,湖水的清澈在夜晚升华成了空灵。湖畔杨柳依依,翠色喜人。   她怔怔呢喃:“杨柳满长堤,花明路不迷……”   偶有湖心两三叶扁舟,惊起波澜几纹,又重归寂静。岸上不懂得熄灭的灯光赋予了夜色别有意味的烟火气,江舸第一次觉得,这些金属做成的照明物件一点都不冰冷,反而温度灼灼。   小荷还未露出尖角,江舸看不真切,可是她猜,水中枯枝一定早就有了泛绿的意思。   舟如空里泛,人似镜中行。   几不可见的波光粼粼泛亮,江舸条件反射想起一句话——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为雪白头……她侧眸看向身侧的男人,正巧,他也低头看她,两个人彼此依偎,背后是弯弯的白玉拱桥。她感觉到他的气息蓦然靠近,乖巧地闭上双眸。   暮色四合,湖边的白玉拱桥上,一对恋人相拥轻吻,晚风靡丽,吹醉了一汪湖水。有心人看见,拱桥一侧,龙飞凤舞地刻着前人给它的赐名:   绮心桥。   天外劈啪作响,彩光四射,江舸在顾庭轩怀中回神。颜色渐渐浓郁的天幕上,烟火腾跃升空又猝然炸开,绚烂夺目,光怪陆离。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火树银花不夜天,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真好看!”江舸惊呼一声,转身扑在栏杆上,聚精会神看着天上的烟火,那光彩一闪接着一闪,噼啪声一起一落,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来。   看着看着,江舸沉默了,她咬咬嘴唇,盯着那火光,眼神里有什么执念一样的东西重新泛了起来。顾庭轩恰在这时在她身后,伸臂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侧眸打量她的神色。   “顾庭轩,我突然想起来,我高中的时候写的那本有关你和我的小说。我想把它写完。”   顾庭轩啄她脸颊一口:“好。”   “我当时名字都想好了,现在觉得,这名字也极为合适。就叫《彼时烟火》,怎么样?”   “再加四个字。”顾庭轩轻笑,像是羽毛扫进江舸心里,一阵阵的痒。   “什么?”   “加四个字,彼时烟火,一生灿烂。”   这是他修改的意见,也是他郑重的承诺。   “……好。”   缠绵细语,终于消弭在靡丽时光里。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结文了!!!撒花!!!开心!!!!!第一次的作品,很多纰漏很多不完善的地方,谢谢大家指出,谢谢朋友们的支持,日后修改完善,我相信这本书会有好的结果,但是我想这个笔名我不会继续用下去了,换一个战场,我会整装再来!谢谢大家!接下来等朋友的番外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